莫清嵐明白了他們的來意,鬆了鬆眉宇,輕笑一聲。


    九淩宗確實有這樣的先例,為的是激勵弟子降妖除魔,身為掌職者的莫清嵐會為他們備下厚禮,親自麵見。隻是降妖除祟並非易事,故而至今得到此殊榮的弟子不過數十。


    雲絮行尚年輕,便能有此舉,前途不可估量。


    莫清嵐道:“恭喜。”


    雲絮行臉上頓時漲紅,低下頭,方才的氣宇軒昂不見,少年意氣地瞪了旁邊弟子一眼。


    莫清嵐笑了笑,“不過我匆忙下山,身上並沒有帶太多東西。”他抬腕,拿出一枚紅玉般的玉令,放入雲絮行手中,“這是我師尊在我年少時所賜,其中封有他的一道劍意。你既然長於劍術,此令,便當作送你的禮物,願你仙路通達,萬事安順。”


    雲絮行一愣,頓時神色呆楞,抬起頭。


    這枚紅玉令的傳聞他自然聽過。


    少年時,在莫清嵐門下修行,他曾多次見過師兄將之視若珍寶擦拭,顯然極為喜愛。


    這他怎可輕易收下?趕忙搖頭,雲絮行道:“師兄……這是聖尊……我怎可……”


    莫清嵐卻鬆了手,隻道:“無妨。”


    “它與我言,已是無用之物。”


    第10章


    雲絮行最終還是接下了那枚沉甸甸的紅玉令。身旁的弟子發出羨慕驚歎的聲音,雲絮行極力壓製自己的唇角,但也無法掩蓋對得此殊榮的少年得意。


    他忽然感覺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愣了愣,雲絮行抬頭,隻看到莫清嵐身旁姿容出眾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應該是落在他手中的紅玉令上。


    雲絮行彎了彎唇角,將紅玉令係在腰間,收迴視線與莫清嵐道:“師兄,我還接了許多委任,不再多打擾。”


    莫清嵐自是點頭。


    少年風風火火來,結伴嬉笑而去。不過多久,長廊就恢複了方才的安寧。


    蘭淆道:“仙君惜才。”


    莫清嵐倒是姿態平淡。“我師尊的劍術已臻極境,絮行年少便心誌堅韌,那劍意對他更有妙用。”


    蘭淆嘴唇輕動,卻沒有再說什麽。


    他們又走了一陣,迎麵便撞上了趕來的林晟下。林晟下又變迴了風度翩翩的禪宗佛子,動則衣袖如白玉疊花,遠遠地衝莫清嵐擺手,高聲道:“清嵐,師祖想見你!”


    莫清嵐微怔。


    就像林晟下到了九淩宗不會特意去拜訪泠光,佛鳴寺聽真祖師常年隱世鎮守佛鳴寺,素年不問世事,並非是後輩輕易可以見得的存在。


    聽真所住在佛塔之後一座怪石嶙峋間所建的禪院中。


    入院一股濃鬱的檀香撲麵而來,青石為階,中為偌大的水潭清澈見底,兩側通道一塵不染,放置了三兩蒲葦。林晟下帶著他們到了一處屋前,扣了扣門,便推門而入。


    與佛鳴寺大門前模樣一樣的古佛無悲無喜注目來者。


    兩側的燭火搖曳,木魚聲篤篤作響,流雲般的佛香從佛手垂流,湮滅在地上。


    “師祖,我帶清嵐來了!”林晟下喊道。


    他話落,木魚敲擊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莫清嵐看到在屋內遊魚山水屏風之後的人影,行禮,聲音低道:“見過師祖。”


    人影起身,踱步而來,站定到他們麵前,聲音微沉道:“清嵐,許久不見。”


    佛鳴寺的聽真,與泠光師承一脈,亦是‘四聖’之一佛尊狄繁畫的師父,已經修得禪宗究極金身,差最後一步,便可位列羅漢,成為人間活佛。


    莫清嵐輕輕抬眸,對上聽真的視線。


    傳言中的古僧看起來隻是三十歲的青年,一雙眼睛帶著足以洞察一切的寂滅。


    隻一眼,聽真便道:“靈台有異。”


    莫清嵐頓了頓,平靜道:“隻是出了些意外,不礙事,多謝師祖。”


    聽真目光移動,落在他身邊的蘭淆身上。而看清之後,他眉頭輕皺,許久才收迴視線,道:“坐。”


    林晟下任勞任怨地搬來三隻蒲葦,一人屁股後麵放了一個。


    三人落座後,他又任勞任怨沏茶。


    聽真道:“此去諸家,你除去不少禍端。”


    莫清嵐道:“在我們去之前已經有人注意到了異常,查清是遲早之事。”


    聽真卻道:“注意到,但不一定能做。”


    諸家因為莫清嵐年少被帶離族氏不依不撓而與九淩宗定下約定,多年自詡有恩以要挾,禪宗無法沾手,九淩宗鞭長莫及,若非有人掀開破口,此事被發現或許在數年之後。


    如此龐大的祟氣群,數年後會如何,無人可知。


    聽真靜靜看著莫清嵐,莫清嵐知曉他的意思,隻笑了笑,神色自若。


    林晟下在一旁添話:“師祖,昔念花花靈不見了,它會不會在別的地方結出祟鬼來?”


    聽真掃了他一眼。


    看他坐姿毫無風度,他眉心蹙起:“與昔年花結願的人應當是諸沉峰。就算不是他,那孩子在禪宗無人迫害,無人可摧發祟鬼出世,花靈就算被帶走也沒什麽作用。晟下,坐好。”


    林晟下“哦”了一聲,從伸出兩條腿攤著,變成勉強盤腳。“師祖,那花靈就沒有威脅啦?我看諸家在地窖裏,有好多的祟氣,那些是花靈幹的嗎?”


    聽真沉聲道:“這也是我叫你們來此的目的。”


    莫清嵐抬眸。


    聽真:“祟氣,不可能會輕易出現。”


    他道:“昔念花既然沒有變成祟鬼,祟氣該與它沒有關係。而諸家當年因噬靈術之事,受九淩宗徹底清查,理應沒有祟氣殘留。”


    莫清嵐淡然接話:“而天下祟氣,盡在殉祟峰。”


    空氣中頓時寂靜。


    見他聽明,聽真不再多說。


    林晟下在一旁聽著他們的交談無端緊張,而聽到這裏他瞳孔微擴,道:“師祖,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殉祟峰的祟氣偷偷放在了諸家養著?”


    聽真頷首,看向莫清嵐,“此事,我會與你師尊細說。”


    莫清嵐點頭,道:“不過除此之外,有一事,清嵐想求師祖成全。”


    聽真:“但說無妨。”


    莫清嵐道:“我身為諸家弟子之事,望師祖首肯,將此事公之於眾。”


    他話落,在場的人齊齊一愣。林晟下道:“你瘋了,清嵐。現在的諸家,那可是……”


    諸家私養祟氣,全族癡欲到病態,誰人聽了不退避三舍?


    縱然那日在諸家,那諸沉峰嚷嚷幾句,但他神態癲狂,說的話沒幾人能聽清,而在場的人多數又都是九淩宗弟子,自不會信他。莫清嵐雖然說是諸家的後代,但他的父母已是很早之前的旁支,血緣早已經淡到近乎沒有。


    三歲時一封‘授徒書’,已經讓他和諸家斷清了關係,如今公布,又有祟氣一事,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招腥麽?


    莫清嵐卻笑了,慢聲道:“無妨。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遲早而已。”


    聽真道:“此事,你該與你師尊說。”


    莫清嵐卻道:“此事若公之於眾,受到最大影響的是諸氏所在的空洲,是禪宗境內,自然要師祖首肯。”


    聽真眉頭輕皺,視線微動,落在一旁靜然無聲的少年身上。


    “我知道了。”


    他道:“你們先出去罷,這位小友,留步。”


    莫清嵐目光落在蘭淆身上,輕輕抬眉。


    林晟下心中好奇,“這個小兄弟還真的和師祖關係匪淺?”而後起身,聽話地和莫清嵐一道退了出去。邊走還邊攬著莫清嵐的肩道:“清嵐,天下誰人不說你好,幹嘛要上趕著給自己身上攬事兒呢!”


    ……


    屋門關合,檀香燃盡變成青灰折落。


    聽真看著蘭淆,許久,開口道:“在胡鬧什麽?”


    蘭淆道:“聽真大師談自己的,何必忽然屏退別人,獨留我一個。”


    蘭淆折眸看他,一雙眼眸劃過幾絲碧色,深無情緒,無端冷峭。


    “怎麽,大師教導自己的徒孫不夠,還想教我行事?”


    聽真一派威嚴的臉上露出難言之色,“我自是沒有本領教導聖尊。”


    他這一話落,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許久,聽真問:“你是為了親自去諸家?”


    蘭淆道:“不是。”


    聽真皺眉,“清嵐所言公布身世之事,你覺得如何?這世若濁流,凡世人雲亦雲,外界之後會如何傳唱此事,你我皆不得知。”


    姿態鬆散之人眼眸輕動,“依他。”


    聽真挑眉,“清嵐素來外世之名如清風之流,我以為你們會極為在意他的名聲……”


    “怎麽都無妨。”


    聽真笑道,“你倒是還和以前一樣,什麽都不放在眼裏。不過幸得此事發現的早,”他道:“殉祟峰除了你與清嵐無人可以自由出入,他又與諸家關係匪淺,如果之後釀成大禍,這孩子,怕是會百口莫辯。”


    話音落下,言語簡練的人放在衣物上的指尖莫名一蜷。


    聽真並未發覺,踱步到一旁,沉聲道:“此事實則古怪,殉祟峰無人可去,如此大批量的祟鬼,誰能悄無聲息帶走?我已派人去查當年給諸家寶圖的人究竟是誰,希望可以尋到些端倪……可惜晟下還無建樹,便要遇上這些禍端。”


    安靜了片刻,蘭淆漠然道:“你老來得徒孫,是比以前教繁畫嬌慣一些。”


    “什麽老來得徒孫,”聽真眉心頓時皺起,像是聽不得這些話,轉身道:“我未曾嬌慣他。我……”


    蘭淆卻抬手,無甚興趣阻了他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起身,走到門邊,作勢要走。


    而就在他手指碰上木門的一瞬,聽真還是忍不住叫道,“長蘇。”


    他問聲:“你不在裂縫全心鎮守,用這具分身下來,想要做什麽?”


    “……”卻恍若未聞,檀香消散,去者將門大敞,衣袂浮動,身影須臾間便消失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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