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德愣住了,他乃是天師,現在看著這個古怪的紙條圈子,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這……”


    小胖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反正張明德是不認識的,現在看著紙條,他整個人都已經完全愣住了。


    瘋了吧這是?


    正麵……背麵……


    這他哪裏知道哪裏是正麵,哪裏是背麵?


    隨便指一條,就會發現,順著正麵走啊走,走啊走,沒一會兒就變成了背麵,反而繞到了另外一邊去,簡直見鬼了……


    康熙乃是一個對數學頗為喜歡的皇帝,喜歡算這個算那個,還曾經帶著大臣一起出午門測太陽的角,滿朝文武都跟他一起在外頭等著。


    在座的列為皇子,也都知道康熙這個愛好,除了太笨的,幾乎都有了解。


    方才距離胖哥兒最近的胤祥,是完全看清楚了胖哥兒的動作的,頓時暗道了一聲:好聰明的小子!


    太機靈了啊,這紙條看著簡單,實則完美地反駁了方才張明德說的那一句話!


    同樣是一張紙,正麵背麵原本是分明的,可現在這樣一張扭曲著相接的紙條,又怎麽敢說是有正麵背麵?


    這是一張隻有一麵的紙!


    胖哥兒揚了揚自己的眉毛:“說啊,你繼續說啊!”


    張明德差點憋得吐了一口血,手抖著指著小胖子:“你……你到底是哪裏來的?”


    “我娘經常跟我說,長得醜的人最會作怪,說的就是你這種!”胖哥兒好歹是跟著顧懷袖混了這麽多年的好小子了,一開口就直接劈裏啪啦地罵他,“你一個臭道士,算你的命就是了,我爹當我爹的官,就算他隻是個秀才舉人,那比你這種下九流的東西高貴!也不照照自己是個什麽樣子,就敢辱罵朝廷命官,誰給你的擔子,誰給你的腦袋?!”


    眾人全部愣住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


    這小子說話怎麽渾然一副張二夫人的模樣?


    罵人和威脅人的架勢,簡直活脫脫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啊!


    張明德的的確確隻是個普通的道士,也的的確確是下九流,在背後辱罵朝廷命官,其實真不算是什麽大事。


    可若是張廷玉要是追究,這張明德隻有死路一條!


    即便是去不了命,也至少要脫層皮。


    那邊的大阿哥胤禵立刻有些慌張起來,不過小胖子的速度比他更快,嘴裏連珠炮一樣順著就說了出來:“走,跟小爺見官去!看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你不知道什麽叫做朝廷命官,不知道什麽叫做官民有別!”


    張明德心裏大唿倒黴,這時候竟然也沒一個爺出來救場,他這到底是惹了誰啊!


    “小爺小爺你住手,這把貧道的道袍給拽壞了!”


    “你還壞了我爹的名聲呢!你道袍貴,還是我爹的名聲貴?”


    胖哥兒一副橫樣子,反正他年紀小一點也不怕。


    再說了,康熙還曾經親賜過東西給他。


    顧懷袖之所以敢讓胖哥兒進來,就是因為一點也不怕。


    她去年進宮已經試探到了皇帝的底線,到底還算是個明君,隻是在太子的事情上有失偏頗罷了。


    康熙現在要捧張廷玉,誰要是反抗康熙,那就是挑戰皇權,即便是阿哥們,也照罵不誤的。


    最近太子爺就受過了多次的訓斥,康熙似乎還指望著將太子給罵醒了,可太子一點反應都沒有,該怎樣跋扈還是怎樣跋扈,甚至在外麵網羅美女,豢養麵首……


    如今該是阿哥們背後質疑皇帝的決定,被人聽見了,若是傳到了康熙那裏去,還是他們倒黴。


    這個時候,他們也該明白什麽叫做“隔牆有耳”了。


    大約他們都是爺了,所以反而鬆懈了。


    胖哥兒這邊作勢就要拉著張明德去見官,八阿哥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皇子們從來不公開反對皇帝的決定,因為要做出與皇帝一條心的樣子來,他們都隻是唆使著下麵的人去做事罷了。


    現在被抓個正著,還是被張廷玉的兒子,多尷尬?


    八阿哥將茶盞一放,微微一笑,企圖也自己和善的表情來獲得小孩子的好感,隻道:“小子,不過就是說一件小事而已。咱們讓這個道士給你賠罪,你看怎麽樣?”


    胖哥兒也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他娘說了,裏麵的人都很厲害。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末了看向道士:“臭牛鼻子,你給我賠罪吧!”


    張明德整個人都要瘋了,他看向了八阿哥,雖然知道這位爺厲害,可現在叫他來道歉是個什麽道理?


    難道在朝中抨擊張廷玉最厲害的人不是他八阿哥嗎?


    他不過就是附和著大家的意思在說話,討阿哥們的歡心罷了,現在反倒要他來道歉?


    憑什麽呀……


    張明德簡直要抑鬱了,他死死地瞪著小胖子,小胖子更惡地迴視他:“你還敢瞪小爺?”


    大阿哥胤禵也知道事情不大好,反正就是個臭小子,也不必這樣在意。


    他不耐煩道:“張天師不就是給小孩子道個歉嗎?總比惹得他爹來追究你,打你板子的好。都是你鬧的,不是你咱們誰說張廷玉啊?你趕緊的,別浪費時間了。”


    其餘諸人都沒有說話,明顯沒有插手的意思,都是明哲保身的高手。


    這會兒,張明德也隻有自認倒黴,憋屈至極地對著一個比自己小多了的小孩子一躬身:“貧道給這位小爺賠不是了。”


    胖哥兒眉毛一抖,哼了一聲,這才將那一張被自己粘到一起的細紙條重新牽開:“宰相府裏能撐船,小爺就放過你這一迴。”


    說完,他把這一條紙條又貼到了胤祥手邊的桌上,道:“紙條還給你了,自己粘上用吧。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這一迴,胖哥兒終於邁著八字步傲氣昂揚地走了。


    顧懷袖就在院子外麵的長道上等胖哥兒,見他活蹦亂跳地迴來,立刻就笑了。


    胖哥兒嘿嘿地捂著自己的嘴,跟著他娘一起走,然後就開始炫耀自己之前的英武非凡。


    “小胖,還有小胖的娘,以後要保護我爹!讓我爹不受傷害!”


    小胖子把拳頭握緊,一臉的堅毅。


    顧懷袖一巴掌拍他後腦勺,笑道:“等你長大了再說吧,臭小子……”


    保護人,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張廷玉終自己這半生,也不過是想要保住自己所擁有的,再不斷地往上爬罷了。


    不過想想,有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未必是什麽壞事。


    她正想要跟小胖子一起離開,不料小胖子忽然道:“小胖走的時候看見一個事情……不知道……”


    “怎麽了?”


    顧懷袖有些疑惑,一向直來直去的小胖子,怎麽忽然之間吞吞吐吐了起來?


    小胖子拉了拉顧懷袖的袖子,四下看了看,然後踮著腳讓他娘彎身下來,聽他說話。


    “剛才我看見有人往那個在揚州行宮見過的叔叔杯子邊上塗東西,還有一個空位置上的杯子,也都塗了東西。小胖覺得好奇怪……怎麽往杯子上塗東西?您給小胖說過害人的法子,他們是不是……”


    小胖子小聲地說著,顧懷袖心底一凜,驟然迴頭一望,胤禛剛剛進門!


    小胖子在揚州行宮見過的就是十三,空著位置的茶杯定然是胤禛的!


    瘋了,這誰敢這樣大膽?


    也許不是毒……


    可是左右都有危險啊。


    顧懷袖抬眼一看,前麵禪房旁邊已經進去了一名僧人,佛堂裏有寫簽文的紙筆,容不得顧懷袖多想,她左手立刻提筆落字,沉穩至極。


    小胖子小聲道:“剛剛我見了之後,就用手指點了那個揚州見過的叔叔的茶水用來粘莫比烏斯環,現在那一杯茶肯定不能喝了,就是那個空杯子不知道是誰的……”


    “你做的很好,迴去娘讓你石方叔叔給你做桂花糕。”


    顧懷袖寫完了四個字,一出佛堂立刻就見到了那個即將走進廳中給諸位爺添茶水的小僧人。


    “小胖子,再幫娘一個忙。”


    屋裏,胤禛剛剛迴來,看見屋裏氣氛有些古怪,隻覺得奇怪。


    他掃了一眼,太子看他有些疑惑,主動解釋道:“你去更衣了,沒見到,方才張家那小子來了,直接逮住了張天師就罵,簡直比他娘還厲害!”


    原來是張家的小胖子嗎?


    這倒也是,剛才在門口看見,大約顧懷袖是聽見了。


    眾位阿哥中間那個洋人羅爾卻還拿著那一張紙條仔細地看著,不時將紙條扭一下,成為螺旋狀,然後疊在一起,還似乎玩上癮了。


    “哦,真是太奇妙了!”


    胤礽暗地裏不屑,卻迴頭來歎道:“諸位兄弟也不必在意,不過就是個小孩子,他張廷玉還真的敢拿咱們怎樣嗎?四弟,你也坐下吧。”


    胤禛聞言,想著事後了解事情也就好了。


    他端了茶盞起來,已經不那麽燙了,走的時候還是滾燙的茶水,這會兒喝卻是正好。


    一垂眼,胤禛掀開了茶蓋,保持著一臉的麵無表情,便待喝茶,這時候添茶的小和尚剛剛走進來,十三阿哥胤祥坐在門邊,第一個看見添茶的僧人,原本也隻是掃了一眼,可是在瞥見這僧人背上貼著的紙條的時候,卻瞬間色變!


    “四哥且慢!”


    他忽然起身,因為震駭而瞬間將胤禛手中的茶盞抓來摔在地上!


    “啪”地一聲脆響之後,所有人都震住了。


    胤禛疑惑,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尋常,正待要問,不料那小僧已經嚇得瞬間跪了下來,於是露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貼在他背後紙條!


    上麵三個大字:茶盞有毒!


    字跡著實潦草至極,帶著一種難言的挺秀和狂氣,似乎是在匆忙之間寫成。


    若不是十三阿哥精通書法,根本不可能在一瞬間看出那上麵寫的是什麽字!


    茶盞有毒?


    在看到那幾個字的一瞬間,胤禛豁然抬頭,看向了這屋裏坐著的十來個兄弟,隱晦著冰寒的目光瞬間掃過了所有人,而後眼角微微一抽。他掃了一眼之後,緊握著扶手的手指終於緩緩地放鬆了,看向被十三弟奪來扔在地上的茶盞,又看了看那小僧。


    這時候,那小僧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這麽多的爺注視著,隻嚇得人都要暈過去。


    胤禩微微眯了眯眼,道:“誰這麽大膽,竟然敢謀害皇子!來人,查毒!”


    太子冷哼了一聲,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眾人都在屋中,這紙條上隻說是“茶盞有毒”,卻不知到底是怎麽迴事。


    太監們多的是本事,這會兒直接上來將所有的茶盞一一查過,十三是剛剛換了茶盞的,查到他這裏之後,卻道:“來查查爺這碗!”


    他將之前胖哥兒碰過的茶盞放出來,讓太監查了,太監立刻跪下來,腿都軟了:“有……有……有毒!”


    張明德頭上冷汗都下來了,連忙看了看自己手邊的茶盞,也忙叫道:“公公,煩請來查查貧道這一碗……”


    胤禛垂著眸,看著自己腳邊碎裂的茶盞,隻道:“查這一碗。”


    他抬手一指,小太監哪裏敢再去搭理張明德?連忙來了這裏給胤禛查,結果一查完又跪了下去:“這一碗……也、也有毒……”


    整個大禪房裏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各人揣著各人的心思,彼此一言不發。


    胤祥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份,更沒想到還有四哥!


    四哥唯一招人恨的,隻有輔佐太子這一點,十三風頭正勁,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殺人?


    若是他們不注意,就這樣喝了,豈不是要就這樣死了?


    太子更是惜命,這會兒驚魂未定,迴過神來卻道:“來人!立刻將點禪寺給本太子封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查,給本太子徹查!竟然連十三弟跟四弟都敢害,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成!”


    胤禛搭著眼皮,心下覺得嘲諷。


    敢出手,定然就已經有了後招。


    針對的不是他,除掉胤禛隻是順便,真真要對付的是十三跟太子罷了。


    八阿哥胤禩看著自己手邊的一碗茶,道:“也來查查爺這一碗。”


    說著,將碗遞給了查毒的太監。


    太監一驗,磕了個頭:“迴……迴八爺,有毒!”


    胤禩道:“好……果然是好……太子殿下,依愚弟之見,應當先把這寺中所有的和尚抓起來審問,敢對皇子下手,必定是亂黨謀反之人。今日上山之人頗多,一一排查之後再放走為好,並且需要登記造冊。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本太子自有主意,要你多嘴?”


    胤礽絲毫麵子不給胤禩,陰著一張臉道:“不僅要查下毒之人,連著寫這一張紙條的人也要查,若非知道什麽,怎麽可能有這一張紙條?”


    查!


    一掃上麵的字跡,胤禛心頭也存了個疑影兒。


    不過這一次的事情,著實出乎意料,若非方才胤祥眼明手快,怕是他還沒奪到大位,就已經一命嗚唿了。


    微微閉上眼睛,胤禛摸著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似乎在想什麽。


    這一次最兇險的就是與世無爭的四阿哥,眾人都知道他心情定然不好,所以也不問。


    外頭太監和侍衛們立刻出去山門下頭守住,不允許任何的出入。


    顧懷袖剛剛迴了席間沒多久,就看見山下山上都已經亂作了一團,她還在提筆寫河燈上的願文,這會兒頓了一下,問道:“這是怎麽了?”


    旁邊的李臻兒跟孫連翹都嫌棄地看著她那狗爬一樣的字,心道張二夫人當年在惜春宴上的字都還算是能辨認,怎麽這右手受過一迴傷之後,字就醜得更多了?


    “聽說前麵有幾位皇子也到了,左右與咱們無關,一會兒寫好了願文就放燈去。”李臻兒說了一句。


    顧懷袖在紙上畫著蛇兒,一副懶洋洋不想寫字的模樣,卻問一旁青黛:“我這字似乎又有進步了?”


    青黛默然無語,周圍的丫鬟們也都沒忍心說什麽。


    她裝模作樣地把那一句庸俗又不出類拔萃的“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提起來,道:“裹了,咱們紮個燈去。”


    然而,誰也沒想到,眾人結伴著想要去紮燈的時候,竟然被侍衛攔住了。


    “誰也不許離開,寺中藏有刺客!誰也不能保證你們不是刺客,都統統給我迴去!臣等奉太子之命嚴查!”


    作者有話要說:第四更,淩晨或者明天上午更新……晚安,小夥伴們記得留言=_=我其實還是保持著日更兩萬的速度在寫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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