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好奇, 鬆開了搖杆,扒著井口往下看了一眼。


    一隻手從水中伸了出來, 穩穩地托住了木桶,井水一陣波動, 一個人頭從水下冒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沈樹嚇得魂飛魄散,倒退了兩步, 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竹楨從水底浮了上來,透了口氣——鬼知道那魔修為什麽喜歡把傳送陣設在水下,莫非是因為水屬單靈根,更親近水?親水也不能這樣吧!


    她神識掃過, 把木桶推到一邊, 撐著井壁一躍而出。


    沈樹隻看見一條白『色』的人影從井口跳了出來,他嚇得又要慘叫, 那人卻伸手一點他的方向,他未出口的慘叫頓時被掐斷在喉嚨裏。


    沈樹張著嘴無聲呐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那人往前走了兩步, 濕漉漉的衣服和頭發突然幹了, 隻留下淺淺的白『色』水汽消散在空氣裏。極度的驚恐過後, 沈樹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那是個謫仙般清雅高貴的女子, 初升的朝陽給她的衣角鍍上一層金光, 此刻正皺著眉看著他的方向。


    女鬼應該不會長得這麽好看吧……


    沈樹恍惚之間,突然想起了一個久遠的傳說。


    村口這口井在這兒立了很多年了, 沒人知道它是何時挖下的, 隻知道井裏的水從未枯竭過。他很小的時候就從老一輩口中聽到過關於這口井的故事。傳說某一年大旱, 土地龜裂,顆粒無收,神仙憐憫百姓,就從天上降下,伸手一指土地,地上就出現了一口井,然而井中無水,神仙就跳入井中,於是井內立刻湧出了甘甜的井水……因此這口井被命名為墮仙井。


    現在,這難道是,當年跳進井中的那位仙人出來了?


    周竹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然恐怕會拎著他的耳朵給他好好講講什麽叫地下水循環。


    她把玉簪抽出來,綢緞一樣的長發立刻散落下來。道君慢條斯理地化出水鏡,對著鏡子把頭發重新束好,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估『摸』著那小孩也平靜下來了,這才走到他麵前,用靈力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我現在解開禁言術,你不許喊,再喊我繼續禁你,聽懂了嗎?”


    男孩猛點頭。


    周竹楨剛剛解開禁言,男孩就撲過來一把攥住她衣角,眼神亮晶晶像小狗一樣:“你是神仙對不對?這口井是你挖的嗎?仙女姐姐,你可以收我為徒嗎?”


    道君:“……”


    “不對,不是,不可以。”她拂開男孩的手,“好了我要走了,再見。”


    她正準備禦劍飛起,轉身卻看到兩個白點逆光而來。


    凡人的目力或許看不清什麽,可她是個元嬰修士,強化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視力讓她一眼看清那是兩個穿著問道門服裝的修真者。


    周竹楨眯了眯眼睛。


    此地應該離那個湖泊沒有多遠,這片區域已經是問道門的轄區邊緣。若是平常,或許她不會懷疑此事有什麽蹊蹺,可不久前剛剛有一起拐騙有靈根孩童的事情爆出來……


    她一把抓住旁邊一臉失落的男孩:“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沈樹!”男孩以為她改變想法了,興奮得說話都結巴了。


    “沈樹啊。”道君『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好孩子,你幫我一個小忙,事成之後,我雖然不能收你為徒,卻可以送你去仙門修煉,怎麽樣?”


    “仙門?”


    “對。”周竹楨繼續誘哄,“那裏到處都是和我一樣的修仙者,雖然現在還沒到開山門的時間,但我可以舉薦你入門。”


    “真的嗎?”沈樹又『露』出了那種小動物一樣晶晶亮的眼神,“什麽忙呀?”


    “來,待會兒就這樣辦……”


    ……


    周竹楨跟著沈樹進了他們家的院子,沈樹的父母剛剛起來,看到她嚇了一跳:“阿樹啊,這姑娘是誰?”


    “她,她說她是姨媽家的三伯父的表姐的女兒。”沈樹低著頭,不敢看爹娘表情,“來我們村走親戚的,說要來拜見你們。”


    “伯父伯母好。”周竹楨仍舊是一臉無懈可擊的微笑,“貿然來訪,也沒帶什麽禮物,不好意思了。”


    沈父沈母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這彎彎繞繞的親戚關係。他們仔細打量了周竹楨一番,雖然覺得一個姑娘家背後綁把黑『色』的劍有些奇怪,但她衣著整齊華貴,漂亮又有禮貌,看起來也不像是『亂』認親戚的樣子。


    “沒事沒事,親戚嘛,還帶啥禮物……來來來屋裏坐,對了,閨女叫什麽名字啊?”


    “周寧,伯父伯母叫我阿寧就好。”


    周竹楨一麵說著話,一麵放出了神識。


    那兩個白點越飛越近,已經到了村子上空。他們都是築基初期修為,穿著的明顯是問道門嫡傳弟子服飾,同樣的白『色』道袍,同樣的玄青『色』領口袖口鑲邊,同樣的腰間懸掛玉牌……隻不過,道袍的質地並非問道門嫡傳弟子使用的天蠶冰絲緞,腰間懸掛的玉牌也不是千年靈玉製成,而是價格低廉的布料和普通玉石。


    嗬嗬。


    道君心底冷笑,已經認定了這兩人就是假扮問道門弟子的拐子。她瞬間思考好對策,看向沈母,表情誠懇:“伯母,我趕了兩天路到此,身上的衣服浸了不少汗,有些難受,可否借一身衣服給我?”


    “啊,沒問題沒問題。”沈母找了身幹淨衣服給她,領著她進屋換衣服,周竹楨換上普通的村『婦』打扮,猛戳係統:“把虛無玉拿出來。”


    “怎麽了怎麽了?”


    “我要認主虛無玉。”周竹楨毫不客氣,“放在你那裏太麻煩了。”


    係統唧唧歪歪地交出了虛無玉,一塊『乳』白『色』的晶石出現在她麵前。道君一捏手指,用細小的劍氣劃破右手食指,『逼』出一滴精血與麵前的『乳』白『色』晶石相融,建立了初步聯係。


    一獲得控製權,她立刻用虛無玉將自己的外貌又往下調了兩個點,順便把雷係單靈根修改為水木土三靈根。做完這一切,外麵已經傳來了巨大的銅鈴聲,伴隨著靈力擴音覆蓋全村:“問道門仙人收徒,凡六歲以上二十歲以下,都到村口集合,一盞茶之後開始測試。”


    道君把換下來的衣物和墨均劍都塞進儲物袋裏,拿了塊布巾隨意綁了下頭發,就從屋裏出來了,沈父沈母沒有注意到她容貌的變化,他們此時一心都在仙人收徒這件事上。沈母激動地抓緊了沈父的手,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你聽,你聽,仙人收徒!這麽多年了,終於碰上仙人收徒了!咱家阿樹這麽聰明,肯定能被仙人選上!”


    她迴頭看見周竹楨,又拉住了她:“阿寧也去試一試,能被仙人選中,那可是天大的福氣!若是選上了,我們再幫忙告訴你爹娘,他們肯定也開心!”


    周竹楨含笑應下,卻聽見沈母突然“哎”了一聲:“阿寧,你剛才背的劍呢?”


    道君:“……”


    “落在屋裏了。”她隻好迴去把墨均劍又拿出來,重新綁在背後。


    沈樹站在屋簷下,聽到仙人收徒,也沒有一開始那麽興奮了,而是有些擔憂地盯著她。


    “沒事。”周竹楨順手薅了一把他的頭發,“走,去參加選拔了。”


    沈父沈母送他們倆到了村口,村長正在清點人數,看到周竹楨有些驚訝:“這誰家閨女?”


    “我們家的遠房親戚。”沈父連忙解釋,“今早剛到咱村,正巧碰上仙人收徒,我們尋思著帶孩子來試試,說不定能成呢。”


    村長也沒工夫深究,草草點了頭,把周竹楨和沈樹都安排進隊伍裏,前麵已經擺了張木桌,那兩個假扮問道門嫡傳弟子的修真者站在木桌後,桌上放了一塊透明的晶石,大約有成人兩個拳頭那麽大。


    一個個孩子上前測試,又垂頭喪氣地離開桌前,一步三迴頭地迴到父母身邊。


    站在她前麵的沈樹攥緊了拳頭。


    他在緊張。


    周竹楨挑了挑眉,她一開始就測過了,這個小孩是四靈根,靈根駁雜,修行較為艱難。問道門允許四五靈根參加入門考核,這幫拐騙者卻不一定收。


    不過若是他沒被挑中倒是好事,誰知道這幫人拐這些孩子是要做什麽,等她查明了問題,自然會迴來接他去問道門。可若是他被挑中了,危險係數就高了許多。


    她是元嬰修士,別的不說,保命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可他隻是個凡人,在這群修真者麵前毫無自保之力。


    測靈根不要多長時間,眨眼就輪到了沈樹,他按照修真者的指示,忐忑不安地雙手覆在測靈石兩邊,過了四五息時間,測靈石中心顯現出淺淺的四種顏『色』。


    周竹楨瞟了一眼。


    火金土木。


    沈樹看見顏『色』出現,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和那個小孩一起站著。”築基修士指了指剛才被選中的小女孩,抬了抬眼皮,“下一個。”


    周竹楨低著頭上前,一手覆上測靈石。


    藍綠橙三『色』出現,顏『色』比剛才的深了一些。


    兩個築基修士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個開口:“通過,跟他們一同去那邊等著。”


    周竹楨轉頭就走,沈樹正盯著她看,她嘴角微微勾出一個弧度,眼神裏卻全是寒意,半點沒有之前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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