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批少年中隻有周竹楨他們三個擁有靈根, 剩下的小孩全部測試完畢,稍胖的築基修士伸手收起了桌上的測靈石, 另一人瘦得跟竹竿一樣,倨傲道:“這三個孩子的父母何在?”


    兩對父母就欣喜又忐忑不安地走了出來, 竹竿一樣的築基修士掃了一眼,問:“還有一對父母呢?”


    “迴仙長,他們倆都是我們家的, 阿寧是我們家的遠房親戚, 父母不在此地。”


    築基修士點點頭, 也懶得追問,取出三錠銀元寶扔在地上:“修仙之人需斬斷塵緣, 這些銀兩是仙門賜予的撫恤, 從此之後,永不相見。”


    周竹楨神『色』不顯,心裏卻是冷笑連連。


    斬斷塵緣?不要說問道門,就是中小門派也少有這麽做的,若非父母不慈, 親緣關係不可輕易終止, 否則因果不解,於道途有礙。問道門的規矩是自入門之日起,每隔三年給一次探親假。如果弟子的直係親屬願意遷居, 門派甚至會就近給他們安排田地——不過那是內門弟子和親傳弟子才有的待遇。


    這兩人之前說的話就更搞笑了。問道門仙人收徒?區區築基, 也敢自稱仙人?


    微胖的那個築基修士一拍儲物袋, 一艘較大的飛舟就出現在身後, 他一揮手,周竹楨三人就被靈力裹著丟到了船上。兩名修士上船,飛舟在孩子父母們不舍而又期冀的目光中升空飛去。


    飛舟升空後,那兩個築基修士在一旁低聲交談,由於入選三人都是凡人,他們並未使用神識傳音。


    對於周竹楨而言,這跟直接在她耳邊說話也沒什麽區別了。


    “這次運氣還不錯,沒想到這麽個小小的村莊,居然能找到三個有靈根的,其中一個還是資質不錯的三靈根……”這是那個瘦子在說話。


    “一個三靈根,兩個四靈根,怎麽著也能換個兩塊中品靈石……我們是前往下一個村莊還是先把人送迴去?”微胖的築基修士問。


    “先把人送迴去吧。”瘦子說,“問道門最近巡邏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遲則生變……你說,他們是不是覺察出什麽?”


    “管他呢,覺察出什麽我們就不幹了唄。”胖子說。


    “也是。”瘦子搖搖頭,“能掙一天是一天吧……白衣派要是不收人了,怕是再也沒有這麽容易掙錢的行當嘍!”


    他往船頭的方向走,經過周竹楨身邊的時候卻停住了腳步。


    “咦?”他斜睨著周竹楨,又盯住了她背後的墨鈞劍,“這劍……你哪兒得來的?”


    “家中一位祖先曾有仙緣,此劍是家傳之物。”周竹楨低著頭答。


    她已經將墨鈞劍上的靈力波動削到最弱,沒想到這家夥還挺識貨嘛。


    “把劍給我。”


    “是。”周竹楨解下背後的係帶,連劍鞘一起遞給他。


    另一個較胖的築基修士也湊過來看:“喲,瞧這靈力波動,還是把中品靈器,這丫頭先祖混得不錯啊……咦,梁兄,你看這兒是不是有刻字?”


    “周慎初……”那個瘦如竹竿的築基修士好奇地『摸』了『摸』劍柄的刻字,“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你管他耳熟不耳熟呢。”旁邊的胖子大咧咧地擺擺手,“姓周而已,又不是周含光,怕什麽。”


    道君:“……”


    按修真界慣例,修真者結丹後即可稱為高階修士,升入金丹是大事,隻要不是散修,無論是門派還是世家,都會舉辦金丹大典慶賀,師長會在金丹大典上賜下道號,從今往後都稱道號,不稱名字。純寧、沉玉、含元……諸如此類,都是道號而非姓名。


    含光道尊本名叫什麽,知道的人其實也不算少,但絕大部分低階修士是沒資格得知的。


    “這把劍我沒收了。”瘦子看了周竹楨一眼,傲然離開,“仙門不許攜帶兵器。”


    嗬嗬。


    道君完全可以把這兩人當場拿下,送迴門派審問,但她沒有這麽做。


    三十年的時間,在瀛洲之主問道門的地盤上擄掠這麽多的有靈根孩童,這樣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不是兩個築基修士能幹的,也不是兩個築基修士敢幹的。


    幕後主使一定另有其人。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決定假扮凡人,潛入敵營搜集情報,弄清他們真正的目的,再考慮怎麽收拾他們。


    那兩個築基修士走遠了,周竹楨悠閑地盤坐下來,在甲板上看風景。沈樹剛才一直沒敢動彈,看到那兩人離開,才鬼鬼祟祟地在她身邊蹲下:“仙……阿寧,他們把你的劍拿走了。”


    “沒關係。”周竹楨神『色』不變,扯他坐下,“我也不是缺那一把劍的人。”


    她雖然未將墨鈞劍收入丹田祭煉,卻早已滴血認主,兩個築基修士,根本不可能收服一個活著的元嬰修士認主過的靈劍。


    歸真劍聽到這句話,一開始有點小高興,它繞著丹田中心的元嬰轉了兩圈,又停下來主動和她交流:“……”


    “沒事。”道君安撫它,“我會找機會把它取迴來的,師尊也不會因為這種原因處罰我。”


    歸真這才安下心。


    哼,它才不關心那把劍呢,要不是因為它來曆特殊不好隨意丟棄,就應該讓楨楨把它丟得遠遠的!


    周竹楨不知道它的小心思,她往下看,遠處的地麵上立著十分高大的石碑,每隔兩三裏一座,在高空中看著也十分清晰。


    這就是問道門的界碑。


    過了這條界,她就徹底離開了問道門管轄範圍。


    外麵的修真界,又是什麽樣子呢?


    ……


    飛舟行駛了一天一夜,那兩個築基修士給他們安排了個房間休息,周竹楨靠在牆邊假寐,順便放出神識監視那兩人。他們倆倒是閑扯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什麽可靠『性』的秘境消息都扯了一堆,愣是沒牽涉到任何有關於拐騙孩子的目的,隻是偶爾提起,要把他們送去一個叫作什麽“白衣派”的地方。


    基本可以判斷,這兩人隻不過是幕後勢力的小嘍囉,並不知道什麽深層信息。


    飛舟掠過荒無人煙的崇山峻嶺,在層層山巒中落下。這裏的靈氣倒是比外麵濃鬱一些,應當是地下埋藏有靈脈。周竹楨神識掃了一圈,也沒看到什麽白衣派,隻看到一個規模龐大的集市。


    他們三人跟著一胖一瘦兩個築基修士下了飛舟,剛一落地,就看見一道白影掠過天空,其後一道黑影追擊而至,數十道橙紅『色』的烈焰密集地朝著前麵的白影襲去,白影為了用法術防禦,不得不放慢了遁速,黑衣人踩著飛劍直衝過去,寒光一閃,前麵的白衣修士慘叫一聲,鮮血立刻雨點一樣從空中灑落,白衣修士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空中墜落下來。


    周竹楨略微有些詫異,沈樹已經閉上了眼睛,順手還捂住了比他矮一截的小女孩眼睛。


    白衣修士的屍體正好落在他們麵前。


    黑衣人從空中落下,在屍體上拿了儲物袋,彈了個火球上去,白衣修士的屍體迅速化為一堆灰燼。他看了胖瘦組合一眼,又掃過後麵的周竹楨等人,冷哼一聲,禦劍飛走了。


    “走吧。”較胖的那個築基修士道。


    “仙,仙人叔叔。”那個小女孩突然出聲,“神仙都這樣互相殘殺的嗎?”


    “嗬。”竹竿一樣的瘦修士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極不耐煩地道,“是是是,就是這樣,快走!”


    “可是大人說……”大人說問道門不是這樣的……


    她沒說完後半句話,周竹楨瞟了她一眼,禁言術施展,小女孩立刻說不出話了。道君往右跨了一步,越過沈樹,緊緊牽著小女孩的手拽著她走。


    前麵那兩個築基修士正在說話,對她這一番動作毫無察覺,小女孩委屈地攥緊了衣角。


    道君心底暗歎。


    不是這樣的,孩子,問道門不是這樣的。


    問道門雖然不是美滿幸福的仙境,但它是充滿機遇和希望的地方,並不是血腥殘酷,不近人情的。


    有多少個孩子,像這小女孩一樣,被拐騙到此地之後磨滅了希望呢?


    他們走進了集市。這裏的集市比起問道門外的集市就『亂』多了,賣什麽的都有,經常有人一言不合就打起來,而後身穿綠『色』袍子的守衛趕來暴力製服雙方。


    胖瘦組合用靈力拖著他們三個左拐右拐,終於到了一個隱蔽而狹小的店麵,把他們領了進去,送上二樓。二樓的櫃子後麵坐了個白衣人。他不光穿著白『色』法衣,還帶著白『色』兜帽,麵上也蒙著白『色』麵紗。


    周竹楨掃了一眼,基本確定此人是金丹初期修為。


    “令主,這是新找到的貨。”竹竿樣的修士笑得一臉諂媚,“一個資質很好的水木土三靈根,剩餘兩個都是四靈根,您看看。”


    他把周竹楨拽過來,推到櫃子前麵:“這就是那個三靈根。”


    “嗯。”那個白衣人抬了抬下巴,從袖裏拋出幾塊靈石,“不錯,這三塊中品靈石就賞你們了。”


    “最近查得嚴了,你們以後不必再偽裝問道門弟子去找貨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板,“尊上的命令。”


    “……是。”瘦子答應了一聲,“那小的們就退下了。”


    胖瘦組合離開,白衣人靜坐了一會兒,突然甩出一根繩索把周竹楨三人牢牢捆縛起來,自己閃身離開了店麵。


    確認他離開了一段距離,周竹楨輕輕一點,沈樹和那個小女孩就睡著了。她解開自己身上的縛靈索,用虛無玉換了個藍袍男修的形象,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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