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長屹未表現出任何心中的深沉凝重,隻對陳玉皎淺笑:“走,該迴門了,迴去看看師祖母,父親。”


    這段時日忙於政事,陳玉皎天天都住在屹宮,連迴門這種事都是由大師兄全力操持。


    如今總算可以歇口氣,能迴家陪陪家人。


    陳家,自從陳玉皎婚後,兩人的病情皆在好轉。


    祖母已經不會再迷糊,甚至開始撿起以前的武器製作工藝。


    父親陳震嶽更是能拄著拐杖起來鍛煉,雙腿力量越來越恢複。


    他們早早準備了一桌子團圓飯。


    當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時,祖母忽然一拍大腿,“哎喲!瞧我一把年紀,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我剛在小院子裏給小皎兒燉靈芝玉蓮湯呢!”


    她說著就要起身走出去。


    “師祖母,您坐,我去。”贏長屹安撫其後,高大沉和的身軀已主動起身走出屋內。


    老祖母看著,連連稱讚,“屹兒不愧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啊,也就屹兒對小皎兒最好!”


    老祖母十分欣慰,又轉而對陳玉皎道:“小皎兒,這些日子你在宮裏忙,屹兒每日都會抽空迴來陪我們,為我們調整藥方。


    就連寧世堂,他亦每日親自去坐診半日,一心弘揚當年你祖父的醫術。


    看那些迴門禮,恐怕他也悄悄挑選了許久……”


    陳玉皎目光落向屋子一角堆著的禮物,又移目往外看去。


    院內一棵古老青翠的鬆柏樹,一個小爐子正炊煙嫋嫋。


    那個尊貴如謫仙的男子,正紆尊降貴半蹲,手拿湯勺盛著裏麵的湯。


    他的動作十分優雅好看,每一幕都像是一幅畫,嫋嫋的白煙更襯得那精致的麵容愈加有謫仙之氣。


    陳玉皎紅唇也忍不住緩緩勾起。


    三生有幸,能遇到大師兄這般好的人,就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著,也挺好。


    隻可惜……


    *


    南楚國。


    是夜,皇宮書房,金色調為主,四處垂掛暗紅色的綢緞帷幔,點綴字畫、插花等,奢侈鋪張中,又處處透著高雅和尊貴。


    案桌前,一個身穿金色龍袍的男人正襟危坐,正是南楚景帝,景岩乙。


    他五十多歲,可麵容保養極佳,歲月未曾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能看得他年少時是何等的英俊不凡。


    隻是如今周身更多的是帝王的威嚴、成熟、深邃,讓人不容直視。


    李清隨被人從外領著進來,立即下跪行禮:“臣參見景帝!”


    “清隨!”景岩乙親自起身走過去,將其攙扶起來。


    看著李清隨滿臉的皺紋,他嗓音裏騰起激動:“二十七年了……足足二十七年,你我總算又見麵!”


    “來!”他拉著李清隨往案桌前坐,桌上已擺放著精致的一盤鱸魚膾。


    李清隨看到時,眼眶瞬間通紅。


    他與景岩乙是年少摯交,兩人曾一起同買桂花酒,快意地在南楚的江南水鄉街巷中策馬,一起看漁民遊船時打撈上新鮮的鱸魚。


    那時年少的景岩乙道:“我們南楚疆域遼闊,水源豐富,物資豐美,文化楚辭等風氣極盛,人人安居樂業。


    若是南楚一統天下,定能造福天下之百姓。”


    年少的李清隨站在他身邊,沉穩一笑:“清隨攜手與太子殿下一同壯我南楚!”


    他們兩人經常一同吟詩作畫,探討國策,甚至製定強國之道。


    可後來……華秦吞並天下之雄心愈來愈烈,常年四處征戰,甚至侵犯南楚疆土!


    景岩乙不得不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而這個計劃,必須由他自己的親妹妹、乃至李清隨一同前往南楚。


    離開那日,正是杏花微雨,煙花三月。


    景岩乙親自立在綿綿春雨裏,杏花落了他們滿頭。


    他道:“待你再歸之時,定是南楚滅霸秦、天下安寧之日!我備好你最愛的桂花酒,鱸魚膾,等你歸來。”


    沒想到這一走,就是足足二十七年。


    年少時的摯友,如今各自鬢邊皆已爬上霜白……


    而桂花酒,眼下景岩乙未備,因為他們還未滅霸秦,還不值得飲酒慶賀。


    如今他們亦不能飲酒,稍有不慎酒後失言說漏半個字,皆是滅頂之災。


    但有鱸魚膾,已足矣。


    李清隨喉間哽咽,“景帝還能記得臣,臣心中甚喜。”


    “清隨,你要與我這般見外?”景岩乙沒有自稱寡人,而是親自為他夾了塊魚肉。


    李清隨品嚐,味道是與當年一模一樣。


    連他最愛的是青芥醬,景岩乙也記得,記了足足二十七年。


    兩人相視一看,沒有人說話,可眼神間卻也是深深的相知。


    許久後,兩人才談起政事。


    李清隨麵色慚愧:“此次實在沒有辦法,華秦野心愈加壯大,竟想聯合北齊、梁魏、元韓攻南楚。眼下……唯有退兵。”


    景岩乙顯然不太同意,可李清隨耐心勸諫: “君上,不急。


    一來,我在來之路上,已想好台階。


    就言我們南楚並不知十皇子輕薄陳玉皎一事。如今知曉,我們南楚便致以道歉,隆重賠償,向天下人彰顯我們南楚的仁政、謙和,反借此吸引廣納天下人才!


    南楚本就以仁政為主,君上忘了當年的周文王,是如何滅商的嗎?”


    景岩乙老道的劍眉微微皺起,他一直信奉周文王,也將華秦看做商紂暴君。


    南楚,勢必吞滅華秦!


    李清隨又道:“二來,絕不可因萬事,壞了二十多年的大計。


    如今贏帝未婚,無一女子入得了他眼,他膝下無子。


    若是他稍有不慎,屹兒,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景岩乙想到當年的計劃,臉色也更加沉緩下來:“隻是那贏帝向來警惕,恐怕難有不慎。你亦可確定他目前無喜歡之女子?”


    “此次臣可作擔保,贏帝整日癡迷政事,無心情愛。雖答應立後納妃,但顯然是想牽製諸多黨派。最終,無一人能成為華秦皇後!


    至於意外……”


    李清隨眸色變得愈發深邃:“意外總是猝不及防,華秦可不隻是我們在虎視眈眈。


    退一萬步講,如今屹兒每日給贏厲送去養生膳食,贏厲對屹兒也無任何防備。


    若是有朝一日……”


    起風了,屋內的蠟燭不斷搖晃。


    華秦。


    龍台殿。


    南楚退兵的捷報傳來,並且還昭告天下,向華秦致歉,並致以豐厚的賠償。


    百車綢緞布匹等,全數贈與陳玉皎!


    滿朝堂歡唿雀躍,對陳玉皎誇讚連連。


    這一次,他們對這個客卿、贏帝身邊的新謀士,可謂是心服口服。


    陳玉皎卻斂了斂眸,眸色深邃。


    那天下致歉昭告,文筆之慷慨陳詞,胸襟廣闊,引得天下稱讚,無數文人墨客、賢才等近日皆爭相前往南楚。


    而南楚看似賠償了華秦百車珍寶,實則是點名賠償給她。


    給她,也就代表著給長屹君夫人,會收入贏長屹的庫房中。


    雖然她與大師兄不分彼此,但不得不說景帝與李清隨的心思,十分獨到!


    賠了相當於沒賠,還收割天下一波好感。


    若是再任由南楚這麽壯大下去,華秦想要吞並天下,隻會越來越難……


    必須盡快推進一統天下之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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