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問渠眯眼看孟瑤青,等著他迴答。


    孟瑤青抬起手,扇骨指向戚月窺,道:“一種,自然就是戚將軍的血,可以暫時壓製。”


    “當然,時重霜的也可以,畢竟兩人原本就是一體的。”孟瑤青本是無所謂道,但也沒有忽略元問渠在聽到他話之後神情一瞬間的愣怔。


    孟瑤青笑了笑,看向戚月窺,道:“這件事,將軍還沒有告訴陛下嗎?”


    戚月窺眸光一閃,眼神沉沉地看著孟瑤青未說話。


    元問渠看向戚月窺,眼神中並未有他預想中的詢問,隻拉住戚月窺的手緊了緊,道:“另一種呢?”


    孟瑤青見元問渠沒有被他的話轉移注意力,挑了挑眉,道:“另一種,在寒食寺。”


    話音剛落,還不帶元問渠細問,外麵便是一陣慘聲,元問渠聽到外麵那些大臣的聲音。


    “元成青,你這是謀反!”


    “就今日過後,即使你為君,也是亂臣賊子!”


    “陛下還在呢,你本有大好前途,為何執迷不悟!”


    “老夫今日就是死,也不會認你為君!”


    ……


    外麵那些大臣罵人的話遠遠飄過來,元問渠心下微鬆,還能罵人,那應該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元問渠轉了轉佛珠,心下隻希望戚風的動作能快些……正想著,元問渠眼前忽然一黑。


    “問渠,小心!”


    猝不及防,孟瑤青忽然朝他們這裏撒了什麽東西。


    戚月窺沒細看,捂住口鼻屏住唿吸轉身便將元問渠護在身前,與此同時,反手擋住孟瑤青在背後捅過來的一刀。


    孟瑤青被擋了一下,悻悻收迴細巧的匕首重新裝迴扇子裏,“嘖”了一聲,果然,想要親手來還是不太現實啊。


    “陛下,我和四四在寒食寺等你,哦,還有淨懸那個小娃娃。”


    戚月窺被震的手臂發麻,聽到孟瑤青的聲音,迅速轉身便是一擊。


    然而在一片白霧中什麽也沒有刺到,等眼前的視線重新能看清之後,孟瑤青早已經沒了蹤影。


    戚月窺皺眉收迴從戚風那裏順來的短刀。


    “咳,咳咳……”


    元問渠此時倒在地上,躬身捂著口鼻咳嗽。


    戚月窺連忙半跪下來,拍了拍元問渠後背:“怎麽樣?”


    元問渠一手撐著地,一手拿帕子捂住口鼻,緩了會才慢慢道:“沒事,方才隻是沒撐住,腿有些軟……方才那是什麽?”


    戚月窺舒了一口氣,轉而看向地上落下的一片白色的東西,伸手撚了撚:“似乎是……麵粉?”


    元問渠:“……”


    元問渠撐著戚月窺站起來,也看清了他手中的東西,他抬手拍了戚月窺頭發上的白色麵粉,一時間頗為無語凝噎。


    戚月窺道:“倒是有他的行事作風……廉價但有用。”


    元問渠掃開他手上的麵粉,正色道:“別管了,先去看皇帝。”


    此時皇帝躺在榻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哀嚎,他氣息已經奄奄,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窒息而死。


    元問渠隔著手帕將啟正帝手腕轉過來。


    戚月窺隻看到上麵一道細長的黑線在上麵一直蔓延到衣袖裏,然而看到元問渠凝重的表情時,才後知後覺也許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些。


    元問渠將皇帝的衣袖推上去,見上麵的黑線已經蔓延至臂彎,皺眉道:“……怎麽會這麽快?”


    按照這個速度,啟正帝定然是撐不過今天的。


    戚月窺張了張嘴,還是問:“還有救嗎?”


    元問渠眸光微閃,卻有些沉默,他看著戚月窺略有些蒼白的臉,問:“可以嗎?”


    他清楚時重霜平時在他招魂發作時喂給他血的量,但皇帝這種程度,已經不是一滴兩滴就可以的了。


    戚月窺一笑,抬手摸了摸元問渠的側臉,低聲道:“哪有什麽可以不可以的,不過是一些血罷了。”


    “問渠,轉過去,不要看。”


    元問渠蹙眉看著戚月窺,還是道:“算了,我們可以等……”


    “等不及了。”戚月窺將鬥篷披在元問渠身上,又把上麵毛茸茸的帽子給元問渠戴好,看著他隻漏出來半張臉的麵龐道,“乖,看多了血腥對氣運不好。”


    元問渠看了戚月窺一會兒,在他的堅持下,最終還是走出屏風在外麵等著。他扯緊鬥篷觀察著外麵的情況,將戚月窺留在裏麵。


    看著元問渠離開,戚月窺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他掃了一眼榻上氣息近似於無的皇帝,將一旁桌上空著的茶壺打開,緩緩撩開衣袖。


    入目便是一抹灰暗的青紫紅痕。


    如果元問渠此時在這裏,定會看到戚月窺手臂上不正常的暗紅,仿佛赤裸著手臂在冰天雪地裏凍僵後皮膚上顯現出的青紫痕跡,淤青在上麵一塊一塊不規則地分布。


    戚月窺麵無表情將手臂上緊緊纏著的布條解開。


    來時在馬車上割開的刀痕還沒有愈合,幾乎瞬間,上麵便滾出汩汩的血流來。


    ……


    雪連天。


    大雪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樣子,讓原本就不好走的路更加難走。


    時重霜剛推開吉祥居的門,老管家便迎了上來。


    “公子。”


    時重霜問:“先生呢?”


    老管家不著痕跡看了眼時重霜身後麵容冷肅一身鋒芒的士兵,頓了頓,低頭擔憂道:“元先生說要去賢王府一趟,但到現在還沒有迴來。”


    時重霜一聽賢王府便知不妙,他頭也不迴的離開,帶著人向賢王府而去。


    吉祥居到底是鬧中取靜的地方,周邊住的人其實並不多,和外麵往來也不頻繁,故而此時元成青謀反的消息還未傳過來。


    直到時重霜折返快要到賢王府時,他才知道宿衛禁軍的統領蘆湖開了睢陽的城門,帶兵一路攻進了皇宮,元成青則是這次反亂的罪魁禍首。


    按照以往,街上的人定然人滿為患,但這一路走來,時重霜看著街上晃蕩的人,皆是破衣爛衫,瘦削病態之人。


    流民。


    此時他們隻或單個或成群結隊地躲在街道兩旁,似乎是畏懼於時重霜身後的士兵,不敢上前來。


    但眼裏的兇光還是暴露了他們的殘忍。


    時重霜當即意識到了什麽,他停下馬,連忙命身後跟著的士兵砍下衣袍係在臉上捂住口鼻。


    隨後,時重霜片刻未停騎著馬一路疾馳,帶著兵向著皇宮奔去。


    “大人,我們不是要去賢王府嗎?”


    “去皇宮!”


    


    元問渠靜靜坐在外麵聽著殿外傳來的慘叫聲和兵戈劍鳴聲。


    這裏相比裏麵冷了許多,透過窗戶,元問渠可以看到窗欞邊角堆積的厚厚的一層雪。


    殿內靜悄悄的。


    元問渠眉頭緊緊皺著,心下無端不安。


    這種感覺並不好,他心知憑皇帝留下的這些侍衛定然撐不了多久,但小霜此時情況不明,戚風去將他的人叫來還不知要等多久。


    太被動了。


    元成青這一招倒是打得他猝不及防,讓他如何想,也沒有想到元曾清會在今日就突然發難。


    元問渠將帽簷又往下扯了扯,蓋住被凍得有些紅的鼻尖。


    滴答……


    咚


    元問渠身體動了動,確認自己方才聽到的不是錯覺。


    這聲音是從……


    元問渠猛地站起身,將鬥篷的帽子摘下來,轉身向屏風處看去。


    不知何時,原本隱隱約約透過屏風還能看到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


    元問渠瞳孔微縮,慌亂到差點被衣擺絆倒,跌跌撞撞地衝進屏風後。


    “朝霜!”


    戚月窺就倒在皇帝床邊,他靠在床邊的柱子上,麵色慘白毫無血色,眼睛半闔著,唿吸若有若無。


    茶壺滾落在他手邊,上麵的蓋子被隨手放在桌上,裏麵的壺壁還沾著一道道血痕。


    而皇帝已經沒有了方才快要氣絕而亡的模樣,雖然還在昏迷,但麵色已經紅潤起來,手腕處的黑線也縮短了不少。


    但元問渠看也沒有看一眼皇帝。


    “怎,怎麽迴事?朝霜……朝霜!”元問渠跪在戚月窺身邊,手忙腳亂地捧起戚月窺的臉,試圖喚醒他。


    戚月窺緩緩睜開眼,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元問渠想要撩開他衣袖。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躲閃迴去。


    元問渠手就這樣停在半空。


    戚月窺幾乎不敢看元問渠此時的表情,白著臉道:“問渠,別看了。”


    元問渠低垂著頭,僵在半空的手似是終於恢複了知覺,顫抖著將戚月窺的衣袖撩上去。


    待看清上麵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麻的青紫痕跡後,元問渠嘴唇囁嚅了下,說了什麽戚月窺沒聽清,但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在快速的流失,他意識越來越模糊,身上也越來越冷。


    以至於手上溫熱的淚水對他來說是如此的滾燙。


    他手被燙地顫了顫,這次戚月窺終於聽清元問渠說了什麽。


    “是不是……這次,這次,是不是真的要離開了?”元問渠聲音哽咽,垂眸掩蓋住眼中翻湧的情緒。


    他其實一直都似有所感,自重新見到戚月窺的第一麵起,他就知道,戚月窺不會一直在他身邊。對此,元問渠其實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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