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撈上來的時候他已經快昏迷不醒了,氣息奄奄,整個人冷得發抖。


    萬幸這小徒弟也是常年在水裏混的,水性不錯,身體底子也好,才沒有傷了根,隻是此時半昏半醒,麵色發紅,已經發了熱。


    大夫從後麵隨行的船上趕過來的時候,他嘴裏還嘟囔著什麽,似乎察覺到自己被人救上來了,手顫顫巍巍從懷裏掏出來個什麽東西,交到趙正堂手裏。


    趙正堂掰開他的手,看向他手心裏抓著的東西。


    正是一枚金燦燦的金葉子。


    在場的看到的人互相對視,皆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的神情,議論的聲音響起。


    真相似乎已經明朗。


    趙正堂大怒:“來人,趕緊乘小船給我追,一定要給我找到趙奐!”


    元四四在後麵驚訝地睜大眼,看向元問渠,小聲說:“ 這個金葉子,好像就是我們的吧。”


    元問渠:“不用懷疑,就是我們的。”


    “那,是這個人偷的?他怎麽還自己掉水裏了?”元四四此時自然不知道這小徒弟和李奐之間的關係,下意識就認為是這人偷的。


    元問渠搖搖頭:“怕是不是他,沒看出來嗎?這人是被故意推下水的。”


    元四四恍然大悟。


    元問渠不欲多說,這裏情況混亂,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楚,偷金子的賊怕早已經逃之夭夭。


    元問渠揉了揉眼皮,困意上來,元問渠不願在這裏多待,於是向趙正堂告辭,待明日這人醒了再說。


    趙正堂自然答應,畢竟這個時候他也要想一想該如何向元問渠交代,兩百多枚金葉子,在他船上丟的,他就要負責到底。


    趙正堂握了握拳,眼神銳利,看向甲板上凍得奄奄一息的人,殺意一閃而過。


    “捉到趙奐,先給本公子打斷他一條腿。”


    迴到房間,元問渠腦袋發沉,他已經許久不曾這般晚睡了。


    小淨懸早就已經睡下了,元四四雖然還有很多疑惑,但也沒跟過來,迴房休息去了。


    時重霜一直跟在元問渠身後。


    這裏距離甲板不近,周圍靜悄悄的,外麵的說話聲也很小,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霧,聽不真切。


    屋內燃著炭火,比外麵要暖和很多。


    元問渠將鬥篷褪下來,遞給時重霜,手裏抱著暖烘烘的手爐,窩在軟榻上,昏昏欲睡。


    時重霜定了定,看著元問渠將要闔眼,想了想,半蹲下來,仰臉看著元問渠,問:“先生,你是故意的嗎?”


    元問渠眉眼微動,掀起眼皮,眼中困意似乎消散了些許,含著笑意看他:“為什麽這樣說?”


    時重霜看著元問渠這幅神態,心裏徹底確定了:“大張旗鼓,不是先生的風格。”


    “先生是故意讓那個人逃走的。”時重霜確定道。


    元問渠半眯著眼聽時重霜說完,抬手輕輕敲著手爐上雕著的桐花,良久,才笑出聲:“小霜,有進步。”


    “說說,你覺得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元問渠看著時重霜,問。


    時重霜:“趙奐大概是昨日下手的,船後半夜才會靠岸,趙奐原本的打算應該是等船靠岸就離開,到時天高地遠,趙正堂急著迴京,一時半會應該也顧不上找人。隻是這個計劃被我們打斷了。”


    “今夜趙正堂大張旗鼓找偷竊之人,半個時辰內就會傳遍整個船隊,趙奐必定在最開始就收到了消息,於是他偷了皮筏,想要提前下船,隻是不料中途被人發現了,想來是爭執之下,趙奐將人推下了水。”


    時重霜梳理著整件事情,隻是趙奐為趙家做事多年,似乎還是趙正堂的貼身之人,不然也沒資格隨意進出庫房。


    經他之手的財物未必沒有這些金葉子貴重,又為何會做出這種事情就不為人知了。


    時重霜也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元問渠又為何要利用這件事情來博得趙家的一個人情。


    時重霜眼神深了深,將元問渠自發現金葉子被偷之後一係列的行為在腦中飛速閃過。


    元問渠撐著臉百無聊賴地聽著時重霜複述著整件事情,挑挑眉算是讚同他的話。


    隻是時重霜依然沒有確定元問渠究竟要做什麽。


    船行進的速度似乎變快了。


    隔著窗戶,似乎都能聽到外麵船隻破開水麵翻湧的聲音,想來不久,就會提前靠岸了。


    時重霜忽然福至心靈,抬眼看向元問渠:“先生,你是要……”


    元問渠勾唇輕笑,食指抵住唇瓣,輕輕“噓”了一聲。


    “小霜,保密。”


    “明日就會有結果了。”


    作者有話說:


    發誓今天一定要早睡xx


    (來自近半個月都在十二點之後睡覺選手的發言)


    第53章 尋歡作樂(二合一)


    元問渠並未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外麵傳來熙熙攘攘的說話聲混雜著吆喝聲,以及莫名熟悉的罵人的聲音。


    “靠啊,淨懸!你再不老實就不要和我一塊睡了,滾滾滾滾。”


    “你騙人,我那麽老實!”


    “放狗屁吧你,你他麽腳都蹬我嘴上了!”


    “哇啊啊啊啊”


    “……”


    元問渠無奈地捏了捏眉心。


    船在兩個時辰之後就靠岸了。


    此時天將將泛起魚肚白,遠山黛青,含著雲霧,蒙蒙地籠罩著這一片江南水鄉。


    寒涼的霧氣並未阻擋晨起百姓的生計,碼頭早有人出來做工了,漁民也開始下水撈魚,賣魚的擋位零零散散圍著幾個人。


    在這裏似乎連秋日的蕭瑟都淡了些,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裏沒有水上冷,元問渠看重風度美貌的壞習慣又冒出來了,他假裝沒有看到衣架上那個厚重的大氅,披了他常穿的紅色 外袍就出來了。


    元問渠腳踩在甲板上,嗅著空氣中彌漫上來的水汽,鼻尖紅了紅。


    他將帷帽略微掀開些來,不遠處繁忙又不失條理的場景清晰地映在眼裏,他站在船邊,靜靜觀察著周遭的一切。


    直到他注意到周圍或大或小的船隻,似乎並不隻是趙家的船隊。


    還有許多從別的州縣趕來的商隊,都在這裏停靠。


    正在這時,趙正堂黑著眼圈從後麵出來指揮著人收拾東西下船:“當心些,裏麵放的可是瓷器,給爺看好了!”


    說完,趙正堂似乎注意到元問渠正在看他,眼睛一亮,忙走過來:“許清先生,這麽早,可是吵到您了?”


    元問渠搖搖頭,道:“大公子,這是到什麽地方了?”


    “哦,這是臨水州。”說著,趙正堂笑起來,“江南最富庶的一片地方,接下來我們就在這裏待幾天,把我的貨安排好,之後我們就轉陸路一路北上去京城了。”


    元問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已經到臨水州了。”


    臨水州,顧名思義,臨的就是陰浪江,這也是陰浪江最後流經的一個州,從古至今,四麵八方的商人都在這裏停靠做生意,連帶著這片並不肥沃的土地也變得富庶起來。


    趙正堂輕咳一聲:“那個,許清先生,昨夜的事情實在是我管下不力,不過也請您莫要著急,我趙家定不是那等避實就虛的人,定當給您個交代。”


    元問渠輕笑一聲,轉了轉手腕上的佛串,問:“那不知大公子可找到昨日那偷竊之人了?”


    趙正堂一頓,道:“並未。”


    元問渠莞爾一笑:“大公子,我也並不是故意刁難刻薄之輩,也理解大公子事務繁忙,隻是兩百多枚金葉子,到底不是小數目,隻怕晚一個時辰,那金子就少一半,到時候人找迴來了,金子沒了,我要找誰說理去,大公子可願意一人承擔嗎?”


    趙正堂嘴角垂下來,銳利的眼看向元問渠,似乎要穿過帷帽的白紗直直看進他眼底:“先生何意?”


    元問渠眼前的白紗飄了飄,整個人顯得頎長又氣度非凡,讓人不敢直視:“大公子莫急,解決的辦法總是要有的,那些金子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對大公子來說怕是相當棘手的事,一時間怕是也拿不出來這麽多金子吧。”


    時重霜從船上走下來,元問渠眯了眯眼,看到他手裏抱著的似乎是自己的那件鬥篷,元問渠手下意識摸了摸手裏的佛珠,心虛隻在一刹那。


    “公子是個有能力的人,自己賠上這筆金子怕是要抽筋斷骨,不妨好好陪我在這富庶之地走上一走,興許就有了辦法呢?”


    趙正堂眉頭狠狠挑起,搞不明白元問渠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不過……元問渠竟然說有辦法,趙正堂想起來昨夜裏派人去追趙奐的人來報,趙奐的蹤跡目前還一無所知。


    趙正堂磨了磨牙,知道自己是非答應元問渠不可了:“行啊,先生想要在這裏逛一逛,我定當親自陪著,這地方,沒有比我更熟悉的了!”


    說走就走,元問渠並沒有帶著元四四和小淨懸,他們吵完就又迴房去睡了。因此,除了趙正堂隻有時重霜跟在身邊。


    進了城,人一下多起來。


    都是來趕早市的,這對元問渠著實是個新鮮事。


    元問渠看著街上人頭攢動,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各處酒樓旗幟迎著風獵獵的聲音,他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人太多了,煙火氣濃得直接讓元問渠頓在原地。


    這著實是元問渠預料之外的事情,人多得讓他覺得像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間,恍如隔世,即使是寒食寺那麽多人都在的時候,他也並未有這種感覺。


    相比元問渠的晃神,時重霜無疑更加不知所措。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熙熙攘攘又欣欣向榮,不似寒食寺時不時的熱鬧和長久的清冷,也不似北秦皇宮的沉重肅殺。


    是鮮活的,平靜的,熱鬧的。


    時重霜有些手足無措,脊背反而緊繃起來,手搭上腰間的匕首,跟在元問渠身後。


    元問渠自然察覺到時重霜的動作,瞬間明白過來怎麽迴事。


    眼睛彎了彎,元問渠拍向時重霜的手,輕聲說:“小霜,放鬆點,這裏很安全。”


    趙正堂不明所以,疑惑了一下,轉而注意到不遠處的哄笑聲,一拍手想起來什麽道:“許清先生,想來您是沒有來過這裏吧,這裏可是有全大梁最有名的酒樓,和最美的姑娘,今日可要好好見識一下。”


    元問渠迴頭,輕笑:“樂意至極。”


    說完,手背在身後拉了拉時重霜的手腕:“小霜,跟上,就當逛一逛。”


    時重霜眼眸垂下來,脊背慢慢放鬆下來,看著元問渠背在身後朝自己搖晃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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