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四四看他這副樣子,想著也沒有係統資料上說得那麽頑劣嘛,這麽好欺負。


    於是敷衍地安慰道:“好啦好啦,誰讓你偷偷跟蹤我的,你藏哪裏不好藏那麽明顯的地方,可不就是等著人來捉你嗎?”


    “還有啊,你知道不知道這座山是什麽地方?”


    元成煜:“還能是什麽地方,不就是寒食寺的一座山?京城關於你們寺裏方丈的消息都傳遍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裏就是你們方丈住的地方吧。”


    說著,還嘲諷說:“嗬,都道寒食寺多麽高風亮節,不惹凡俗,堂堂方丈不知節儉,倒是挺喜歡奢侈,這哪裏是院落,宮殿還差不多。”


    元四四一邊聽,一邊在心裏默默讚同。


    元問渠這家夥嬌貴得很,住的用的可不就是最好的嗎。


    隻不過用的不是寺裏的就是了。


    元問渠風評被害,但元四四也懶得和他解釋那麽多,把元成煜提起來就往外走。


    元成煜被他拽起來時,腿還麻著,差點沒臉朝地摔地上:“哎哎哎,你要帶我去哪?手手手!!嘶,疼死了……”


    此時元問渠已經坐在院子裏等候多時了,待看到元四四一臉兇巴巴,拽著比他足足高了半個頭的人過來時,莞爾一笑。


    元問渠看了一眼元成煜手上血紅色的痕跡,說:“四四,把他手上的繩子解開吧。”


    元四四點點頭,料他也跑不到哪裏去。


    元成煜臉色惱怒,手上剛得到解放,就迫不及待將晚上蒙著的布條給扯開。


    他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此大膽!


    但元成煜此時雙膝跪在地上,腳上還緊緊被繩子綁著,眼睛長時間不見東西,捂了好一會才適應,反而狼狽。


    元成煜又羞又惱,覺得落了麵子,結果剛抬頭睜開眼,看見的便是緋紅鑲金的衣擺。


    元成煜一愣。


    金絲作線,織金錦衣。向來是王侯將相才穿戴的衣物,繞是他,擁有的為數不多的幾件還是父皇賞下來的。


    不是什麽重要場合都是小心珍藏起來的。


    視線漸漸往上,一枚玉佩掛於腰間,元成煜還未看清上麵綴著什麽東西,就不由自主地被一雙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吸引住了。


    元問渠一手輕握茶盞,微微掀開帷帽的一簾,輕抿一口,抬眼就看見元成煜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己。


    “你……真是寒食寺的方丈?”他問。


    元問渠眼神微動,將手裏的茶盞放下了。


    在茶盞落下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音後,元成煜不自禁就屏住唿吸了, 看向元問渠,心裏下意識略有些緊張。


    尤其是在看到他帷帽下露出的幾縷白發後。


    雖然沒有看到具體的樣貌,但元成煜下意識認為對方絕不是什麽老先生。


    但,寒食寺的方丈沒有剃度嗎?元成煜心裏捉摸不定。


    難道自己真的認錯人了?這裏其實也不是什麽方丈的隱居之地?


    元問渠看著他臉上一會變來變去的,心思基本全寫在臉上了,心想現在這皇子未免太過單純。


    不過這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心思單純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元問渠站起來,隔著白紗看向元成煜磨紅了的手腕,說:“四四,去把你的藥箱拿來,給他收拾一下手腕。”


    元四四點點頭,出去了。


    元問渠看著他關上門,這才走近元成煜,問他:“想不想迴去?”


    “你們肯放了我?沒有其他的要求?”元成煜問。


    說完還往後曲著腿退了退,離元問渠遠些。


    無他,就莫名其妙的,元成煜看著眼前這人覺得比看見父皇還要讓人緊張。


    元問渠點點頭,慢悠悠道:“那……我應該說不給我一萬兩銀子你就別想活著離開?”


    “你!”元成煜哽住,“一萬兩,就是太子被綁也不能這麽多啊。”


    他雖然日常喜歡奢侈,但也不是對金錢毫無概念的傻貨。


    元問渠被他震驚的表情惹笑:“不過確實有條件。”


    “小殿下,要不要做個交易?”


    ……


    蓮花峰半山腰。


    元成煜手腕上的傷已經被包紮過了,此時他正跟在元四四身後,準備離開蓮花峰。


    也不知道元問渠和元成煜說了什麽,莫名其妙,態度就兩極反轉。


    一路上,元成煜都在拉著元四四說話,東拉西扯,但每次都繞不開元問渠,變著法子套元四四的話。


    元四四被惹得煩了,板著臉往前走,也不等元成煜。


    元成煜連忙在後麵追上:“哎!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家方丈的名字呢?”


    “還有,你家方丈到底長什麽樣子啊?好看不?”


    “還有還有,方丈他老人家為什麽頭發是白的啊?”


    “閉嘴 !”


    ……


    終於到了吊橋邊,元四四抬眼就看到對麵守著的幾個武僧朝他這邊走來。


    “四四施主。”幾個僧人對元四四行禮。


    元四四點點頭。


    “這次是我們的過失,打擾了方丈的清淨,住持令我們將五皇子帶迴去。”


    這幾位僧人都是見過元四四的,其中一個就是曾經被時重霜打暈的三師弟。


    平日裏經常來送食材吃食的也是他,和元四四還算熟悉。


    元四四沒多說,將元成煜帶到就離開了。


    反而是元成煜一臉戀戀不舍的表情。


    而就在元四四將元成煜帶出去後,不久,吉祥居的大門便被人敲響。


    隨後,一抹青色的身影越過高高的圍牆,站在了滿是芬芳的院子裏。


    與走廊裏端坐品茗的元問渠對視。


    作者有話說:


    小知識:平金(盤金)繡是中國刺繡傳統針法之一,主要運用於蘇繡。屬於條紋繡的一種。是用金線在繡麵上盤出圖案,繡品光亮、平勻齊整,具有富麗輝煌的裝飾效果。


    第17章 與我合葬


    元問渠再一次見到孟瑤青是有些恍惚的。


    像是百年風霜不在,故人依舊。


    ……


    嘉元十一年,春,桃花盛開。


    戚月窺的屍體被裝在冰棺中,曆經三個月,終於被抬到了京城。


    這個時候元問渠剛生了一場大病,身體每況愈下。


    他已經知道了戚月窺已經到了京城,棺槨就停在將軍府,他卻沒有勇氣去見他最後一麵。


    不能,亦不敢。


    將軍府三代單傳,戚將軍早早戰死沙場,戚月窺作為唯一的嫡孫,是由老將軍一手拉扯大的,後來老將軍卸任,戚家全靠戚月窺一人撐起。


    戚月窺一去三年,老將軍年邁,半隻腳入土的人,自聽到噩耗後,便撒手人寰,將軍府門前的白綾也足足掛了三個月。


    寢殿的門被推開,孟瑤青走進來。


    “陛下不去見他嗎?”孟瑤青隔著屏風問。


    此時元問渠隻著一件裏衣,半靠在床上,麵色蒼白,眼底是化不開的灰敗與憔悴。


    他咳嗽一陣,聲音輕而啞:“代我去看看吧,國師。”


    頓了頓,又說:


    “他曾經和我說,郊外寧留山風景很好,百年之後,希望可以埋在那裏。”


    “郊外寧留山風景很好,還記得嗎,前段時間我向你討要的賞賜?裏麵就有這座山。”


    “百年之後,問渠,不要入皇陵,與我合葬。”


    左不過物是人非,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才不過三年而已。


    放眼周圍人,元問渠竟一時間想不出還有誰可以不顧現在元成青的勢力,將戚月窺帶出去。


    思慮良久,元問渠最終將這件事托付給這位來曆成謎,已經在大梁當了上百年的國師孟瑤青。


    並非孟瑤青有多麽可值得信任。


    反而正是因為孟瑤青不值得信任,讓他多年來在朝堂上毫無親信,且因為其本身詭異的年齡身世讓眾大臣避而遠之,才能讓國師真正地為帝王效力。


    他已經是元問渠能想到的最適合去做這件事的人了。


    嘉元十一年,仲夏,桃樹枝葉葳蕤。


    大梁國師帶著諭旨出麵,阻止了突然出現的五花八門的親戚對戚家的覬覦,將戚月窺的棺槨正大光明地抬去了寧留山。


    又將大部分仆人給錢散走,之後,永封將軍府。


    將軍府門前的白綾也終於撤下。


    解決完這件事後,元問渠了了一件心事,餘下的事情,就任由造化了。


    元問渠之後又病了一場,每天意識混沌,纏綿病榻。


    他突然想起來最後一次見孟瑤青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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