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無視雄蟲的“欲擒故縱”,出於禮節穩住了他,沒讓他丟蟲地跌倒在厚實的地毯上。


    雖然跌倒也不疼。


    他順著雄蟲的意思,在柔軟的靠背椅上坐姿挺拔,是軍中養成的習慣。


    “塞西爾殿下。”


    晏隨洲根據記憶中的信息選了個尊稱,同時將鋼鞭雙手遞給上將,神態認真、語氣誠懇。


    能屈能伸的魔尊斟酌著開口:“方才傷了您是我的不是,如果對我還以同樣的行為能令您略感寬慰,我非常樂意。”


    結為道侶萬不能同意。


    晏隨洲是從修真界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至強者魔尊,是隨心所欲、恣意妄為的狠辣魔修。


    他不相信感情,更不屑於用身體姿容與婚姻進行利益交換。


    如今被困在弱小的雄蟲軀殼中,表麵溫順跪地、實際能輕鬆殺死這具身體的雌蟲強者以蟲婚相逼迫。


    雙方實力懸殊,雌蟲不許他離開房間,晏隨洲不會同意這場交易蟲婚。


    約定中雄蟲看似占了大便宜,但天下哪會有這種好事,就算有又哪會輪到他這樣的魔修?


    天道吝嗇,從無饋贈,若受饋贈,就要做好十倍百倍歸還的準備。


    晏隨洲寧可上將把原主的惡行全數奉還給他,也不會答應成婚。


    修真界有強搶其他修士結道侶的魔修,有不滿婚約憤而墮魔的仙修,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被強行結道侶的魔尊。


    魔尊應該是自由而驕傲的,即使被困在一副弱小的身體。


    妥協與魔心相違,不利修為精進。


    他尚有心結未解,不可因此生了心魔。


    晏隨洲不想跟走火入魔的老魔尊一個下場。


    更關鍵的是,被前主如此對待,焉知這位雌性強者不會有囚禁報複的心思?


    囚禁道侶可比囚禁陌生人容易得多。


    他毫無還手之力。


    權衡過利弊,魔尊放低姿態,選擇上演一出“負荊請罪”。


    “瓦萊特!”


    塞西爾上將果真被氣得不輕。


    這隻雄蟲,依仗自己2s的序列等級,驕橫暴戾、言而無信。


    更可氣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將雄蟲的戲弄當真,跪在對方腳下、口稱雄主,請求對方將鋼鞭抽在自己身上。


    甚至覺得雄蟲用真誠口吻說出拒絕的話時,以為他真的心懷歉意。


    “你……戲耍我這麽有意思麽?”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對雄蟲動手!”


    “嗬!真是好得很!”


    魔尊既然毀約,便已做好準備迎接對方還擊泄憤。


    麵前的強者憤怒至極,卻仍克製著沒有動手。


    晏隨洲意外中夾雜著困惑,他對修真界的生存守則印象過於深刻。


    雖從記憶中知道雄蟲地位更高,雌蟲會保護雄蟲,卻不會當真。


    仙修誰不自詡名門正派,但哪個正派沒做過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事?


    不過一群道貌岸然、惺惺作態的偽君子罷了。


    所以他確實無法理解,為何力量強大的雌蟲不可能對雄蟲動手。


    明明雌蟲在身體素質和知識水平上超越雄蟲,伺機對雄蟲下手,豈會做不到?


    為什麽放棄這麽好的報仇泄憤機會呢?


    塞西爾上將不許他離開房間,晏隨洲才會做出如此大的退讓,報仇的機會隻此一次,過期不候。


    “塞西爾殿下,我絕無戲耍之意。”


    他直視著那雙醞釀了一場風暴的漂亮冰藍色眼睛。


    “隻是道……蟲婚一事,事關重大,恕我一時無法答應。”


    “我願以其他事補償殿下。”


    魔尊句句強調歉意與補償,安撫動怒的上將,以防對方氣極動手,雄蟲的脆弱身板可抗不了幾拳。


    “免了罷。”


    塞西爾的語氣帶著幾分疲憊。


    “你明知道我既然進入這個房間,想要的是什麽。”


    “出爾反爾至此,在雄蟲中也不多見。”


    “殿下,我……”


    不等晏隨洲解釋,上將勉力維持表情,拿起剪裁合體的便服外套直接披在身上,迅速係上扣子,將著裝調整到到勉強不失禮的程度。


    沒完全吸收的藥膏在密布的傷口上泛著涼意,黏在外套上,給小傷上藥果真是在折磨蟲。


    他打開房門離開地下室,快步迴到一樓,將留在會客廳的移動終端佩戴上,頭也不迴向身後說了句“不必相送”,大步離開了瓦萊特的奢華住宅。


    魔尊長鬆口氣,本以為周旋許久才能走出房間,卻是塞西爾上將主動離開。


    副官布蘭特利在花園中等他,隨時準備出發。


    旁邊冷灰色的小型飛行器一如上將冷厲的外表,帶有斯圖亞特皇室家徽和遠征軍團標誌塗裝。


    “長官,進展順利嗎?”


    “嗯。”


    塞西爾上將不願多談。


    “粗心的瓦萊特閣下居然忘了幫您整理好衣服……”


    “不重要。”


    塞西爾上將迅速製止布蘭特利的話頭,以免對話延伸到失蹤的襯衣。


    雄蟲俯身為自己上藥、指尖劃過舊傷痕時,自己居然有一瞬間覺得他是真的在關心自己。


    上藥的假意溫柔,不過是毀約的鋪墊罷了。


    自作多情、難堪、屈辱等負麵情緒隨著記憶一起湧現。


    他就不該對雄蟲這種生物的本性仍有期望。


    上了飛行器,布蘭特利副官專心駕駛,塞西爾上將快速找出備用衣物換上。


    接下來他要前往維納利亞宮,迴複艾薩克陛下今天與2s雄蟲溝通的進展。


    進展?


    除了送上門被羞辱一番,哪有進展,塞西爾自嘲。


    但麵對關心自己的陛下舅舅時自然不能這麽說,他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飛行器很快抵達皇宮。


    首都星的維納利亞宮上空是禁飛區,塞西爾殿下是帝國為數不多、擁有在皇宮上空駕駛飛行器特權的蟲族。


    維納利亞宮有著濃厚的巴洛克建築風格,宮殿內富麗堂皇。


    千餘個房間的屋頂全部畫滿壁畫,隨處可見精美絕倫的金銀器皿、大理石雕刻、絲織品和精美瓷器。


    室外的花園與迴廊也值得觀賞,水池、天使噴泉與瀑布連成一線,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森林,形成“望遠鏡效應”。


    如此美景少有蟲見。


    塞西爾上將從小在皇宮長大,見慣了維納利亞宮的美景。


    上將六歲時,雌父戈登親王戰死在偏遠的暗星,與卡斯特異種同歸於盡。


    上將的雄父德克蘭親王後本就纏綿病榻,聽聞雌君噩耗,更是一病不起,不久撒手塵寰。


    小塞西爾雙親亡故後,艾薩克陛下將他接到宮中居住,故塞西爾與舅舅艾薩克陛下感情甚篤。


    塞西爾被近衛長安東尼迎進議政殿。


    議政殿是陛下日常辦公的地方,有時也會在此召見官員。


    陛下的辦公室裏,一張巨大的轉角辦公桌占了近四分之一的麵積。


    辦公桌上,除了六塊光屏,還有數堆搖搖欲墜的紙質文件,刻有斯圖亞特族徽的簽字筆夾在一份數百頁的文件裏,隻露出筆尖。


    星際時代,大部分工作可以在光腦和終端上處理,但官方文件仍需紙質存檔。


    鈷藍鵝黃釉、描金手繪浮雕的瓷杯被擠到桌子邊緣。


    近衛長不由擔心,杯子上象征豐饒的葡萄藤蔓會摔到地上,好在地毯足夠厚實。


    艾薩克陛下繼承了斯圖亞特家族祖傳的金發藍眼,見到塞西爾時眉眼帶笑。


    陛下今天一身由馬甲、襯衫、長褲組成的簡約淺色皇室常服。


    他剛接見過一位實權貴族,又在塞西爾進門前給一份文件簽好字,讓安東尼帶走。


    艾薩克陛下永遠優雅沉靜。


    即使當年帝國軍隊在異種麵前一潰千裏,突聞戈登親王戰死疆場的噩耗,陛下也從未在臣民麵前展露過驚慌失措的神色。


    但塞西爾見過陛下徹夜不眠伏案工作,為了與異種的戰爭形容憔悴,不得不用濃妝遮蓋影響氣色的黑眼圈。


    也偷偷撞見過陛下獨自站在忘憂宮內、戈登親王的衣冠塚前,悲愴哀痛、汪然欲涕。


    他不該為了自己與雄蟲間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煩擾陛下。


    “跟雄蟲聊得怎麽樣?”


    陛下飲了口桑葚百合茉莉的安神茶,目光期待。


    在艾薩克陛下看來,他侄子塞西爾身份尊貴、年輕有為、容貌俊美,更是3s級別的序列頂端,隻性子稍微冷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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