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城令汝南袁安遷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獄事,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為“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別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餘家。


    夏,五月,封故廣陵王荊子元壽為廣陵侯,食六縣。又封竇融孫嘉為安豐侯。


    初作壽陵,製:“令流水而已,無得起墳。萬年之後,掃地而祭,杅水脯糽而已。過百日,唯四時設奠。置吏卒數人,供給灑掃。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


    永平十五年壬申,公元七二年春,二月,庚子,上東巡。癸亥,耕於下邳。三月,至魯,幸孔子宅,親禦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說《經》;又幸東平、大梁。夏,四月,庚子,還宮。


    封皇子恭為巨鹿王,黨為樂成王,衍為下邳王,暢為汝南王,□為常山王,長為濟陰王;帝親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陽。馬後曰:“諸子數縣,於製不已儉乎?”帝曰:“我子豈宜與先帝子等,歲給二千萬足矣!”


    乙巳,赦天下。


    謁者仆射耿秉數上言請擊匈奴,上以顯親侯竇固嚐從其世父融在河西,明習邊事,乃使秉、固與太仆祭肜、虎賁中郎將馬廖、下博侯劉張、好畤侯耿忠等共議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類,並左衽之屬,故不可得而製。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虜失其肥饒畜兵之地,羌、胡分離;唯有西域,俄複內屬;故唿韓邪單於請事款塞,其勢易乘也。今有南單於,形勢相似;然西域尚未內屬,北虜未有釁作。臣愚以為當先擊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以斷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唿衍一部。破此,複為折其左角,然後匈奴可擊也。”上善其言。議者或以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並兵相助,又當分其東以離其眾。”上從之。十二月,以秉為駙馬都尉,固為奉車都尉;以騎都尉秦彭為秉副,耿忠為固副,皆置從事、司馬,出屯涼州。秉,國之子;忠,弇之子;廖,援之子也。


    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七三年春,二月,遣肜與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西河羌、胡及南單於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竇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張掖居延塞,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穀、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伐北匈奴。竇固、耿忠至天山,擊唿衍王,斬首千餘級;追至蒲類海,取伊吾盧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盧城。耿秉、秦彭擊匈林王,絕幕六百餘裏,至三木樓山而還。來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與南匈奴左賢王信不相得,出高闕塞九百餘裏,得小山,信妄言以為涿邪山,不見虜而還。肜與吳棠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自恨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嗟歎良久。烏桓、鮮卑每朝賀京師,常過肜塚拜謁,仰天號泣。遼東吏民為立祠,四時奉祭焉。


    竇固獨有功,加位特進。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善阝善,善阝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官屬曰:“胡人不能常久,無它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裏。”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今虜使到才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善阝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奈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善阝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兇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超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唿。”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噪,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善阝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告以漢威德,“自今以後,勿複與北虜通。”廣叩頭:“願屬漢,無二心。”遂納子為質。還白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


    固複使超使於竗,欲益其兵,超願但將本所從三十六人,曰:“於竗國大而遠,今將數百人,無益於強;如有不虞,多益為累耳。”是時於竗王廣德雄張南道,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超既至於竗,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國相私來比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收私來比,鞭笞數百。以巫首送廣德;因責讓之。廣德素聞超在善阝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殺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於是諸國皆遣子入侍,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複通焉。超,彪之子也。


    淮陽王延,性驕奢,而遇下嚴烈。有上書告“延與姬兄謝弇及姊婿韓光招奸猾,作圖讖,祠祭祝詛。”事下案驗。五月,癸醜,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連及死、徙者甚眾。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農西河王敏為司徒。有司奏請誅淮陽王延,上以延罪薄於楚王英,秋,七月,徙延為阜陵王,食二縣。


    是歲,北匈奴大入雲中,雲中太守廉範拒之;吏以眾少,欲移書傍郡求救,範不許。會日暮,範令軍士各交縛兩炬,三頭爇火,營中星列。虜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範令軍中蓐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死者千餘人,由此不敢複向雲中。範,丹之孫也。


    永平十七年甲戌,公元七四年春,正月,上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後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即案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采取以薦。會畢,帝從席前伏禦床,視太後鏡奩中物,感動悲涕,令易脂澤裝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學,光武及上皆愛之,嚐遣中大夫詣京師朝賀,召而謂之曰:“朝廷設問寡人,大夫將何辭以對?”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士,臣敢不以實對!”睦曰:“籲,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誌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乃為相愛耳。”其智慮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醜,以汝南太守鮑昱為司徒。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國朱輔宣示漢德,威懷遠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餘國。皆舉種稱臣奉貢。白狼王唐取作詩三章,歌頌漢德,輔使犍為郡掾由恭譯而獻之。


    初,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殺疏勒王,立其臣兜題為疏勒王。班超從間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槃橐城九十裏,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國人大悅。超問忠及官屬:“當殺兜題邪,生遣之邪?”鹹曰:“當殺之。”超曰:“殺之無益於事,當令龜茲知漢威德。”遂解遣之。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懷遠,祥物顯應,並集朝堂奉觴上壽。製曰:“天生神物,以應王者;遠人慕化,實由有德;朕以虛薄,何以享斯!唯高祖、光武聖德所被,不敢有辭,其敬舉觴,太常擇吉日策告宗廟。”仍推恩賜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出敦煌昆侖塞,擊西域,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合兵萬四千騎,擊破白山虜於蒲類海上,遂進擊車師。車師前王,即後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餘裏。固以後王道遠,山穀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以為先赴後王,並力根本,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眾軍不得已,並進,斬首數千級。後王安得震怖,走出門迎秉,脫帽,抱馬足降,秉將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而還。於是固奏複置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以陳睦為都護;司馬耿恭為戊校尉,屯後王部金蒲城;謁者關寵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數百人。恭,況之孫也。


    永平十八年乙亥,公元七五年春,二月,詔竇固等罷兵還京師。


    北單於遣左鹿蠡王率二萬騎擊車師,耿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皆為所沒,匈奴遂破殺車師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虜中矢者,視創皆沸,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於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澗水可固,引兵據之。秋,七月,匈奴複來攻,擁絕澗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馬糞汁而飲之。恭身自率士挽籠,有頃,水泉奔出,眾皆稱萬歲。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虜出不意,以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於東宮前殿,年四十八。遺詔:“無起寢廟,藏主於光烈皇後更衣別室。”帝遵奉建武製度,無所變更,後妃之家不得封侯與政。館陶公主為子求郎,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群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裏,苟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複拘以禁忌,豈為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製。尚書閻章二妹為貴人,章精力曉舊典,久次當遷重職,帝為後宮親屬,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樂其業,遠近畏服,戶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尊皇後曰皇太後。


    明帝初崩,馬氏兄弟爭欲入宮。北宮衛士令楊仁被甲持戟,嚴勒門衛,人莫敢輕進者。諸馬乃共譖仁於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於顯節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詔以行太尉事節鄉侯熹為太傅,司空融為太尉,並錄尚書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倫為司空。倫在郡公清,所舉吏多得其人,故帝自遠郡用之。焉耆、龜茲攻沒都護陳睦,北匈奴圍關寵於柳中城。會中國有大喪,救兵不至,車師複叛,與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厲士眾禦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於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單於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關寵上書求救。詔公卿會議,司空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複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盡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善阝善兵合七千餘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後兄弟虎賁中郎廖及黃門郎防、光,終明帝世未嚐改官。帝以廖為衛尉,防為中郎將,光為越騎校尉。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第五倫上疏曰:“臣聞《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兇於而國。’近世光烈皇後雖友愛天至,而抑損陰氏,不假以權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雒中無複權戚,書記請托,一皆斷絕。又諭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今之議者,複以馬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聯臘日亦遺其在雒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後家也。”


    是歲,京師及兗、豫、徐州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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