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殺陰貴人母鄧氏及弟訢。帝其傷之,封貴人弟就為宣恩侯,複召就兄侍中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陳之功,而一家數人,並蒙爵士,令天下觖望,誠所不願!”帝嘉之,不奪其誌。貴人問其故,興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婦眄睨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人當知足,誇奢益為觀聽所譏。”貴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為宗親求位。


    帝召寇恂還,以漁陽太守郭伋為潁川太守。伋招降山賊趙宏、召吳等數百人,皆遣歸附農;因自劾專命,帝不以咎之。後宏、吳等黨與聞伋威信,遠自江南,或從幽、冀,不期俱降,駱驛不絕。


    莎車王康卒,弟賢立,攻殺拘彌、西夜王,而使康兩子王之。


    建武十年甲午,公元三四年春,正月,吳漢複率捕虜將軍王霸等四將軍六萬人出高柳擊賈覽,匈奴數千騎救之。連戰於平城下,破走之。


    夏陽節侯馮異等與趙匡、田弇戰且一年,皆斬之。隗純未下,諸將欲且還休兵,異固持不動,共攻落門,未拔。夏,異薨於軍。


    秋,八月,己亥,上幸長安。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據高平第一,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圍之,一歲不拔。帝自將征之,寇恂諫曰:“長安道裏居中,應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製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也。前年潁川,可為至戒。”帝不從,戊戌,進幸沠。峻猶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之。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冬,十月,來歙與諸將攻破落門,周宗、行巡、苟宇、趙恢等將隗純降,王元奔蜀。徙諸隗於京師以東。後隗純與賓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先零羌與諸種寇金城、隴西,來歙率蓋延等進擊,大破之,斬首虜數千人。於是開倉稟以賑饑乏,隴右遂安,而涼州流通焉。


    庚寅,車駕還宮。


    建武十一年乙未,公元三五年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陽,還幸章陵;庚午,車駕還宮。


    岑彭屯津鄉,數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吳漢率誅虜將軍劉隆等三將,發荊州兵凡六萬餘人、騎五千匹,與彭會荊門。彭裝戰船數十艘,吳漢以諸郡棹卒多費糧穀,欲罷之。彭以為蜀兵盛,不可遣,上書言狀。帝報彭曰:“大司馬習用步騎,不曉水戰,荊門之事,一由征南公為重而已。”閏月,岑彭令軍中募攻浮橋,先登者上賞。於是偏將軍魯奇應募而前,時東風狂急,魯奇船逆流而上,直衝浮橋,而欑柱有反杷鉤,奇船不得去。奇等乘勢殊死戰,因飛炬焚之,風怒火盛,橋樓崩燒。岑彭悉軍順風並進,所向無前,蜀兵大亂,溺死者數千人,斬任滿,生獲程汎,而田戎走保江州。彭上劉隆為南郡太守;自率輔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長驅入江關。令軍中無得虜掠,所過,百姓皆奉牛酒迎勞,彭複讓不受。百姓大喜,爭開門降。詔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輒行太守事,彭若出界,即以太守號付後將軍。選官屬守州中長吏。彭到江州,以其城固糧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墊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數十萬石。吳漢留夷陵,裝露橈繼進。


    夏,先零羌寇臨洮。來歙薦馬援為隴西太守,擊先零羌,大破之。


    公孫述以王元為將軍,使與領軍環安拒河池。六月,來歙與蓋延等進攻元、安,大破之,遂克下辨,乘勝遂進。蜀人大懼,使刺客刺歙,未殊,馳召蓋延。延見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唿巨卿,欲相屬以軍事,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邪?”延收淚強起,受所誡。歙自書表曰:“臣夜人定後,為何人所賊傷,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為朝廷羞。夫理國以得賢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願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賜教督。”投筆抽刃而絕。帝聞,大驚,省書攬涕。以揚武將軍馬成守中郎將代之。歙喪還洛陽,乘輿縞素臨吊、送葬。


    趙王良從帝送歙喪還,入夏城門,與中郎將張邯爭道,叱邯旋車,又詰責門候,使前走數十步。司隸校尉鮑永劾奏:“良無藩臣禮,大不敬。”良尊戚貴重,而永劾之,朝廷肅然。永辟扶風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強禦。帝常曰:“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永行縣到霸陵,路經更始墓,下拜,哭盡哀而去,西至扶風,椎牛上苟諫塚。帝聞之,意不平,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釋。


    帝自將征公孫述;秋,七月,次長安。


    公孫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公孫恢悉兵拒廣漢及資中,又遣將侯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岑彭使臧宮將降卒五萬,從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溯都江而上,襲擊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裏,徑拔武陽。使精騎馳擊廣都,去成都數十裏,勢若風雨,所至皆奔散。初,述聞漢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蜀地震駭。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延岑盛兵於沅水。臧宮眾多食少,轉輸不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複更保聚,觀望成敗。宮欲引還,恐為所反;會帝遣謁者將兵詣岑彭,有馬七百匹,宮矯製取以自益,晨夜進兵,多張旗幟,登山鼓噪,右步左騎,挾船而引,唿聲動山穀。岑不意漢軍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宮因縱擊,大破之,斬首、溺死者萬餘人,水為之濁。延岑奔成都,其眾悉降,盡獲其兵馬珍寶。自是乘勝追北,降者以十萬數。軍至平陽鄉,王元舉眾降。帝與公孫述書,陳言禍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書歎息,以示所親。太常常少、光祿勳張隆皆勸述降。述曰:“廢興,命也,豈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複言。少、隆皆以憂死。


    帝還自長安。


    冬,十月,公孫述使刺客詐為亡奴,降岑彭,夜,刺殺彭。太中大夫監軍鄭興領其營,以俟吳漢至而授之。彭持軍整齊,秋毫無犯。邛穀王任貴聞彭威信,數千裏遣使迎降;會彭已被害,帝盡以任貴所獻賜彭妻子。蜀人為立廟祠之。


    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先零諸種羌數萬人,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成與馬援深入討擊,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隴西、扶風。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塗遠多寇,議欲棄之。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從之。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開溝洫,勸以耕牧,郡中樂業。又招撫塞外氏、羌,皆來降附,援奏複其侯王君長,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二月,吳漢自夷陵將三萬人溯江而上,伐公孫述。


    郭伋為並州牧,過京師,帝問以得失,伋曰:“選補眾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是時在位多鄉曲故舊,故伋言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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