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步聞耿弇將至,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曆下,又令兵屯祝阿,別於泰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之。弇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費邑分遣弟敢守巨裏。弇進兵先脅巨裏,嚴令軍中趣修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裏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之耳。野兵不擊,何以城為!”即分三千人守巨裏,自引精兵上岡阪,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既而收首級以示城中,城中兇懼。費敢悉眾亡歸張步。弇複收其積聚,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菑,相去四十裏。弇進軍畫中,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菑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校後五日會攻西安。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會明,至臨菑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為“攻臨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臨菑不能救,不如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方自憂,何暇救人!臨菑出不意而至,必驚攏,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菑,即西安孤,與劇隔絕,必複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能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菑,並兵合勢,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月之間,不戰而困矣。”遂攻臨菑。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懼,遂將其眾亡歸劇。弇乃令軍中無得虜掠、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即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號二十萬,至臨菑大城東,將攻弇。弇上書曰:“臣據臨菑,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旬日之間,步首可獲。”於是弇先出菑水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使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陳於城下。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戰。弇升王宮壞台望之,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旦複勒兵出。


    是時帝在魯,聞弇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複大破之;殺傷無數,溝塹皆滿。弇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為伏以待之。人定時,步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至臣昧水上,八九十裏,僵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後數日,車駕至臨菑,自勞軍,群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曆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誌者事竟成也!”帝進幸劇。


    耿弇複追張步,步奔平壽,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王奈何就攻其營?既唿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斬茂,詣耿弇軍門肉袒降。弇傳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裏。張步三弟各自係所在獄,詔皆赦之,封步為安丘侯,與妻子居雒陽。於是琅邪未平,上徙陳俊為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耿弇複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弇為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嚐挫折焉。


    初起太學。車駕還宮,幸太學,稽式古典,修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矣。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為大司徒。霸聞太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


    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於遣使與興等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為帝。興等引兵至單於庭迎芳。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通兵侵苦北邊。


    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鹹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高帝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囂乃止。後又置廣職位以自尊高,鄭興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製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囂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未宜謀蜀。帝知囂欲持要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許以重爵。囂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裏。帝複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徒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曰:“今為父母未葬,乞骸骨;若以增秩徒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馬援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穀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其險阨,欲專製方麵。


    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兇。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遊士長者稍稍去之。


    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岑彭素與交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為列侯。錫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教民夷以禮義。帝複以宛人任延為九真太守,延教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是歲,詔征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誌。博士範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誌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即位,以物色訪之。得於齊國,累征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以壽終於家。


    王良後曆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歲複征;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拒之。良慚,自後連征不應,卒於家。


    元帝之世,莎車王延嚐為侍子京師,慕樂中國。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卒,子康立。康率傍國拒匈奴,擁衛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竇融乃承製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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