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懵了,扒著他的肩膀,害怕自己掉下去。“走吧,”他這次不再打手勢了,“我們迴去看書,我讀給你聽。”聽到“書”,小孩高高興興地跟著他走了。鑒於現在交流順暢了,迴去的路上,他問了小孩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你吃飯為什麽這麽慢?”小孩聽了,把詞匯手冊拿了過來,翻著圖片,告訴他:吃飯,吐,打。葉庭沉默下來。小孩吃得很慢,大概也是怕吃快了胃裏不舒服。吐出來了,球棍就會落到身上。小孩指著“打”的時候,已經不再顫抖。他這麽平靜,反而讓葉庭更難過了。他們像其他人一樣有父親,但這個詞匯象征的不是慈愛,而是不幸。文安的父親甚至沒有給他留下一個名字。“文安”這兩個字,是救他的民警起的。當時戶口簿上沒有他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叫什麽,所以警方就按照棄嬰的慣例,用地點起名。小孩是在文山市安河區發現的,所以叫“文安”。名字是父母都會絞盡腦汁、滿含愛意的贈予,是對未來美好人生的期望。但文安的名字隻是隨手寫下的,沒有意義,也沒有愛。小孩看他好久沒反應,就拉了拉他的袖子,把一本書遞給他,期待地看著他。這本書裏麵有很多貓,畫風很可愛,很溫馨,他很喜歡。葉庭看了看書封,上麵寫著:尋找自己名字的貓。他打開書,小孩就湊過來,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靜靜地聽他講故事。我是貓,一隻沒有名字的貓, 從來沒人給我起名字。小時候,我是“小貓”,長大了,我就隻是“貓”。可是,鎮上的貓都有自己的名字。鞋店的貓,名字叫雷歐。“是大獅子的意思哦!”雷歐很得意。書店的貓,名字叫元太,意思是活潑好動的小男孩。客人來了,都會跟元太打招唿。他可是書店的招牌貓。咖啡館的貓,甚至有兩個名字。老板娘叫他“咪咪”,老板叫他“雪球”。不管叫哪個名字,他都會答應:“喵”。“好羨慕啊,我也想要一個名字。”“你可以給自己起名字呀,起一個喜歡的吧。”喜歡的名字......喜歡的名字......我一邊在鎮上走,一邊找名字。廣告牌、路標、汽車、自行車......“今日特價”“禁止停車”......哪個聽起來都不像名字啊!野貓、臭貓、怪貓,哪個都不能當名字啊!喂!走開!滾!哪個都不能當名字啊!雨不停地下。滴答,滴答,滴答……漸漸地,我的心裏也充滿了雨聲。“嗨,你的肚子餓了吧!”啊!好溫柔的聲音。我抬起頭,看到一個小孩衝著我笑。她舉著一把傘,看到我淋著雨,就把傘移到我頭頂上。“你的眼睛真好看,像蜜瓜的顏色一樣!”“叫你蜜瓜,好嗎?”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其實我想要的不是名字。我想要的,是有人唿喚我名字。故事很快講完了,葉庭合上書,看著小孩,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小孩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困惑,也沒有感傷。過了一會兒,小孩突然張開了嘴。葉庭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清澈明亮,就像山間的清泉。那個聲音對著他說:“葉庭。”作者有話說:《尋找自己名字的貓》是日本作家竹下文子的繪本作品。第12章 格林德瓦 22歲(3)夜色降臨,遠處的雪山在月光下泛著一抹銀白,像掛曆上的貼畫。兩人在昏黃的街道上走著,周圍是熙熙攘攘的遊客,酒吧裏傳來激昂的鼓點聲。公寓在一棟五層方形住宅樓內,葉庭打開102的房門,連人帶行李箱一起推進去。少年好奇地扭頭環顧四周。因為剛搬來,許多箱子還沒有拆封,整齊地碼在不好打掃的絨毛地毯上。房間裏隻有孤零零的一張桌子、一張床,和主人的氣場十分相符。“洗手,”葉庭瞟了一眼他手上殘餘的碳灰,指了指對麵的一扇門,“洗手間在那邊。”少年自覺地走了,葉庭歎了口氣,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屏幕:三十二條未讀信息。這家夥有完沒完。他打了電話過去,根據時差推算,那邊應該是淩晨兩點,所以對方很快就接了起來。然後開始大吼:“庭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這話說得好像他始亂終棄一樣。“公司成立沒兩年,老板自己先跑了,哪有這麽傷天害理的事?”對麵興師問罪的勁頭很足,問句像連珠炮一樣發射出來,“你去瑞士幹嘛?錢多得燒的?你知道那邊物價有多高嗎?”一頓快餐吃了四百多人民幣的葉庭當然知道。對麵深吸一口氣,突然壓低了聲音:“這麽急著跑出美國,你不會真加入anonymous了吧?nasa火星數據庫是你黑的?cia給你下追殺令了?”“想象力別那麽豐富。”葉庭單手把水壺灌滿,放到電磁爐上燒著。“那就是索尼告你了?”“我隻是破解了ps5,用戶數據泄露不是我幹的,”葉庭說,“我的宗旨是打死不惹事,你不知道嗎?”“那你跑什麽?”“gap year,”葉庭說,“我想休息一年。”“我草,”對麵憤憤地說,“我要跳槽去甲方。你知ne給我開了多高的年薪嗎?”葉庭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眼銀行卡上的餘額:“你想來瑞士度假嗎?費用我出。”“害,我之前說的那都是屁話,哥你別放在心上,”說到這裏,對麵忽然頓了頓,用恍然大悟的語氣說,“你不會是看上哪個姑娘,跟著人家跑過來的吧?見色忘義!”“哪有姑娘。”葉庭覺得腦袋隱隱作痛。“別跟我扯,我去瑞士的時候要是發現你房裏有人……”葉庭看了眼從廁所出來的人,說:“沒有姑娘,但文安在這。”對麵靜默了。這麽嘮叨的人突然靜默下來,讓人心裏發慌。更令人發慌的是,再開口的時候,這人居然很冷靜:“你們複合了?”手上銀圈的觸感突然清晰起來:“沒有。”對麵咂摸了一陣,終於咂摸出一個結論:關我屁事,有錢就行。“我睡了。”對麵最後說了一句,掛了電話。葉庭放下手機,即使沒有把視線轉過去,他也能感覺到文安在看他。“洗漱一下,早點睡吧,”他說,“記得吃藥。”這個詞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葉庭立刻警覺起來:“藥帶了吧?”文安拉開行李箱,展示給他看。左半邊是形形色色的藥盒,右半邊是各式各樣的顏料和畫具。葉庭負手檢閱了一會兒,突然感覺不對勁。他蹙眉看向文安,質疑道:“衣服呢?”文安理直氣壯地迴答:“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