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拓的視線在程延林臉上又停留了一秒,然後才轉身迴到休息室。“拓,怎麽樣,帥哥說他喜歡吃什麽?”王瑩迫不及待地問。“他不去。”嚴拓有些心虛。“啊....”王瑩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珠倏地沒了光,“帥哥是不是對我這種類型不感興趣啊?”“不是的,”嚴拓安慰她,“他沒見過玩偶服裏的你。”“對哦,你說我要不要親自去邀請一下,這樣會成功率大一些嗎?”“算了吧。”“果然沒戲嗎。”嚴拓說不出話,他本來應該愧疚的,但現在整個人都輕飄飄,隻想快點出去見程延林,所以麵對王瑩卑劣得連一丁點歉意都沒有。“拜拜,我先走了,下周見。”嚴拓快步走出去,程延林還在原地等他。他不知何時脫了外套,隨意抓在手裏,衣擺垂在空中,隨著風吹過輕輕飄動。“發言人有幫我好好拒絕嗎?”程延林問他。嚴拓壓不住嘴角的揚起,努力抿起嘴,點了下頭。“那我們走吧。”走出園區,輪到程延林發出邀請:“發言人晚上想吃什麽?”嚴拓聽不得程延林這麽叫自己,耳垂會變紅,所以先反駁:“不是發言人。”遠處吹來晚風,將嚴拓的頭發吹亂,他抬起手按住頭發,有些寬大的袖口隨著動作滑落下來。程延林本來還在想是吃中餐還是西餐,視線被嚴拓的動作引過去,然後整個人都停住了。“這是什麽?”他的嗓音變了聲,手掌緊緊攥住嚴拓的手腕,盯住上麵錯落交叉的疤痕。嚴拓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看向自己的手腕,嘴裏喃喃重複:“這是什麽?”程延林的手勁很大,修長的手指像是烙印在嚴拓手腕上,留下灼燒的痛感。夢境破碎的聲音在嚴拓耳邊響起。啊,原來這才是現實。這樣醜陋無比的他才是真實的。嚴拓太得意忘形了,竟然以為老天爺真的會眷顧他,可結果隻是贈予了他一個完美到不真實的夢境。現在夢該醒了。第35章 不論是好天氣還是好運氣,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這一刻終結。嚴拓煞白著臉把胳膊抽了迴來,手背在身後,將觸目驚心的傷疤藏起來。但這無濟於事,程延林已經看到了:“你不是去療養院了嗎,怎麽還會”“跟你沒有關係吧。”嚴拓小聲說。程延林不可思議地看著嚴拓:“你說什麽?”嚴拓抬起眼皮,聲音夾雜著難以察覺的顫抖:“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程延林擰起眉,無法理解他:“嚴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嚴拓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剛剛融洽的氛圍像虛幻的泡沫一樣,被戳破的瞬間就會立刻消失。“我知道我在說什麽,我要迴去了。”他轉身朝反方向走去。沒有目的地。嚴拓隻想立刻逃離這裏,到沒有任何人的地方,最好是連光到照不到的角落,那裏才屬於他。不容多想,程延林快走兩步,試圖拉住嚴拓:“車不在那邊,別走了。”嚴拓後背緊繃,偏過頭看不清表情,垂在身邊的指尖剛被觸碰就猛地縮迴身後,似乎討厭極了被程延林觸碰。程延林頓了下,但還是耐心說:“不想提就不說了,我們去吃飯。”“我要迴家了。”嚴拓悶聲說。“為什麽,”程延林歪頭去看他的表情,“生氣了?”仿佛驚弓之鳥,嚴拓向後退了半步,原本透亮漆黑的眼珠充斥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不就是道疤嗎?又不醜。”如同麵對無理取鬧的小孩,程延林極盡耐心,“別鬧脾氣了,我快餓死了。”怎麽會不醜。嚴拓整個人被無形的釘子紮穿在原地,這個世界上隻有程延林才能說出這種話吧。“隻是道疤嗎?”他麵色蒼白,精神狀態搖搖欲墜,“你連我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所以才會這麽說。”程延林蹙起眉:“我不認為我不了解你。”“了解什麽?”嚴拓反問他,“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在生病,那根本不是我。”程延林有些無奈,抬起手想碰碰嚴拓的臉:“都是同一個人,怎麽會不是你?”啪嚴拓拍開程延林的手,極力壓製著胸口不斷翻騰上來的情緒,幾乎要把舌頭咬出血:“我那時候生病了,神誌都不清楚,怎麽是我?”“對我來說都一樣,我都喜歡。”程延林執著地把手湊過去,在嚴拓臉上碰了下,想讓他笑一笑,不要突然變得兇巴巴,“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你都沒有變。”那是因為你被我騙了。因為我在你麵前裝出正常人的模樣,所以你根本發現不了我的醜陋,也看不到我皮膚下的血肉早已腐爛發臭。聞不到嗎?其實早就聞到了吧,隻是沒有說出來。“我覺得厭煩透頂,”嚴拓說,“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你喜歡的也不是我,所以別再做這種事了。”別再說什麽不像話的當他男朋友,也別說要追求他,更不要把他當做正常人。“嚴拓,”程延林叫了他的名字,“我不介意多向你走幾步,甚至你站在原地等我就可以,但不要讓我的舉動變得毫無意義。”嚴拓抬起失去神采的眼珠,像黑洞一樣直直看著程延林:“喜歡我這件事,本身就毫無意義。”程延林不算脾氣好的人,有無數個瞬間他都可以頭不迴地直接離開,可他沒有這麽做。甚至他還摸了把嚴拓的額頭,用命令也是示好的語氣說:“既然沒發燒,就別再說會讓我不高興的話。”可嚴拓並不動搖,他能感受到身上的傷疤在此刻都活了過來,像蟲子般扭動著醜陋的身軀交錯爬行,興奮地啃噬著自己已經破爛不堪的靈魂。看著遙不可及的程延林,嚴拓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話:“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程延林站在風中,被吹亂了頭發,抓在手心的衣擺隨著風的方向輕輕擺動。他的目光總是很堅定,似乎能包容一切:“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想要人愛就要說出來,想被擁抱就自己先伸出手,不要用這麽幼稚的方式把人推開。”直白的話語幾乎將嚴拓的心髒貫穿,本就強裝出來的麵具已經漏洞百出。“我不需要被愛。”他說的話毫無可信力度,就連程延林聽完都覺得可笑:“所以你也不喜歡我?”“是。”“在窗戶偷看我的人不是你,在樓下等我的人也不是你,是這個意思嗎?”嚴拓蒼白的臉上出現驚愕,已經幾近潰不成軍。可程延林並不打算放過他,一字一句地說:“嚴拓,你什麽時候才能不自欺欺人?”煙花秀結束了,音樂聲和煙花綻放的聲音都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大批遊客從遊樂園裏湧出來。熙攘的人群由遠到近,從他們身邊穿過,臉上無一不洋溢著幸福滿足的笑容,彼此討論著剛剛精彩的煙花。唯獨他們兩人與旁人隔絕,在熱鬧喧囂的氛圍中顯得格格不入。程延林全部目光都隻給了眼前人:“嚴拓,雖然我能理解你大部分想法,但你也要原諒我沒辦法完全設身處地地想你所想,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他對周圍的人群視若無睹,和每一個麵對愛人無理取鬧的人都一樣,因煩心而蹙著眉,但又無可奈何地發不出火。“承認喜歡我有這麽難嗎,你在自卑什麽?如果是介意我們的初識,那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你自己來告訴我你是怎麽樣的人,我有信心保持對你的喜歡不會變。就算這樣,你還是要推開我嗎?”即便正在被拒絕,程延林看起來也還是熠熠生輝,沒有任何任務能遮擋住他身上的光芒。他的強大無需任何人肯定,同時也不會因為被否定就動搖。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會得到毫無保留的愛。“不論你問多少遍,我的迴答都是一樣的。如果你介意以前的事,我可以跟你道歉,當初確實是我做錯了,把你認錯成其他人。”嚴拓像是說累了,暫停休息一下。也像是實在說不下去了,不得不收住聲音。但很快他就恢複過來,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執意要追求我,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裏工作了。”如果要定義自己,嚴拓覺得他更適合當下水道裏的老鼠,在陰暗潮濕的黑暗中苟且存活。越是耀陽的事物越令他恐懼,能遠遠看一眼就夠了,一旦離得近了隻會控製不住想要逃走。程延林表現出赤裸堅定的愛意不會讓他欣喜若狂,隻令他更加擔驚受怕,懷揣著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每日戰戰兢兢,直到哪天真的搞砸了才能鬆口氣,覺得這才是自己應得的糟糕下場。所以他把程延林的喜歡判了死刑,並將自己選定為陪葬品。沒有老鼠能自如地活在陽光下,一天兩天尚且能裝下去,時間久了呢?到時候程延林總會發現他的真麵目,會指責他的欺騙,還是會憤怒他的齷齪?如果結局已經注定,還不如就讓他一直生存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終生不見天日。“這是你的真心話?”程延林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身上得到過這麽巨大的挫敗感,氣極反而笑了出來。“是。”“你”“我沒別的要說了,謝謝你,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