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林看著她,突然忘記叫她進來幹什麽,於是又擺擺手叫她出去。一個小時內,安妮就這麽被使喚了好幾迴,最後一次出來的時候她問安迪:“老大是不是看我工作閑,故意溜我呢?”“你摸魚被發現了吧?我就跟你說不要那麽明目張膽,你玩個貪吃蛇都要歡唿,誰發現不了?”安迪說。安妮垮下臉,覺得自己離被開除不遠了,內心非常之忐忑。過了一會兒,安妮終於找到能出外勤的機會,趕緊去向程延林匯報,防止再被溜。“去哪個工廠?”程延林問她。安妮報了名字,又說了地址:“本來上周要去的,但老板臨時有事,剛剛聯係我說可以現在過去。”程延林看不出情緒地沉默了幾秒,說:“工廠我去吧,把十點半的線上會議改到下午。”“啊?”安妮萬萬沒想到區區一個工廠竟然值得程延林親自跑一趟。得令她隻能出去安排車,哪想程延林已經穿好外套出來,說他自己開車,不用叫司機。“好的。”安妮呆呆應聲。工廠離李洪公司不遠,路過的時候,程延林莫名下意識踩下刹車,將車停在路邊。他坐在車裏,手指敲打著方向盤,還沒想好該怎麽做的時候,李洪似乎跟他心有靈犀,連著發來兩條信息。-[圖片]-老程,我是不是太了解你了。程延林點開照片,不知道李洪在哪裏偷拍的,照片裏是個會議室,正前方的長桌後麵坐了四個人,在他們對麵坐著的麵試者隻出現了側臉。麵試者是嚴拓,上身穿著白襯衫,露出了脖子,上麵貼著類似膏藥貼一樣的東西。看起來精神不錯。程延林盯著照片看了半天,最後重新啟動了車,踩下油門,開向工廠。工廠沒想到來對接工作的是程延林這個級別的,頗有些受寵若驚,中午非要留他下來吃飯。程延林婉拒了,借口還有事,趁著雨還沒下之前開車走了。車窗外的天色突變,驟然變暗,輕飄飄的雲朵忽然有了重量,朝著大地沉沉壓下。遠處已經開始有雷聲響起,唿嘯的風灌進車內,吹得程延林不得不升起車窗。即將降下的大雨讓路上的行人都膽戰心驚起來,生怕走得慢了就會被雨水澆透。街道上的車也變多起來,都急匆匆往迴趕。程延林開著車被堵在路口,在這之前他已經等了兩輪綠燈都沒開過去。直到視野裏出現李洪公司的大樓,他才煩躁地發現十分鍾的路程竟然已經開了半個小時。照這樣下去,到公司還得再開一個小時,早知道讓安妮來好了。程延林麵無表情地想著,正準備打轉向燈變車道,忽然看到路邊蹲著的身影。隻一眼就認出是嚴拓,他沒有遲疑,打了轉向燈,快速將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下去。嚴拓蹲在便利店門口,雙手抱住屈起的腿,整個腦袋都埋進膝蓋裏,看起來模樣怪異又無助。程延林走近,滴在屋簷上的水滴濺下來,砸在他的後背上,黑色的西裝上很快暈染出一塊塊深色的形狀。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嚴拓,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裏的情緒,抬起手想摸一下嚴拓的頭發,又停在空中。斟酌了幾秒,他收迴手,隻發出克製的聲音:“你怎麽了?”--------------------追夫已經安排上日程第37章 聽到聲音,嚴拓的腦袋動了動,抬起一張蒼白痛苦的臉,額頭布滿薄汗。疼痛似乎讓他短暫變迴原先的嚴拓,癡癡看著忽然出現的程延林。程延林熟悉他這副模樣,垂在身邊的手還是沒忍住,抬起來抹去他額上的汗珠:“很難受嗎?”嚴拓閉了下眼睛,然後才沙啞著小聲說:“藥效過去了.....”程延林胸口輕微起伏了兩下,沒說話,彎下腰不怎麽費力地就將嚴拓整個人抱起。他轉身走到車旁,把嚴拓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以防他淋到雨。打開後座的車門,把嚴拓放在座椅上,程延林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嚴拓蜷縮在後座,感受著衣服上屬於程延林的體溫,話說得磕磕絆絆:“我,已經吃了藥了,等下就會好。”程延林從後座抽出紙巾,動作很輕地擦拭去他臉上被疼出來的冷汗:“知道了,少說兩句吧。”嚴拓看起來難受極了,甚至忘了推開程延林,眼睛虛閉起來,頭歪在座椅上,盡量把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似乎這樣就不會疼了。程延林低頭看了一會兒,起身關上車門,從駕駛座上車,把車內的空調打開,調高溫度。雨夾雜著陣陣雷響落下,劈裏啪啦敲打著車窗,在玻璃上綻開一個又一個不規則的圓形,水汽仿佛也順著玻璃縫鑽進車內。嚴拓在後座躺了半個小時,藥效漸漸起作用,疼痛開始褪去,他終於能慢慢坐起來。程延林一直坐在駕駛座,聽到後座的聲音才透過後視鏡看過去。車內很安靜,跟外麵的暴風驟雨好像不處於同一個世界。嚴拓低著頭,身上依舊沒有力氣,胳膊像剛抬了很多趟重物,連手指尖抬起來都費力。他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說:“我好多了,謝謝你。”之前才說那麽過分的話,現在自己卻以如此狼狽的模樣出現,車內的氣氛已經尷尬到極點。“不用謝,”程延林卻像沒事人一樣,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地問他,“麵試怎麽樣?”“你怎麽知道我來麵試?”嚴拓這才抬起頭,悄悄看了一眼程延林的側臉。“你穿這身衣服不是來麵試嗎,不然來這裏幹什麽?”嚴拓低頭看自己身上已經皺得不成樣的正裝,慢慢“哦”了一聲。程延林側頭看了眼車窗外,總有人晚一步沒能避開雨,隻能徒勞地將外套罩在頭上,在瓢潑大雨中狂奔。“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因為麵試失敗了蹲在路邊哭。”他說。嚴拓聽完扯了下嘴角,想笑但沒笑出來:“麵試失敗沒什麽好哭的。”“那什麽值得哭?”程延林問。嚴拓張張嘴,答不上來。車內的溫度一降再降,即便空調再怎麽努力工作,也沒能拯救這降到冰點的氣氛。“我該走了,謝謝你的衣服。”嚴拓想把身上的衣服還迴去,卻在手碰到的時候猶豫了,頓了下說,“我洗好再還給你。”程延林對衣服的處境並不在乎,伸腳踩下油門,不由拒絕地說:“我送你迴去。”車停在了地下停車場,嚴拓恢複了力氣,伸手打開車門。“我們應該還可以當朋友吧?”程延林突然迴過頭問。地下室燈光昏暗,車內沒有開燈,導致他的五官看起來沒那麽真切。嚴拓保持著開門的姿勢,被定在了原地。“畢竟認識一場,總不能以後就當陌生人了。”程延林的聲音很平穩,沒有忘不掉的介懷,也沒有故意的試探,就是很認真地提議。他大度地原諒了嚴拓對他做過的所有過分的事,以及說過的所有傷人的話。“你幫了我這麽多,我應該報答你的。”嚴拓很努力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之前我說的話過分了,對不起。”“報答就算了,朋友之間說這些沒意思,其他人我也會幫忙。”程延林忽略掉他後半句的道歉,表現得非常灑脫,看來自遊樂園之後,真的如嚴拓說的一樣,不再對他們之前的事賦予特別的意義。現在的關係就是認識的朋友,僅此而已。嚴拓說不清心裏的感覺,等程延林跟他說拜拜才慌亂下了車,抱著外套走向電梯。程延林沒急著走,在車內坐著,等嚴拓進了電梯掏出手機打給李洪。接通後,李洪搶在他前麵說:“你來問小拓拓的麵試結果吧?”“嗯,”程延林把手機開了擴音,放在方向盤後麵,“怎麽樣?”“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要問,剛剛偷偷去問過了,人事挺滿意的。”“那能入職嗎?”“還得部門那邊再麵一次呢,不過現在還沒決定過不過初試,正在商量。”“因為他的病?”“對,人事也怕惹麻煩。”程延林抬手揉了揉眉頭,裏麵有跟筋似乎被鉤子扯住了,抽抽地疼。“你要是這麽關心,怎麽不直接讓小拓拓去你那邊?還省的麵試了。”李洪在電話那頭說。“他不願意。”“哦,怪不得。”“就這樣吧。”程延林掛斷電話,對麵試結果並不意外。事實上如果不是李洪偶然看到,嚴拓連今天初試的機會都不會有。嚴拓上樓迴了家,嚴媽正在做飯,舉著鍋鏟從廚房裏走出來:“拓拓,外麵下雨了,你沒淋到雨吧?”嚴拓低頭換鞋,迴她:“沒有。”等他直起腰,嚴媽“咦”一聲,問:“你抱的誰的衣服?”“朋友的。”嚴拓說。“朋友?”嚴媽不知道是在驚訝嚴拓竟然有了朋友,還是驚訝他抱著朋友的衣服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