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拾扁著嘴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再把自己挪到床沿,直起上半身去抱萬賀呈的腰,臉頰貼在人胸前,說話時還帶著濃濃鼻音:“萬哥,你不要工作了,以後我養你。”又一字一句認真說:“等我進組拿到錢,我們就可以換大一點的房子住了,我算過了,拍完這部戲,我的片酬夠還你身上的債。”萬賀呈捏住他下巴左右轉了轉他腦袋:“成富婆了,要包養我了?”裴小拾仰起頭看他,眼角還掛著淚:“以後我的片酬全給你好不好?”萬賀呈笑笑:“聽起來挺誘人。”抖抖被子把掉在床鋪的牆灰弄掉,萬賀呈關了燈重新鑽進被窩,裴小拾這也才擦幹眼淚跟著他一起躺下。換大房子萬賀呈不敢想,他決定等天氣暖和點先把牆刷了。二月下旬,《安眠夜》如期開機,裴小拾進組的那天,萬賀呈結清了實習生的工資,正式關停了工作室。後來的歲月裏他也創業失敗過幾次,但再沒有讓自己像第一次這樣因為“愛情”陷入困境。關停工作室的事萬賀呈沒跟裴小拾說,直至三月,導演給劇組放了幾天假,裴小拾從外省拍攝地趕迴來,這才發現萬賀呈“失業”了。失去了從前的事業,卻更忙了找了家尋常公司入職,又自己搗鼓了一個手搖碎冰機,白天打卡上班,晚上就騎著大學時候那輛二手電動車在小區附近廣場擺攤賣冷飲,攤子設計得有“科技感”,在一個普通的塑料折疊桌上擺上一些看似高級的人體感應燈和發光燈牌就能最大限度吸引路過的小孩和大學生。生意好的時候,晚上比白天掙的還多。但怎麽掙好像永遠沒有每個月要還的舊債多。還好萬賀呈不是隻有這種活法,對於他而言,換個城市機會遍地都是,裴家的手再長也有伸不到的地方。裴小拾迴來剛好是生日前一天,知道萬賀呈工作室關了,難過得不行,仰麵倒在沙發上對著空氣打拳,說要去找楊煜算賬。萬賀呈轉移話題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讓我看看,是不是瘦了?好像才進組不到一個月。”“這都被你發現了,瘦了三斤左右。”裴小拾把自己的臉頰放在萬賀呈手心蹭蹭,“那邊吃辣,我吃不慣。”裴小拾體重基數小,瘦三斤也不少了。很快裴小拾又垂了眼,說劇組那邊資金好像出了點問題,原本說好的30%片酬還沒到手。萬賀呈說,不急,咱不缺錢。第二天裴小拾生日,萬賀呈帶他去吃了不辣的港式茶點。萬賀呈請客,裴小拾替他心疼錢沒舍得多點,又說東西太貴以後不來了。但也說了東西不辣很好吃、以後或許可以到廣東生活的話萬賀呈一直記到現在。這天晚上萬賀呈沒去擺攤,帶裴小拾去小區附近兩百三一晚的連鎖酒店開了房。不必買套子和潤滑劑,因為裴小拾去年暑假買的還留在衣櫃角落東西買來第二天萬賀呈就發現了。發現自己藏起來的寶貝被人翻出來,裴小拾還有點難為情:“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前兩天整理櫃子看到的,再不用過期了。”萬賀呈說。裴小拾反駁:“瞎說,保質期到後年呢。”萬賀呈說:“是嗎?那不急了。”裴小拾臉變換著好幾種顏色,半天才憋出一句:“也買來很久了,還是有點急的。”就住一晚酒店,裴小拾還是很講究地整理了換洗衣物,帶上了從劇組推迴來的16寸小行李箱。萬賀呈寄存了內褲襪子在他箱子裏,看他一箱子瓶瓶罐罐,問他就出門睡一覺還要化妝嗎。裴小拾忙說:“是保養!保養!”在一起這麽久了,萬賀呈當然知道是保養。萬賀呈說:“好好保養,大明星。”裴小拾貼著人說:“我不是大明星,我是你的裴小拾。”“也不嫌膩歪。”萬賀呈後仰著跟他隔開距離,但被裴小拾拽著親在嘴巴上的時候也沒躲。依舊是瓶瓶罐罐,但卻不再是從前外包裝上一堆英文或日文的國際大品牌了,而是連萬賀呈都認得的超市裏十幾、幾十塊錢一大罐的便宜護膚品。去的酒店算不上多好,但大床房裏的大床已是他們臥室那張的兩倍大。開完房,裴小拾終於知羞,跟著人走到房間門口,臉頰的紅也從耳後蔓延到脖子。他們談戀愛快兩年,怎麽樣的對方都見過了,但這天還是第一次要真的去做這種事。第一次總是困難,兩人又都沒有經驗,再怎麽潤滑,還是把裴小拾弄疼了,甚至還把人弄出了點兒血來。落在純白床單上的紅,像處子血一樣醒目。像明天就是末日一樣地去接吻和做愛,沒有章法和技巧,隻靠本能驅使肉體碰撞。裴小拾用力抱住萬賀呈,在人耳邊一遍遍地說喜歡。“萬哥,我愛你,是想永遠跟你在一起的那種愛。”“永遠”是太虛無縹緲的詞匯,不夠嚴謹,除了表達當下的情感,沒辦法當作對未來的承諾。但那時萬賀呈覺得裴小拾很想聽自己說,於是他也說了愛,學著裴小拾不嚴謹地說了“永遠”。這時候裴小拾的“永遠”是“一生一世”,而萬賀呈的“永遠”是有一天帶裴小拾一起離開。裴小拾,去廣東怎麽樣,深圳可以嗎?第60章 2016年,裴小拾生日這天,和萬賀呈第一次在酒店過夜時,收到萬賀呈自己做的一個透明小方塊,亞克力材質,半個手掌大小,按下開關會發光,不值幾個錢,好在做到了“中看不中用”裏的“中看”。但就算是“不中看也不中用”,裴小拾都會把它當寶貝一樣珍藏。後半夜,躺在酒店大床上的他們已經用掉兩個套子,萬賀呈沒說套買小了,裴小拾自己發現的,最後一次說什麽也不讓萬賀呈戴了,臉紅卻又霸道地用手把套子從萬賀呈那裏卷下來了。萬賀呈說:“熱嗎?你臉很紅。”裴小拾臉就更紅了:“你是故意這麽問的嗎?”“因為我挺熱的。”萬賀呈笑著從他身上翻下來,去把房間溫度調低兩度。有了前半夜的經驗,再來一次裴小拾已經比較能接受了。雖然把套摘了,但萬賀呈最後隻弄髒他的肚皮。事後兩人分別拿紙巾擦拭自己,裴小拾邊擦邊支支吾吾道:“下次直接弄在裏麵吧,沒關係的。”萬賀呈擦完把紙丟了,伸手在裴小拾肚皮上按了按:“有關係。懷孕了怎麽辦?”裴小拾抱住人胳膊,彎著眼睛順竿兒爬:“懷孕了就嫁給你!”一開心就得意忘形,厚著臉皮說:“行嗎?老公!”萬賀呈抽迴手說:“矯情。”裴小拾撲到他身上:“好啊你,提起褲子就不認人!”萬賀呈不跟他貧,拍他屁股要他挪個地兒,然後釜底抽薪似的把剛才怕弄濕床單鋪在床麵的浴巾抽了出來,再去把內褲和短褲重新穿上了,才躺迴床麵。裴小拾還光溜溜著,爬到人身上亂揩油,說“不許睡”,結果因動作太大扯到被“重創”一整晚的屁股,眉毛立馬擰成了個麻花,這才乖乖跟人躺下睡覺。待萬賀呈關了燈,被窩裏裴小拾的手心被塞進一個方塊一樣的東西。把方塊從被窩裏取出來,此刻,在窗簾遮光效果好、熄燈後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這個發出若隱若現橙色光線的小玩意兒是個十足搶眼的存在。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的裴小拾張口就是一句“我好喜歡”。很興奮地一連說了四五句“好喜歡”,完了才想起來問這是給他的生日禮物嗎。但也沒問萬賀呈這是什麽。對於裴小拾來說,是什麽不重要,重點在於這是萬賀呈送給他的。裴小拾沒問,萬賀呈自己說:“對,送你的生日禮物,我自己做的,沒什麽用,就是個會發光的擺飾。”裴小拾抓著那個橙色小方塊側過身把人圈住:“怎麽能說沒用,我太喜歡了啊,好喜歡橙色,而且橙色剛好是我今年的年度幸運色!”“這麽巧嗎?”萬賀呈說。他又想,那就好,沒有查錯你今年的幸運色。一如2016年,2022年裴小拾生日這天,兩人依舊在申城、在申城的酒店一起度過。隻是酒店的檔次與過去不同了,一起住酒店的他們也都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幫裴小拾搬完家,萬賀呈帶他去市區商圈挑禮物,現在再貴的禮物萬賀呈也都送得起了。就算裴小拾要車要房子,要幾百萬的失戀精神損失費,萬賀呈也會全部給他。萬賀呈自欺欺人地希望裴小拾能找他要一些物質上的補償,最後也隻是確認了裴小拾什麽都不會找他討,裴小拾對他說的“恨”是“恨他不愛”的“恨”,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可萬賀呈忘了,就算他的愛生長於貧瘠之地,傾盡所有隻拿得出一粒穀子,裴小拾也會像收獲一整個秋天一樣用力抱住他。那個會發光的小方塊,還有其他一些萬賀呈過去送的不值錢的小東西時至今日一直留在裴小拾的行李箱裏,留在裴小拾身邊,陪他走過每一個城市。今年裴小拾沒收下任何一份萬賀呈想要給他的禮物,萬賀呈不喜歡虧欠別人,於是對裴小拾說:“算我欠你的,改天補上。”“真的不用了……”裴小拾搖搖頭,停了一下又說,“要不把你那條圍巾送我吧,我很喜歡。”如果不是裴小拾說,萬賀呈已經完全忘了那條圍巾的存在。萬賀呈問:“除了圍巾,還有別的禮物想要嗎?”裴小拾抿了抿唇,說:“那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要,可以嗎?”萬賀呈說:“可以。”裴小拾又別別扭扭說:“明天可以再幫我戴一次圍巾嗎?”萬賀呈又說:“可以。”裴小拾抬頭問:“那可以不迴深圳嗎?”怎麽樣都“可以”嗎?裴小拾突然質疑一切,於是拋出一個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問題來試探萬賀呈。“深圳那邊還有事情等我迴去處理,我必須走。”萬賀呈看了他一會兒,才接著說,“剛才說的‘可以’不是敷衍你,不想做的、沒辦法做的我不會給承諾。”裴小拾垂手勾住萬賀呈的小指頭晃了晃,說知道啦,萬哥。這晚兩人什麽也沒做,裴小拾早早縮進被窩裏閉起眼來,不知睡沒睡,總之是安安靜靜沒動作的模樣。萬賀呈第二天早上的航班迴深圳,本來他打算讓裴小拾多睡一會兒,但他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剛震了一下,裴小拾就跟著他爬起來了。於是兩人一起起床、整理行李、吃早餐、退房。離開酒店之前,萬賀呈幫裴小拾戴上了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