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拾抱著手機,找表情一一迴複熱評,熱評一送一朵花,熱評二送一顆心,熱情三送一個露齒笑……迴複到一條“這可愛的小臉好想掐啊!!!”,裴小拾突然來了句“不許掐我臉!”還以為自己很嚴肅呢,可別把評論區可愛暈了,迴複剛發出去就被一堆“寶寶”“寶寶”給湮沒了。再有一會兒,終於把李霜等迴來了。李霜說老師那邊沒問題,問裴小拾什麽時候開始上課,裴小拾想了想說25號以後,那就是下周了。又跟李霜說了想報駕校考駕照的事,李霜問他怎麽突然心血來潮要學車,裴小拾支支吾吾說出門會開車比較方便。李霜臉上變換了百八十種表情,早聽雨浩匯報說裴小拾“戀愛腦”,知道了裴小拾遠在深圳的同性初戀的存在,所以大概能猜到一些裴小拾發生轉變的原因。不過迴心轉意也好,一時的亢奮也罷,裴小拾自己想上進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好事。於是李霜順著他,把雨浩重新安排給了他。-讓助理遠程幫忙訂了餐廳,晚上萬賀呈來接裴小拾去吃晚飯。吃完飯,剛好附近劇院有場音樂劇裴小拾想看,萬賀呈就買票陪他一起看。因為生病,這幾年裴小拾去影院和劇院的次數少得可憐,但此刻進了劇院,燈光暗下來後裴小拾又開始冒冷汗了,黑暗中,周圍觀眾席上密密麻麻的人頭似罩在頭頂的厚重雲團讓他有些喘不上氣。於是看一半萬賀呈就提前帶他離開了,帶人迴去吃藥。裴小拾在備忘錄裏記著“出門記得帶藥”,但是出門的時候卻不記得打開備忘錄看。發病的時候整個人躺在沙發上動彈不得,身體僵硬得像背了一整個世界的壓力在身上,臉陷進沙發裏無聲地流眼淚,感覺耳鳴得厲害,頭皮也發麻。發病的時候沒人能幫到裴小拾,除了坐在一旁陪著他,饒是萬賀呈也沒有別的能做的了。一發病就鑽牛角尖,陷進了思維的怪圈,比如他突然覺得昨晚萬賀呈跟他做愛最後卻要拔出去射在外麵是自己的不好。於是這天晚上在床上一直抱著人不放。萬賀呈垂眸凝視他,親吻他因痛苦而緊閉的眼,繃緊脊背在人身體裏一直射到滿出來。第56章 做的時候抱著人不放,眼淚汪汪說弄裏麵吧睡前洗幹淨就是了,結束時又抱著肚子支支吾吾說不想洗了、一個晚上不洗沒事。本來以為萬賀呈不讓的,但看萬賀呈沒有催他去清洗,而是穿上褲子自顧自去倒水喝,裴小拾又突然沒那麽堅定了,撇著兩條腿在床上呆呆坐著,萬賀呈迴到床邊,把喝過的水杯遞給他,示意他喝水。做愛是體力活,裴小拾現在整個人確實是有些虛脫,他接過水杯,轉了兩下杯子,找著杯口的水痕,在萬賀呈剛喝過的位置抿了兩口水。抬頭才發現萬賀呈視線一直沒離開他,想必也看見他這舉動了。熱著臉在床上又磨蹭了會兒,裴小拾自己下床乖乖去洗屁股了,不要人扶,說自己一個人可以的。扶著牆腳步放得極輕,水流也開最小,本來是想讓萬賀呈先睡,不想打擾到萬賀呈,磨蹭半天出來後發現萬賀呈還靠在床頭看著手機等他。“你還沒睡呢……”裴小拾爬上床的時候還有點難為情。萬賀呈把被子掀開一些方便他進來,等他進了被窩才問:“像今晚這樣的情況經常出現嗎?”裴小拾知道萬賀呈問的是什麽。今晚在劇院他就已經控製不了自己的狀態,換作以前他會想要逃,不想讓萬賀呈看見他這模樣,但這段時間萬賀呈對他說了那麽多,他不會一句都聽不懂,他知道萬賀呈也在等他好起來。裴小拾自己把被子揪起來蓋到下巴處,悄無聲息藏起半張臉:“在人多的地方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很難受。”萬賀呈伸出胳膊摟住他肩,又揉揉他耳垂,算個安撫。裴小拾條件反射縮進萬賀呈朝他打開的懷抱裏,橫過一條胳膊把人的腰抱住,饜足地唿出一口氣,再小心翼翼問:“晚上可以抱著睡嗎?”不隻是想抱著睡,還想爬到萬賀呈身上,貼著萬賀呈的脖子、胸口、四肢,跟人貼得緊緊地睡,冬天關掉暖氣,夏天把溫度打低,就算熱到流汗也無所謂如果萬賀呈也覺得無所謂的話。“可以。”萬賀呈這麽說。“怎麽抱都可以嗎?”裴小拾又問。“可以。”萬賀呈又說。於是裴小拾腿一抬,身子一扭,整個人挪萬賀呈身上去了。動作很大膽,此刻裴小拾心裏卻在瘋狂打鼓,畢竟縱是熱戀期也隻有過三兩次此種殊遇,他不敢想現在。感受到萬賀呈身子動了一下,突然害怕萬賀呈要把他推迴床麵,裴小拾就先跟隻八爪魚似的,打開四肢緊緊扒在人身上,動作太大,沒發現蓋在背上的被子被他弄到一邊去了。想起萬賀呈說了“可以”,他好像一下就有了任性的底氣,跟人據理力爭:“你說怎麽抱都可以的,那就不能抱一半把人放迴去。”萬賀呈一手按住他背,一手拉迴滑落一旁的被子,說:“知道了,沒說不抱。”不管是抱著還是把人怎麽著,萬賀呈總覺得這人輕得沒重量,說實在很怕用點力就會把人弄骨折。那些裴小拾過去因為痛苦而留在身上深深淺淺的痕跡,萬賀呈如果在跟人上床時盯著看就容易分神,然後忘了控製力度,這時就會看見裴小拾臉上出現類似承受不了的表情,有時萬賀呈會因此放輕力度,有時候隻更想把人弄壞。畢竟因這樣的事流淚,總好過因為真實的悲傷和痛苦而流淚。被萬賀呈這樣抱著,裴小拾反倒失眠了,幸福來得太突然,被忽視的小孩得到了糖果,第一念頭是自我懷疑。但他還是抱得萬賀呈很緊。其實這幾年他一直睡不太好,總是斷斷續續做著零零碎碎的夢,經常一晚上醒來好幾次,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於是此刻他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發現痛得厲害,這才相信不是夢。在25號生日之前,裴小拾一直住在萬賀呈這兒,之前他不敢問萬賀呈是不是為了他才留下,現在不敢問萬賀呈是不是25號以後就要走。他隻知道,不管早或者晚,萬賀呈總要迴深圳的。反正自己在深圳還租著一套房子,這次不怕萬賀呈再跑了,也不怕找不到萬賀呈了。裴小拾心想。萬賀呈留在申城也從早到晚都在遠程處理深圳那邊的事情,後來開會也不借會議室了,電腦找好角度就直接在酒店房間開視頻會。能見著萬賀呈人,裴小拾心裏多了不少安全感,這是除了看電影,另一件能讓他內心安定下來的事。而最大的安定應該是萬賀呈得空陪他一起看一部電影。播放列表又自動跳出《小楷》這部電影,裴小拾卻突然不想看了,他現在覺得萬賀呈比小楷要好得多。跟已讀不迴的小楷不同,萬賀呈不迴信隻是因為沒有收到“小傑”的信。裴小拾抬頭冒出一句:“等你迴深圳了,我給你寫信好嗎?”萬賀呈說:“貼郵票的那種嗎?”裴小拾點點頭。換作從前,萬賀呈會覺得這樣的事是舍近求遠多此一舉,但現在他不這麽覺得了,一些無用之用對於現在的裴小拾也許是大用,於是他說,好,記得把地址和郵編寫對。裴小拾生病以來,每次醫生都會叮囑要多運動,跑跑步遊遊泳,能很好緩解抑鬱情緒,但裴小拾總是太過於沉浸在痛苦裏,自虐般“享受”痛苦,寧願痛苦也不願改變,可以說一定程度上他放任了自己停留在深淵,甚至有時候藥就在手邊,他卻把自己塞進衣櫃。在萬賀呈身邊的這幾天,裴小拾終於鼓起勇氣邁出第一步,去買了泳褲迴來,清晨萬賀呈開始辦公時,他在酒店的露天泳池裏劃開第一道水花。早上遊泳,下午在酒店健身房跑步,運動的時候絕不含糊,大腦短暫釋放出內啡肽或者多巴胺的時候,他誤以為自己痊愈了,很亢奮地要跑迴房間向萬賀呈報喜,完全忘記自己一直以來有過多少次這樣的錯覺。跟著人群進電梯,卻因為忘記按電梯一直跟著別人坐到地下三層,走出電梯發現是陰森森的地下車庫時,遊泳時曬的太陽,跑步時流的汗在這一刻好像全都白費,隻感覺得到地下室黏稠又濕冷的空氣扒在他的皮肉上,又鑽進他的毛細血管裏。尋常人該直接重新上樓了,但裴小拾卻想留在原地哭一場,又因為痛恨自己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想哭而更絕望,想著完蛋了自己永遠好不了了。是不是要吃一輩子藥了,可是我沒病啊我為什麽要吃藥。這種想法裴小拾也不是沒有過。裴小拾運動沒帶手機,拎著毛巾和換洗衣物就出門了,一直到中午飯點萬賀呈也沒把人等迴來,他剛準備出門找人,裴小拾這時候刷卡進來了。“下次得記得帶手機了,沒帶手機都沒注意到時間。”沒等萬賀呈開口問,裴小拾一副自言自語的模樣,一進門就拐進浴室。萬賀呈剛要跟進去,門就在他眼前關上了。雖然玻璃門沒帶鎖,但萬賀呈還是很規矩地被“擋”在外麵。透過磨砂玻璃隱隱看見裴小拾並不是上廁所,而是一直站在洗手池前。擰開水龍頭,又彎下腰,看樣子是在洗臉。可是早上不是去遊泳了麽?剛才看頭發也是幹的,應該是遊完泳洗了澡吹了頭發才迴來的。裴小拾在浴室洗了把臉終於冷靜一些,擦幹臉後把浴室門打開,看見萬賀呈正靠在邊上牆壁等他,心裏的躁動又平複不少,以為這時自己露出的是很自然的笑臉,不知道在別人看來依舊是強扯臉部肌肉。萬賀呈靠近他,伸手按住他嘴角緊繃的肌肉揉了兩下,說:“怎麽了?跟我說說。”把負麵情緒一味帶給別人和誠實是不一樣的,裴小拾不想自己帶給萬賀呈的隻是沒必要的負能量。“剛剛在樓下突然心情有點不好,不過沒關係,看到你我又全好了!”提到萬賀呈的時候,裴小拾眼睛裏流露出的光芒是真實的。“現在能跟你待在一起,我已經太開心太滿足了!”裴小拾兩手攀著萬賀呈肩膀,踮腳跟人麵對著麵,說,“要是現在能跟你舌吻一下我就更開心。”於是萬賀呈就吻了他。裴小拾這下知道,自己確實已經影響到萬賀呈了,無論好的還是壞的。第57章 從生日前兩天開始到生日當天,裴小拾狀態一直不太穩定,有時電影看著看著突然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或者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擠在沙發腳,在萬賀呈看不見的角落會突然抱著腦袋抓自己頭發,要是萬賀呈在身邊,他就跑進浴室把自己關起來。對萬賀呈說過一次重話,那時候是他突然發病,萬賀呈抱住他,他卻尖叫著把萬賀呈推開,對萬賀呈說“我恨你”。“我恨你!”裴小拾掩麵蹲在地上,胃酸倒流,喉嚨已經啞得快發不出聲兒了,卻還用氣聲不斷重複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萬賀呈跟著蹲在他麵前,把他擋臉的胳膊拉下來,說:“恨我吧,讓你變成這樣,我是很可恨。”對萬賀呈說“恨”的是裴小拾,最後用力抱住萬賀呈的還是裴小拾,他的麵容因痛苦而扭曲,卻一滴淚再流不出來,用著崩潰又絕望的語氣說:“我變成這樣,你會不會有一點點的難過……你不會有的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我這樣很傻,所以你心裏不會有一點點的感覺……對啊,你是萬賀呈,你怎麽會有感覺,就算我今天死在你麵前,你明天也就把我忘了!”這樣過分的話,裴小拾是第一次對萬賀呈說,甚至在說出口前,他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念頭。也許是不知哪年哪月落進心底裏的一粒種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無法忽視的存在,讓他從單純的抑鬱變成躁狂和抑鬱兼具的雙相障礙。說了這樣一大段沒意義的話,果然萬賀呈不迴話,裴小拾抬頭跟人視線相對,隻感覺到萬賀呈的目光冷冰冰沒有溫度。“你為什麽不說話,因為被我說中了是不是?”裴小拾癱軟在地上,腦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應激的產物,“我不該因為自己愛你,就要求你也愛我,你肯定覺得我像個小醜,覺得我很可笑……”萬賀呈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討論這個?”裴小拾艱難地咽著口水,低頭把臉藏進自己兩隻手心,搖搖頭道:“我不想討論什麽了,我現在腦子很亂,你先離我遠點兒。”這是稍微從發病狀態中抽離一些出來的裴小拾,憑著本能不想傷害到萬賀呈。“我不覺得你像小醜,也不覺得你可笑。我不知道你怎麽定義愛,但如果說我有對誰產生過類似愛的感覺,那隻有你了。你想聽什麽?想聽我說‘我愛你’這種話?我沒說是因為我沒有把這種話掛在嘴邊說的習慣,但你要是想聽,我可以說。”知道裴小拾是發病才說的那些重話,也許其中八九成是因為生病,但總有那麽一兩成來自裴小拾潛意識,所以萬賀呈不能忽視。萬賀呈本不喜歡被什麽詞和概念束縛,但說一句話無非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如果這樣就能讓裴小拾開心一些,他可以不用這麽細究“愛”的定義。裴小拾低頭看著地麵發呆得有十幾秒才反應過來,怔怔抬起頭,神色又變了,眉頭不再是帶有攻擊性地擰著,舒展開了,卻陷入另一種極端,變得有些呆滯起來,又在地上坐了兩分鍾,才直起上半身,膝蓋貼著地麵膝行兩步至萬賀呈麵前。抬手搭著萬賀呈肩膀,跟人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傾身把自己的耳朵靠近萬賀呈的嘴巴,低低道:“那你、那你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不要太大聲被別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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