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是那種撒嬌的口吻,萬賀呈聽不了這種,會感覺在談戀愛。萬賀呈用手背蹭掉自己嘴角的濕潤,看見裴小拾嘴唇又紅又腫,想到自己可能也是這樣。他沒幫裴小拾擦口水,隻是抓起裴小拾的手往唇上放,是要他自己擦一擦的意思。裴小拾不擦,抿口紅似的把唇上亮晶晶的水光抿得更勻了。萬賀呈:“……”“雖然你很壞,但是我也不會要你負責的,大家都是成年人,親就親了,親一下又不會懷孕……”裴小拾把自己說臉紅了,臉扭到一邊去,不敢看人。兩個男的,無論怎樣都不會懷孕的。萬賀呈被他的說法逗樂了,笑了一下,從地上起身的時候順手將他拉起。裴小拾腿麻了走不動,抬手要萬賀呈背:“腿麻啦,這個你要負責。”萬賀呈倒也不著急,按住他的肩說:“那就等一會兒再走。”大直男大直男大直男大直男大直男!裴小拾氣唿唿把頭甩開,用餘光偷瞄,發現人萬賀呈根本不理他這點小心思,於是又訕訕把臉轉迴來。雖然萬賀呈沒說要談戀愛,但是剛才都這麽親嘴了,裴小拾覺得未來一片光明。怎麽能不想未來呢,裴小拾覺得太難了,萬賀呈這是提了個世紀難題給他。再等幾分鍾,裴小拾就差不多能走路了,跟著萬賀呈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然後再慢吞吞地扶著扶手爬樓梯上樓。到了萬賀呈家門口,他想起來鑰匙在自己身上,還在口袋找鑰匙,卻見萬賀呈已經抬手從門框上一個隱秘的邊緣位置摸下備用鑰匙,把門打開了。“原來還有備用鑰匙……”裴小拾找到剛才萬賀呈給自己的那把,兩手奉上要還給他。萬賀呈沒接,說:“這把你留著,以後到了就直接上來,別在樓下等。”裴小拾想,接吻,又給家裏鑰匙,下一步就該是談戀愛啦。白日夢做得太明顯,萬賀呈看著這人傻笑的模樣,有點想把鑰匙收迴。他沒問裴小拾今晚過來做什麽,知道這人過來其實也不會有什麽大事,就隻是單純因為“想念”和“想見麵”,他不會不懂這個,所以也懶得問了。給裴小拾倒了杯水,問他吃飯了沒,裴小拾乖乖坐在沙發抱著水杯說吃過了,自己過來坐一下就走,又問阿婆的情況。萬賀呈沒跟他說許淑英的真實情況,就隻避重就輕挑了些積極的話說,畢竟這件事跟裴小拾沒有太大關係,沒必要把人牽扯進來。到了室內光線亮一些,裴小拾這才看到萬賀呈的氣色不是很好,眼下有著明顯的黑眼圈,眯起眼時雙眼皮不像雙眼皮,像耷拉在眼睛上沉重的褶子。裴小拾放下水杯走向他,到了離他很近的距離停下,麵對麵的,抬手去摸他的眼睛,問他:“很累嗎?是不是最近照顧阿婆都沒有好好休息?”“是很累,”萬賀呈說著拿下他的手,自己走到沙發旁,兩腿往上抬,腦袋枕著胳膊就這麽躺下了,“我眯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幫我帶個門。”眼睛剛閉起來,又想起什麽,拿出手機定了兩小時後的鬧鍾,再重新闔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連裴小拾什麽時候爬到他身上都不知道。沙發總共就那麽點兒大,萬賀呈一人已經全占滿了,裴小拾仗著自己苗條,非要挑戰極限,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緊挨在萬賀呈身邊,跟他躺在一起,還自欺欺人覺得自己瘦,殊不知大半的身子一條腿和一條胳膊已經壓在人身上了。手機鬧鈴響起的時候 ,裴小拾還在人身上睡得香,萬賀呈睜眼看見自己胸口趴著一顆閉眼熟睡的腦袋時,臉都黑了,想把人從身上掀開,卻反被抱得更緊,於是萬賀呈隻好先這麽由著他抱,把褲袋裏的手機摸出來摁掉鬧鍾。定這個點的鬧鍾是因為要上夜班,許淑英生病以後他已經很久沒能睡一個整覺,治病需要錢,他找了很多兼職,白班夜班輪著上。按掉鬧鍾後,萬賀呈拍拍他胳膊把他叫醒。“嗯……還要睡……”裴小拾懶洋洋嘟囔一句,臉蛋在人胸口左右蹭了幾下,調整了胳膊和腿的位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這個姿勢大概就是裴小拾睡成了個e字型,胳膊和腿都放在人身上,把整個的萬賀呈當成人形抱枕。下一秒熟睡中的裴小拾就被萬賀呈整個拎起來放在一旁坐著。裴小拾倏地驚醒,垂著的胳膊撐著沙發,眼睛瞪得大大,一副狀況外的模樣,是睡懵了。又過了幾秒鍾,等萬賀呈從沙發上起身,裴小拾才慢三拍反應過來,揉揉眼睛跟著起來,跟屁蟲一樣跟在他身後,說自己剛才睡著了。萬賀呈進廁所洗了把臉,裴小拾站在旁邊等,等他洗完,裴小拾也跟著往臉上潑水,是要學他的樣子讓自己清醒一下。但萬賀呈有毛巾擦,裴小拾沒有,萬賀呈拿毛巾擦完臉,看裴小拾掛著滿臉的水珠瞅著他,皺眉道:“你不會是要用我的毛巾?”裴小拾憨憨點頭,萬賀呈不給他,讓他自己拿紙巾擦臉,於是裴小拾隻好出去客廳找紙巾。過了一會兒,意識到萬賀呈要出門,裴小拾緊跟上,揪著他的衣角問:“你要出門?”“找了個晚班上。”萬賀呈在客廳找車鑰匙,“你看叫誰來接你,我帶你一起出去,還是你想一個人待我家,隨便你。”“你去哪兒上班呀?”裴小拾追著他問。“網吧。”萬賀呈找著鑰匙了,準備出門。“那我跟你一起去,”裴小拾說,“我也要去網吧。”萬賀呈說:“我是去上班,不是去玩。”“我知道,”裴小拾學著他說,“你上你的班,我是去玩的。”又裝腔作勢說:“突然好想打遊戲啊!”“你不用迴家睡覺?”萬賀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快十一點了,他真得走了。“不是才剛睡過嗎!”裴小拾振振有詞,“我現在精神可好,一點都不想睡覺,隻想去打遊戲!”說得好像什麽網癮少年,但萬賀呈沒道理不讓人去,於是就把人一起帶上了。萬賀呈在三公裏外一條窄巷子裏的網吧上夜班,幹的是網管的活兒,網吧不太正規,沒身份證也能上,來上網的都是附近的黃毛青年,萬賀呈覺得既然把人帶過來了,就多少得負點責,於是把裴小拾的位置安排在離吧台最近的地方,方便看著。網吧裏幾十台機子屏幕上皆是或激烈或暴力或血腥的遊戲畫麵,隻有裴小拾這個“網癮少年”歲月靜好玩著網頁小遊戲。一會兒經營漢堡店,一會兒挖金礦,一會兒玩火柴人打羽毛球,屏幕看累了就點杯冷飲喝喝休息一下眼睛。萬賀呈忙,裴小拾也不多給他添事情,想喝飲料想吃零食從不按服務鈴,都自己哼哧哼哧跑去前台找人。萬賀呈按他的要求從冰櫃裏拿一瓶北冰洋,再從貨架上拿一包幹脆麵,推到他麵前,問他還需要別的嗎。裴小拾乖乖接過北冰洋和幹脆麵,搖搖頭說不需要了,過一會兒又跑迴來說北冰洋打不開,萬賀呈就拿把起子幫他把瓶蓋撬開。裴小拾不是愛吃零食的人,平時專業課老師也不鼓勵他們吃,但為了多見萬賀呈幾麵,他就老往吧台跑,最後幹脆隻是開台機子放那兒,人已經搬把椅子在吧台邊上坐著了,看萬賀呈給其他客人開機子,泡泡麵,又看萬賀呈閑下來的時候用網吧的機子做一些外接的畫圖的私活,每分鍾都沒浪費。算是陪著人熬了個通宵,最後裴小拾實在扛不住,半個身子趴在吧台上睡著了,直到天亮萬賀呈把他推醒。萬賀呈說:“我下班了,你還繼續玩嗎?”裴小拾哪裏是玩呢,擺明了是在陪他。裴小拾伸了個懶腰說:“我也不玩了,我跟你一起走吧。”早上七點,白班的同事來了,裴小拾也就跟著萬賀呈一起走了。坐在電動車後座,裴小拾實在是困,沒睡醒似的,抱著人的腰,臉貼在人後肩上,眼睛一閉又要睡著的樣子。萬賀呈從後視鏡看他,反手伸到後麵把他推醒,不讓他睡:“真當自己坐的是轎車?電動車你都敢睡?摔了怎麽辦?”“我這不是抱著你嗎?”裴小拾嘟嘟囔囔,手又把人箍得更緊了些。於是萬賀呈把車停下來,要他下車,裴小拾這才直起腰,連忙說自己不睡了:“我醒啦我醒啦,好餓哦,要吃什麽早餐?”“不吃,”萬賀呈說,“我迴去洗個澡補一會兒覺,中午還有別的事兒,你打電話讓人來接你迴去。”裴小拾跟人討價還價,說自己能不能迴去洗個澡吃個飯再過來找他,萬賀呈說隨便,又說自己不一定有空,他過來可能找不到人。“好吧。”裴小拾知道萬賀呈現在很忙,自己最好不要給人添亂。坐在車後頭,裴小拾盯著萬賀呈後腦勺看,小心翼翼問人:“我昨晚沒給你添麻煩吧……”萬賀呈從後視鏡看他,實話實說:“沒有。”“那就好,”裴小拾唿出一口氣,認真道,“那我以後還要跟你去網吧!”萬賀呈沒迴他這話。到了小吃街入口,裴小拾不下車,死活都要跟人迴家,說等會兒再自己走出來。裴小拾自己不怕麻煩,萬賀呈也懶得管他,把人一起載進去,電動車推進樓道,裴小拾還不走,扶著扶手自己上樓了。他現在有鑰匙了,來不來、什麽時候來已經不歸萬賀呈管了。裴小拾知道,雖然萬賀呈沒說談戀愛的話,但已經不介意跟他進一步發展了。萬賀呈不過是沒辦法給他承諾,又沒辦法擔責,這些裴小拾全都理解,也一點兒都不介意,他願意的,他全都願意。第28章 一個吻的意義是什麽,這個問題在萬賀呈腦海裏存在過那麽幾次,包括跟裴小拾上床,對裴小拾說愛,那些隻發生在情侶間的事後來也都發生在他和裴小拾之間。一開始他就不否認自己喜歡裴小拾,如果要給原因,他既可以說是因為跟裴小拾接吻、做愛皆有身體上的愉悅,也可以說在他遇到過的那麽多人裏,其他人後來都變成了甲乙丙丁,隻有裴小拾一直是裴小拾裴小拾在他心裏是特殊的。不得不說,裴小拾很不一樣,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盡管他常常覺得世人口中的“愛”是因激情而產生的不嚴謹的表述,但裴小拾確確實實讓他感受到了愛,讓他意識到自己是被愛著的。而他也是愛裴小拾的。在後來的許多年裏,他做到了放下裴小拾一個人繼續向前也從來沒有辯駁過這個事實。可有愛又如何。所謂的“愛”再強大也不過是一種主觀感受,縱使能成為一種力量,“愛”和“一生一世”之間也不能直接劃等號。情侶分手再正常不過,他自認為沒負過裴小拾,可又過了這麽些年,他還是他,裴小拾卻不再是從前的裴小拾。因為他,裴小拾從陽光明媚的地方重重跌進黑暗,那麽細皮嫩肉、注重保養的要成為明星的人,卻在自己身上劃開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裹了滿身的傷痕,把自己塞進沒有人的角落苟延殘喘。如今這些皆是萬賀呈沒辦法忽視的事實。分手時他不留情麵,他沒錯,錯也不在裴小拾,是這段感情不該繼續了,於是他揮手斬斷兩人的情緣,先一步離開。再迴到過去會有什麽改變嗎,盡管覺得這種想法很蠢,他也真的因為裴小拾思考過這個問題。凡是過去總有遺憾,人們總覺得過去可以彌補,又覺得當時可以不那樣、是不是再重來一次會做出更正確的決定,所以總是放不下。但萬賀呈知道再迴到過去、再來一次也不會有什麽區別。是愛情太美好了,美好到無論用什麽方式結束它,都會留下遺憾。如今他走出好遠,再迴頭已看不見起點。這麽多年了,裴小拾也該走出來了吧。他覺得裴小拾也該走出來的。可是裴小拾沒有,隻是一個人越陷越深。而裴小拾每往下陷一分,便驗證著他當年的錯更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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