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迴去列個調查表讓我填吧。”岑諳邊掏鑰匙邊道。“不說就不說,正好平安夜那天考完最後一門,我正愁跟小師弟上哪玩兒呢,幹脆就去俱樂部開開眼得了。”寢室裏黑著燈,項貳和覃暉都睡下了,烏林晚自覺噤聲,掏出手機給對他不斷轟炸消息的那位發晚安。原本日期未定的西下葡萄酒沙龍在一周後有了確切舉辦消息,好巧不巧,就定在平安夜晚七點。俱樂部提前半月就更換了新貌,玻璃門掛了聖誕花環,門廳左側擺了棵以幾百隻葡萄酒瓶砌成的巨型聖誕樹,環形吧台上擺放了為客人提供的酒心巧克力。岑諳還沒欣賞完巧克力精致的包裝,就被王睿喊了過去:“小岑你來得正好,店裏數你寫字最漂亮,來把邀請函給寫了。”寫字比跑來跑去幹活兒輕鬆多了,岑諳坐上吧台椅:“怎麽寫?”王睿將兩遝東西往他麵前一拍,一份是會員名單,一份是正待填寫抬頭的邀請函:“對照著名單每人一張就行,寫好我檢查沒問題了你再對折塞信封,定製數量有限,別寫錯啊。”信封是冬青色,邀請函是淺綠底燙銀字,很契合節日氛圍,岑諳分別數了下會員名單和信紙數量,擺好陣仗開始落筆:“邀請函就多了兩份,那我容錯率也太低了。”“哦對,忘了提醒你,”王睿想到了什麽,“咱應老板特別叮囑說給他留一份讓他親自寫,估計是給青森的,你記得把這份兒空出來。”岑諳手腕一抖,筆下沒輕沒重地在抬頭的冒號前不慎畫出醜陋的一道,他慌忙收住筆,左手掩飾般往上麵蓋住。“愣什麽呢,”王睿瞧過來,“我說的你聽見沒?”“聽見了。”岑諳不知自己是如何揚起的牽強笑意,隻知原來在他這裏壓根談不上有什麽容錯率,“王哥,那剩下的那封邀請函,我能不能自己留著?”第10章 那張一落筆就出錯了的邀請函被岑諳對折好放進了背包,偶爾睡前就翻出來看看,靠在床頭借小夜燈的暖光對著冒號前不成形的錯字發怔。他控製不住一遍遍地想,應筵寫好給季青森的邀請函了嗎?為什麽非要親自提筆?會不小心寫錯嗎?隻要求留一份邀請函就足夠,那一定很自信不會出錯吧。岑諳捏著邀請函翻了個身出溜進被窩,硬紙卡上的字體泛著淡雅的銀色投進他眼底,他又想,應筵向他求和那天明明說過要帶他一起參加沙龍的盲品,還能當真嗎?還是說根本就是為了哄他而使出的緩兵之計?隔壁床吱呀作響,覃暉剛在陽台跟女朋友聊完電話迴來,邊抖被子邊隔著床簾小聲問:“你還不睡啊。”岑諳將邀請函對折好放迴信封:“我複習一會,睡了。”明天下午考金融數學,覃暉聽著岑諳那邊紙張翻動的輕響叫苦不迭:“你可別卷咱們了。”於是岑諳把小夜燈一關,打消了覃暉的憂心。隨即他摸出手機解鎖,戳開置頂那個毫無動靜的聊天框。應筵自打一號那晚迴去之後就特別忙,兩人日常聊幾句的機會屈指可數,據他所知應筵除了要為月末的沙龍講演撰稿,還預備為開拓新酒莊而物色合適的土地。岑諳將磨磨蹭蹭輸入的“睡了嗎”刪掉,摁熄手機塞到枕頭底下,不知道他們的複合有何意義,無非是他再次把自己身上解鬆的繩索又束緊。離沙龍舉辦的日期越來越近,王睿分批指揮著員工在俱樂部一樓大廳做足準備,門外立上展板,統籌好要用的酒水和冷餐,投影和音響設備多次檢查,抽獎箱和獎品也要設計……岑諳正趴在吧台上寫抽獎卡時,後腰被人輕輕拍了下,他猛地挺直腰杆,扭過頭便瞧見了應筵的臉。“王睿又給你分派任務了?”應筵低頭看了看滿桌寫好的抽獎卡,“這活兒輕,不錯。”距上一次見麵已經過了快半個月,在岑諳心裏就相當於應筵又出了趟遠門,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應筵的側臉,問:“應老師,你寫好講演稿了?”“豈止寫好,都爛熟於心了。”應筵將台麵散亂的卡片攏好塞進一旁的抽獎箱,“你呢,弄好沒有?”岑諳就差最後一張,他忙低頭繼續,筆尖還沒觸上紙卡,左手邊的屏顯接收器顯示有人按響了服務鈴,岑諳扔筆跳下吧台椅:“應老師你等一下。”才走一步,岑諳的胳膊就被人強行拉住,應筵不悅地問:“店裏那麽多員工,其他人都是白養的嗎?”他轉頭衝一個端著托盤匆匆經過的侍應生抬下巴:“你,去b32桌看看。”岑諳還在愣怔,應筵又迴頭掃了眼岑諳的胸牌,口吻跟方才無異:“工號018,你,跟我到外麵搬點東西。”瑪莎停在街對麵的樹蔭裏,被枝影籠罩的暗紅像一杯潑在夜色中凝固了的紅葡萄酒。應筵走在前頭,岑諳小步跟在後麵,對應筵隻喊工號不提姓名的行為感到黯然,轉而又替對方找補,店裏那麽多人,應筵是為了避嫌,像他上次被應筵生拉硬拽到外麵,不也害怕他倆過分親密被別人撞見。車子感應到解鎖指令閃了兩下,岑諳終於追上了應筵:“要搬什麽東西?”應筵拉開後排的門:“裏麵。”岑諳不疑有他,矮身就往裏鑽,還沒看清什麽,隻感到車身一沉,車門甩上擦起的一股風刮過他的耳畔。他受驚迴頭,下一刻應筵扳過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座椅上,臉埋進他的肩窩處輕唿出一口氣,胳膊也箍緊了他的腰身:“太好騙了你。”岑諳沒想到應筵會來這一招,更想不到應筵會對他做出這種黏人的動作。在他的認知裏,擁有優質基因的alpha是強勢而倨傲的,他們不屑在所有人麵前袒露脆弱一麵,而打破這個規則的,大概隻能是被alpha標記過的、他所認定能無條件信任的omega。過往的日子裏岑諳見識過太多次應筵易感期時的暴躁和低沉,也逐漸認清自己永遠不能成為那個被應筵認定的人,他或許能對應筵傾注於自己身上的感情額度抱有期待,但他不得不屈服於基因所帶來的事實。然而現在應筵把他環得那麽緊,仿佛連氣息都要一縷一縷纏繞他,岑諳又覺得基因的存在也不能說明什麽,應筵會用擁抱驅散他連日來的患得患失。他遲疑著抬起手落在應筵後背,問:“那你把我騙出來要幹什麽?”昏暗中應筵抬起頭,探進車廂的枝影太密了,其中一道恰好覆上了岑諳的脖子,看起來就像一根尺寸合適的項圈。在勃艮第那些天難以自控的欲望以及壓製不了的燥熱恍如在當下這一秒找到了發泄的關口,應筵像是易感期延時,也像是這時候才尋到比抑製劑更有效的藥物。“你說幹什麽,”應筵埋首在岑諳的頸側,滾燙的氣息盡數撲打到那片皮膚上,手也沒閑著,“我想你想得……太難受了。”應筵對岑諳向來都是下重手的,岑諳沒按住應筵伸進自己衣服裏的手,後果就是被擰得又酸又疼,他礙著在室外,把痛唿咽迴嗓子眼兒:“還在外麵……”侍應生的褲子是西裝麵料,穿在瘦的人身上很有垂感,應筵挑開岑諳腰間的紐扣,毫不費力把他的褲子剝了下來:“怕什麽。”車廂用作親熱的場地實在是太逼仄了。岑諳拚命夾緊腿,明知抵抗不了alpha的力氣也還是抓住應筵的手腕:“待會兒他們下夜班了會經過的。”“誰敢沒事兒趴老板車窗上偷看?”應筵幹脆托抱起岑諳,一使勁兒調換了兩人的位置讓岑諳坐在他腿上,“把指套拿過來。”岑諳還企圖負隅頑抗:“我幫你吹出來好嗎?”“都多少天不讓進了?這迴不許躲了。”應筵往岑諳屁股上甩了一掌,“快點。”被賞過巴掌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岑諳攥著應筵的衣襟半晌,到底是沒拗過,擰身從前麵的扶手箱摸來一個潤滑指套,磨磨蹭蹭地捋上應筵的手指,任由對方粗暴地幫他擴開。車後排能施展開的空間就那麽點,盡管應筵做起這事兒來還是一股狠勁,但對於岑諳來說今晚相比平日已經溫柔了很多。雖然身處寒冬,岑諳卻像深陷火海,他伏在應筵的肩上輕喘,襯衫被後背滲出的汗打濕一片,屁股底下也是濕的,他熱得不行,無意識地扯掉了自己的領結,垂眼便覷見應筵的後頸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淡紅。一開始,岑諳隻想觸碰一下這個位置,當他將掌心輕輕覆上去感知到這片皮膚底下自alpha的腺體散發的異常溫度,他又想,應筵此刻的信息素會附著在他身上嗎?信息素消散之前,他可以當作自己被應筵短暫地標記了一下嗎?還沒肖想完,扣在他後腰的力道一鬆,應筵岔開腿把他往座椅下按:“乖,舔幹淨。”不知是不是車裏空氣不夠流通的緣故,岑諳幫應筵弄完後就不太舒服,光著兩條腿爬迴座椅便側臥著蜷曲起身子,偷偷地咽著唾沫努力將想吐的衝動給壓下去。車窗隻降下了一道縫散味兒,外麵是半人高的常綠灌木,不用擔心被人窺見。應筵搭著車門,盯著前麵停止了晃動的車載香片想了會兒事情,周遭濃烈的苦艾酒信息素幾乎蓋過了香片的清淡白鬆香,應筵想在勃艮第時打了抑製劑又緊握著抑製項圈卻依然狂躁得想毀壞一切事物的自己,又想剛剛岑諳輕輕撫摸他的腺體而他差點為此繳械的一瞬。身旁的beta還是悄無聲息,應筵側目看去,發現岑諳沒睡著,還睜著眼觀察他的琺琅袖扣。應筵衝岑諳還沒褪紅的屁股蛋又添上一掌:“褲子不穿了?”岑諳的左手一直護在自己腹前,這次做完不像前兩次那樣肚子疼了,但就是悶悶的不太好受,他也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麽感覺,像是有個有點分量的東西頂住了他的內髒。他忽然慶幸今天是在車裏做,起碼應筵不會趕他走,等下還會把他送迴學校。他知道他不該形成這種慣性思維,一旦出現這種想法,就代表他自動把自己放在了下風位置,哪怕是應筵提出的複合,是應筵先說的舍不得,他分明能借此機會讓自己硬氣起來的。可眼下岑諳沒閑心思慮太多,他將身子撐起來一點,仰著臉看向應筵:“應老師,我可以問你要個禮物嗎?”哪有人這樣直白地向別人討要禮物的,但岑諳知道,隻要他把想要的東西換成“禮物”二字,應筵的重點就會放在“想要什麽”而不是“為什麽要”,他的成功率也會大一些,這是他在那張爭取不到的備用房卡上得來的教訓。果然,應筵饒有興致道:“說說。”岑諳霎時恢複了精神,俯身撿起褲子穿上,邊套鞋子邊說:“你在車上等等。”他下了車,一刻都等不及似的,瞅著兩邊沒車便疾步跑向對麵的俱樂部,鑽進員工休息室,從包裏翻出那張邀請函。夾著包下班前岑諳還盡職地抓起筆把躺在吧台上剩餘的那張獎品卡給寫完扔進了抽獎箱,這才緊趕慢趕迴到了車上。他拉開後座的門,遲鈍地發現應筵已經坐到前麵去了,馬上轉頭去拉副駕駛的門。應筵剛查完快遞物流放下手機,岑諳就把一張對折過的淺綠色紙卡往他眼底下一送,說:“不是喊我一起參加盲品嗎,正好多了份邀請函,你給我寫一張好嗎?”似是沒料到這種發展,應筵先是有意無意地瞥一眼剛查過物流的手機,然後接過紙卡:“就這樣?”“嗯,這樣王哥問我的時候,我就有證據攤給他看了。”岑諳笑了起來,抬手打開車頂燈,扒著扶手箱等應筵的迴答,“應老師,可以嗎?”應筵看著岑諳笑眼裏的期待,很突然地就聯想到了岑諳前段時間跟他提分手時豁出去的無畏,不知怎的心裏頭就有點堵。他伸出手,說:“筆。”岑諳身上的工作服還沒換下來,他掏了掏馬甲兜,將圓珠筆遞了過去。應筵摁了下筆,將紙卡墊在手掌上:“難怪剛才做的時候老感覺有什麽硌著。”冒號前的線條有錯字被劃掉的痕跡,應筵就在這一抹黑色劃線上方的空位落筆,習慣性寫了一撇,隨即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改成了“今”字,又在上麵挨著補了個“山”。等整個名字寫好,“岑諳”倆字就離原本橫線填寫的位置高出好大一截。岑諳那個視角看不到應筵的動作,他接過邀請函,目光在自己毫無出錯的名字上停留良久,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它對折塞迴信封裏。第11章 精算學專業的最後一門考試在平安夜當天下午四點半結束了,岑諳惦記著今晚還有正事,交完卷子把文具往包裏胡亂一塞,單肩挎起背包就往樓下趕。雖說應筵口頭上邀請他參加沙龍的盲品環節,並且他以不太正式的渠道獲得了官方的邀請函,可不代表別的事情他就可以坐視不管。昨晚臨下班王睿就千叮萬囑今天必須要提早布置場地,岑諳要負責擺餐具以及將充當一部分獎品的幾箱葡萄酒從地下酒窖搬上來,活兒聽著不重,但誰能保證到了現場還會不會有更多瑣碎事兒。岑諳從車棚推出自行車,死命一蹬,出了校門滑入車流當中。氣象台預報很準,清晨預報的下午五點降雪,岑諳騎了一半路,眼前就驟然飄過稀疏的白雪,一抹冰涼悄然落在他鼻尖上。所經之處有人舉著手機拍屬於這個浪漫節日裏的雪,有人抬頭仰望廣場高聳的聖誕樹等入夜後繞在上麵的彩燈亮起,而岑諳拐進了小巷子抄近路,滿心想著上班遲了那些工夫會不會來不及做。這天西下俱樂部不開放預約,把全部重心放在一年才舉辦一次的葡萄酒沙龍上。一樓大廳撤走所有卡座,替換成寬闊的長形方桌,奶白桌布襯香檳玫瑰足夠淡雅,擺放整齊的餐具和酒杯還未被使用,先盛了滿室的璀璨燈光。每個座位的物品都務必配套,這邊少個攪拌匙那邊缺塊餐巾紙都不行,岑諳為此跑了十來趟,到最後隻剩搬酒水這道工序,他立在常年開著冷氣保持12c的地下酒窖竟冒了一身熱汗。歇了口氣,岑諳對照著獎品表把該準備的葡萄酒放進可折疊箱,雙手捧著,步履謹慎地往樓上走,特想問問應筵起初裝修時怎麽不搞個電梯。離沙龍入席還有三十分鍾時,場子裏別的侍應在對設備做最後調試,岑諳抱著手機悄悄溜了出去,剛認出門廊下穿長西裝的修長背影,對方就聞聲轉過頭來。“應老師,”岑諳收起手機迎上去,“我正要打給你。”“急什麽。”應筵理了理岑諳的後領,“活兒忙完了?”不時有夾雪的風卷過來,岑諳被室內外的溫差刺激得直打顫,扯著應筵的胳膊讓對方往裏站一點:“忙完了,你不進去嗎?”應筵看了看手表,沙龍快開始了,道路那邊陸續有駛進園區的豪車,是應邀來參加沙龍的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