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慢騰騰地跟在身後,實在開心不起來,隻勉強地笑笑。六樓是學校的小會議室,左右走廊的教室都閑置著。初澄連續向好幾間內探頭,才看到喻司亭坐在一張講桌邊。“別磨蹭啊,我一會兒有課呢,來。”他的語氣平淡,未見波瀾。看在他們倆幾天前還一起出門騎行過的份上,大哥應該也不會太翻臉吧?“這屋隔音應該還不錯。”初澄深吸一口氣,索性關了門,徑直走過去。你罵吧,罵吧。喻司亭竟然從自己的副班主任臉上看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他蹙了蹙眉,思忖片刻後似乎想到了原因,沒忍住偏開頭笑了聲。“一大早情緒這麽低落,是因為年級排名嗎?”喻司亭沒高聲斥責也沒挖苦,低沉有厚度的嗓音實為好聽。“難道還不值得低落嗎?”初澄等了片刻,教室裏依然靜靜的,鼓起勇氣去看喻司亭的表情,剛好與他深沈的視線撞在一起。喻司亭說:“但這不是你的問題啊。”“啊?”初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說過了,他們的語文底子本來就差。高一的時候,因為某種原因還鬧過罷課導致他們對語文這一科的積極性本就不高。換成尤老師以後也一直是這種排名情況,我不可能要求你立刻就逆轉劣勢。”喻司亭直了直身體,一本正經地解釋完,唇角又微微上揚,染笑道:“而且客觀上來說,還算是進步了一名,我恰好被堵住了嘴。”幾天殫精竭慮寢食難安,換來虛驚一場,初澄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超負荷了,平複道:“那你為什麽還一臉嚴肅地讓我拿成績單過來?”“因為我找你來開會,本來就是為了別的事情。”喻司亭拿起手機,轉發了一條新的鏈接給初澄,切入了正題,“本周三有一場年級家長會。除了月考成績階段總結之外,主要用來公告藝術生的報名事項。”對於這件事,初澄在之前的全校教師會上已有耳聞。高二年級要在目前24平行+2競賽的班型基礎上,再分出空乘、繪畫、傳媒和體育四個藝術班。“雖然會有專門的老師向有意向的家長和學生答疑解惑,但主副班主任負責協助鏈接。這項工作之前我也沒有接觸過,所以到時候需要你的協助。”初澄點頭:“明白。”“那我說幾個學生的具體情況。班裏需要走輔助路徑的選手不多。比較能確定下來的是白小龍改走體育方向,除此之外還有個在猶豫的江之博,晚些我先去找他談談。”喻司亭對照著初澄帶來的成績單查看,在稍後排圈出幾個名字:“空乘生應該是沒有的,然後這個女生目前是傳媒意向。至於美術方麵……”初澄認真聽著,忽然開口道:“應該會有張熙吧?”“你知道她?”張熙這個孩子性格非常內斂,平常基本聽不到她說話,而且成績不太理想。尤其是在7班這種幾乎人人出類拔萃的集體環境裏,很容易就成為了透明角色。所以當她第一個被初澄cue到時,喻司亭有些驚訝。初澄點頭:“張熙在畫畫上很有天賦,語文筆記背麵隨手的塗鴉就驚豔過我。後來有一次她上課走神被我拉去辦公室談話,順帶問了能不能走美術報考的事情。當時學校還沒下達通知,所以我也沒給答複。那這次,就由我負責她吧。”“恩……張熙的情況有些複雜。你可以先試著溝通,如果有問題的話,後期再交給我。”喻司亭做標注的動作稍頓,斟酌著開口。初澄有些不解地看他。“開家長會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喻司亭沒有過多的解釋,繼續說起下一個同學。兩個有備而來的人搭檔在一起,效率顯著。“目前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剩餘的情況,等我們做完第一輪溝通後再仔細討論。”他們快速對接完了班裏全部藝術意向生的情況,然後各自收拾東西,準備迴去工作。忽然,喻司亭注意到初澄墊在筆記本下的厚厚一摞手寫材料,挑著尾音問:“都寫檢討啦?”初澄臉上一熱:“不是檢討,是試卷薄弱分析……”喻司亭切實感受到他對這次月考成績的在意,恍然一歎:“學生成績不好,老師有不可推托的責任。但其實,你不需要有太深的負疚感,因為根源並不在你這裏。”初澄低頭道:“我知道。”隻不過很難做到。大概這就是所有人都在說的嫩鳥情懷吧。喻司亭安靜了幾秒鍾沒有說話,看著他依舊低落的樣子,忽然提議:“要不然這樣吧。等上完今天的課,我們再來開一個月考追責會。畢竟寫了這麽多,得給你一個念出來的機會。”初澄翻了翻眼皮:“……”提前謝謝你的栽培哦。喻司亭站起身,朝著門口方向,邊邁步邊補充:“也不單單追責你一個人。平常學生一有空閑,我就安排他們鑽研數理化,忽視了語文。在一點上我也有責任,到時候得先檢討。”初澄稍愣。這人說得實為坦誠,他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出於撫慰心理,還是說認真的。已經走到門邊的高挑身影卻忽然迴頭,頂著優越的皮相,彎唇留一句:“開玩笑的,初老師。我今天五節課,可沒那麽多空閑。”作者有話要說:初老師:我知道你是全校課最多的老師,沒我這麽閑。但你不會雲,別雲。第20章 國慶七天樂期間,初澄的作息很是散漫。迴歸工作後驟然的早起貪黑讓他有些許不適應。但又因為要應對職業生涯裏的第一個家長會,迫使自己忙起來後便也不覺得了。星期三,是十中高二年級的學校開放日。學生大部隊不必到校。各班老師卻早早的忙碌於各種事項間,家長們也接踵而至。根據之前開主副班小會時的工作內容劃分,喻司亭今天主要負責會議主持,把控大局。而初澄則搬了張桌子坐在隔壁,負責應對待會兒家長們在具體問題上的諮詢。照慣例,在家長與老師單獨麵談之前都要經曆班主任開場、成績分析、家校合作建議、領導講話等等固定流程。“感謝各位家長能在繁忙中抽出空閑來參加今天的會議。我是高二7班班主任喻司亭。”台上人英俊持重,一米八八的高挑身姿,舉手投足間盡是俊烈軒昂。他不苟言笑地做著發言卻能賺足家長們的好感和信任。鹿言和另外幾個學生是本次活動的誌願生,負責了簽到接待和引領等工作。這會兒空閑,便一字排開伏在教室外的廊窗邊看熱鬧。一女生掏出手機,雙指放大鏡頭畫麵,對著喻司亭的冷酷臉錄得津津有味。“我大哥的氣度真是絕了,往那兒一站就沒有他鎮不住的場子。趕緊記錄下來,留作以後考前拜大神的素材。”“這種露臉的機會,初老師怎麽不爭取一下?”“應該是覺得他的臉孔太年輕有朝氣,沒什麽說服力吧。”“……”初澄準備好了等下要用的各種材料,幹坐了一會覺得無聊,也從隔壁走出來透氣。他一抬頭,看見這群小崽子竟然踩著摞高的桌椅爬到牆窗上去了,連忙製止:“你們幾個快下來,別打擾裏麵開會。”鹿言迴頭看向他:“沒事初老師,這些玻璃都隔音而且單麵反光,從裏麵根本看不見我們。”初澄半信半疑:“真的假的?”“真的,無數人測驗過,來嘛。”學生們默契地挪了挪身,給他騰出了一小塊地方。初澄仰頭猶豫了會兒,還是禁受不住誘惑,輕手輕腳地爬了上去。還別說,這扇廊窗的鑲嵌角度特別完美,不僅剛好可以總覽教室全貌,還能看到喻司亭在下麵的每一個動作。這麽多家長,都是初澄之前沒有見過的。如果是麵對麵的聊天,他可能還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單方麵偷看完全不會。常言說,家長是孩子的一麵鏡子。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初澄仔細觀察在座各位的衣著舉止,便能把家庭環境猜想出大概了。“初老師,你能看出來哪個是我爸嗎?”並排偷看的學生忽然神秘兮兮地問。“靠窗第四排外邊的。”初澄不假思索。學生偏頭驚歎:“喔~這麽厲害?!”“這就厲害了?少見多怪。”鹿言笑著捧場,“初老師,再給他露一手。”初澄答得遊刃:“沒問題啊,從後往前來哈。最後一排是喬安澤、佟苑、張競雷、白小龍的家長,往左前依次是張熙、李晟、徐婉婉、穆一洋……”剛剛提問的學生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敢置信道:“您是算卦的嗎?”初澄瞧著孩子好騙,也不忍心再繼續逗弄,隻是笑著不語。鹿言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有沒有可能,所有家長都是按座位表坐的呢?”“神經病啊!”學生又氣又笑,剛想再說什麽,忽然臉色一變,像耗子見了貓一樣蔫巴下去。而且不隻是他一個人。並排看熱鬧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唰唰幾下全部蹲身埋下頭。初澄來不及反應,仍然站得筆直觀察著家長們。下一秒,他稍一偏頭,竟然和喻司亭抬眸的目光對視在一起。對方的眼神深杳中帶著一絲疑惑,仿佛表達著:你在那裏幹什麽?初澄笑意一凝。什麽意思?說好的單麵反光呢。俯身躲藏的鹿言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填補兩人間的信息差:“低點初老師,隻有講台的位置能看見你。”初澄:“……”你覺得我現在低還來得及嗎?喻司亭不露端倪地收迴目光。他繼續向家長們講解藝術特長生的報名事項,隻在轉身時,看似不經意地用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表盤。這個動作的意思是,他那邊快到結束時間了?初澄一驚,連忙從摞起的桌椅邊爬下去,迴隔壁教室做準備,走之前還不忙指了指幾個兔崽子的腦門。等下哈,迴頭我再和你們算賬。*與料想中的一樣,7班所有學生中對特長招生一事感興趣的隻占少數。那些到隔壁來諮詢細則的家長都在兩人之前的預測範圍內,而且大多熱情禮貌。初澄為他們發放資料,迴答講解,即便同樣的問題要解釋數遍,也依然有耐心。時間快速流逝,家長們來來往往。在大家都獲取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後,初澄終於閑暇下來。半個小時前,周瑾就曾發消息過來,詢問午飯去不去食堂。初澄直到這會兒才有時間迴複。他的手指還未碰上屏幕鍵盤,諮詢室的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