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言解釋完,擠出道沒那麽開心的笑容,指了指辦公室:“我先……進去了哈。”初澄在原地揉了揉眉心,簡直開始懷疑人生。什麽鬼?當初混入內部打探消息的時候,怎麽偏偏就聽漏了這一條!*“磨蹭什麽呢?等我過去請你啊?”辦公室的門板關嚴後,喻司亭不耐煩地催促,“昨天的題做完了嗎?一迴家就在沙發上睡得跟狗熊一樣。”“做啦。”鹿言抻長聲音迴答。喻司亭瞪他一眼:“有不會的嗎?”“你先把答案拿給我對對。”“恩。”喻司亭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翻找,卻在成堆的試卷夾下看到一個素色的信封。他隨手拆開快速瀏覽一遍,臉上的神情稍起波瀾。鹿言等了一會兒,不見舅舅有其他動作,好奇地問:“怎麽了?情書啊?”喻司亭淡然處之:“聲討我的。”“啊?”鹿言訝異地挑眉,“誰啊?”喻司亭重新掃視一遍信件,看著上麵繳納乾坤的字跡,還有相當嚴謹的遣詞造句,沉歎一聲:“匿名跟沒匿一樣的愣頭青。”作者有話要說:鹿言:可是他給我吃葡萄,人還怪好的嘞。第6章 初澄自得知喻司亭和鹿言的關係,就一直很想收迴當初那封建議信。之前,喻司亭確實經常把鹿言留堂到非常晚。初澄覺得自己稍作建議也無妨。可是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他作為外人去置喙,顯得十分多餘。近兩日,喻司亭都表現得若無其事。初澄猜想,他應該還沒有看到那封信,所以更迫切地找機會到數學組轉悠。每個周末,學校都會安排開放式的理化輔導。前來解決各種問題的學生讓五層辦公室人滿為患。初澄混跡於其中本不明顯。可不知道為什麽,喻司亭的眼睛就好像長在初澄身上一樣。隻要他踏入對方“領地”,就會遭到委婉的驅逐。“初老師,你還有事兒嗎?”這一次,喻司亭甚至停下了給學生的單獨講解,頗為鄭重地看過來。“沒有,你忙你的。”初澄不得不絞盡腦汁做出合理迴應,“我隻是想來找個學生。”“你的課代表沒來我這兒。”喻司亭一本正經地提醒。初澄對他揚起一道無破綻的笑容:“我知道,不是找她。”喻司亭終於沒再追問,沉嗓留了句“那你自便”後重新低下頭,引著學生繼續解題。初澄抓緊機會在他的辦公桌邊繞了兩圈,仔細地搜索每一寸。最終,成功在一大摞作業習題下麵看到了那個粘貼完好的信封。趁著喻司亭不注意時,他偷偷把信封抽出來,像送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帶走。如同做賊般坐迴到自己的辦公室,初澄暗鬆一口氣,用細長手指把玩著素色信箋。它就像是一根被及時掐滅了的引線。初澄拆開信封,確認了是自己手寫的那一張,剛想把信撕掉,忽然注意到在紙張的最下方有明顯不同筆跡的兩個字:閱了。閱了?你丫當批奏折呢?初澄胸中慪起一團氣。因為喻司亭不僅是閱了,而且把信封重新粘了迴去。他應該早就猜到自己會往迴拿,所以剛剛在數學組裏的那些,全是戲耍。想到對方當時的心態,還有以後即將共事的各種場景,初澄懊惱至極地攤在工位上。這個x班我非上不可嗎?叮手機備忘錄發出一聲提示音。初澄懶散地抬了抬眼皮。[今日工作事項提醒:半小時後新師評課會。]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浪費在別的事情上了。初澄暫時忘記這檔子“羞辱”,深吸一口氣,爬起來翻開備課記錄,複習自己的說課稿。今日的評課活動在階梯禮堂舉行。初澄到時,裏麵已經坐了不少老師。看著黑壓壓一片的陣仗,大約是全體年部的集會。“你好,麻煩在這裏簽個到。”站在門邊的教務人員把一遝表格遞過來。根據名單顯示,本年度十中全校共新招教師11人,其中數學組2人,英語組2人,政史組3人,理化組3人。唯獨語文組是獨苗一根。“好了。”初澄在對應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初老師對吧?等會兒您的上台順序特別靠前,在第一排的空位上稍候就可以了。如果有需要用的課件可以提前過去拷貝。”初澄頷首:“知道了,謝謝。”禮堂內的老師越聚越多。開場愈近,初澄身畔各種不絕於耳的交談聲讓他有些不安。畢竟給學生上課是一種緊張,給資深的教師們上課又是另外一種緊張。趁著等候拷貝課件的時間,他走進隔壁衛生間,站在洗手池邊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吱呀洗手間的門板被人推開。初澄下意識地抬頭,從鏡子的映像中看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和一張優越的麵孔。他竟又在這裏巧遇了喻司亭。初澄此時的心情些許複雜,不太想說話,隻禮貌性地點點頭。喻司亭的神情一如平常冷峻,看著他一直朝手心衝冷水的動作,忽然開口:“心慌?”一個是即將上台展示的新人,另一個則是會坐在評審席裏的名講師。在這種境地下,初澄自然以為對方是要好心傳授些經驗。然而,那人開口的下一句卻是:“管好自己,把心思都放在教學上。下次做足準備,也許就不會這麽煎熬了。”這家夥真睚眥必報啊。初澄張了張嘴,把原來的話生吞了迴去,停頓兩秒,開口道:“謝謝喻老師的建議,但我沒慌。”說完,他麻利地關閉水流,離開了洗手間。懷著和喻魔鬼較勁的心態,初澄居然真的沒有剛才那麽緊張了。作為首發登台,他出色而穩定地完成了自己準備的內容。初澄站在燈光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楊老師在座席上與其他老師商討,各自在記錄表上寫下優缺之處。最後,師父終於撥了撥麥頭,笑著評價:“他們說,好像看見了十中語文教研組的明日之星。”初澄緩舒一口氣,彎腰鞠躬,滿懷謙遜地致以感謝,然後聽到現場掌聲雷動。中午,周瑾照常來找初澄一起吃飯。避開了高峰期,食堂難得清淨。沒了平日那種人擠人的氛圍,好像用餐的節奏都被放緩了不少。初澄邊吃,邊單手擺弄手機。他的手指滑動賬單,看著裏麵一條接著一條的近期支付記錄,餐盤裏的雞腿頓時不香了。“工資還沒發,都已經快不夠還花唄了。”周瑾抬頭道:“你隻帶一個班,課時基礎肯定低啊。當初我剛來那會兒,飯都要吃不起了。”初澄又忍不住默念副校在畢業晚會上的演講詞:“選擇教育等於選擇清貧~”“後悔啦?”“沒有~就是在想有沒有能開源的副業。我都已經夠節流了,還是捉襟見肘,也不好意思再向家裏麵伸手啊。”初澄把胳膊拄在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周瑾突然靈光乍現:“哎?我這裏正好有個升職加薪的機會,你要不要試試?”“什麽啊?”初澄懶愜地抬起眼尾。“十中向來是雙師課堂,在班級監管這一塊也有副班主任製度。負責的科任老師可以拿額外補助和早晚自習的陪班費,每個月大概有8百多塊吧。”“一般來說,地政生化這些選科的老師都是不額外坐班的,所以隻能從語數外物四科中選擇。七班的情況你也知道,數學科是班主任,物理老師年紀大了要注意休息,起不了早更熬不了夜。再就是楠楠,我們倆這邊要準備結婚,事情實在多。所以她之前提過一次,想看能不能把這個職務落給你。”周瑾前麵的話,初澄都聽得仔細,但涉及到7班之後,他的興趣顯然被衝淡了些。想到某個魔鬼班任一上午來對自己的奚落,初澄傲氣哼聲:“我初澄,就是餓死,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做喻司亭的助手。”簡直是“以死明誌”的話術讓周瑾一愣,詫異道:“至於嗎?他怎麽你了?”初澄不想重複這段恩怨,隻歎道:“你別管。”周瑾取笑他像孩子一樣的慪氣方式,假裝板著臉說教:“你可別忘了,職場不允許你有棱角來著。”初澄聽到卻沒有反應。“就當你是幫我和我老婆的忙還不行?我額外多出一份房租。”周瑾笑著加碼。餐桌這一側的人仍不抬頭,隻能看到他正漫不經意地吹自己的劉海玩。周瑾無奈,繼續開口:“每周我再多打掃兩次衛生。這真的是最後的價碼了。”初澄吸光還帶著冰碴的飲料,落定杯子,輕聲道:“成交。”*生活遠不止眼前的苟且,但英雄總要為八百塊折腰。初澄周日中午就從教務處領了副班主任申請單,卻一直拖到最後一節晚自習前才拿去交給喻司亭。那人正坐著班級後排批改周考試卷,指間夾著紅筆瀟灑一勾,一名學生寫得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就被畫了零蛋。他斜眸瞥來,朝著申請單掃一眼:“自願的啊?”喻司亭說話咬字清晰,七分正經,餘三分京腔局氣,磁性不油膩。如果跳脫出毒舌因素,他的每一句都著實很好聽。初澄點頭,想起上一次被學生架著來搶課的事,補充幾個字:“沒被綁架。”“早自習,6點20。”因為語數組離得近,在過去的一周裏喻司亭經常看到初澄在夜裏加班,卻從沒見過他早到,所以提了一嘴。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落在初澄耳中更偏向一種質疑,等同於:怎麽樣,起得來嗎?在這種情況下,再大的早起困難戶也不得不咬牙撐場麵。初澄硬著頭皮表示自己知道。這幾分勉強根本逃不過一個優秀班任的眼睛。但喻司亭沒有刁難,痛快地在申請單上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