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


    傅偏樓忍不住道,“她從不覺得那是你的錯!她甚至說過,她真正的兄長早就死了,她知道如今的柳長英隻是一具傀儡!”


    “你該去見她……”


    他喘了口氣,哽咽出聲,“物是人非,但她一定很想見你。”


    應常六頗為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好。”


    過了片刻,他仿佛下定決心,頷首道,“我同你們一起,出去見她。”


    幾人各自收拾了番情緒,這才有心思去查看應常六給的殘簡。


    探入神識,裏邊僅有一句話。


    “碧波池中,龍角扣門。”


    念叨出聲,傅偏樓蹙了下眉:“龍角在手,碧波池又在何處?”


    碧波……?


    幾乎轉瞬,謝征想到來時那片血湖,沉聲道:“碧波草。”


    他的聲音引走了眾人視線,蔚鳳恍然:


    “對了,謝師弟進來時,正遇見了一湖碧波草!碧波池下,指的是那裏?”


    “多半。”


    謝征抿了抿唇。


    他曾猜測那是某位大妖的血,才會數百年不腐。


    如今看來,那怕是


    龍珠鎮源,龍鱗定水,龍角為鑰,龍血做門,屍骨藏匿幽冥石。


    他心底微微一歎,白承修這是將自己拆作了幾份?


    最後的時日裏,那人究竟做了什麽?


    也隻有過去才能知道了。


    *


    一段時間不見,碧波草仍欣欣向榮,清波蕩漾。


    獸穀闊大,從中域到碧波湖,饒是元嬰修士,也需兼程十數日。


    順利抵達,眾人卻又犯了難。


    龍角扣門該怎麽個扣法?扔進湖裏?


    倘若不行,有這麽一大片碧波草在,想撈迴來可就不那麽容易了。


    一籌莫展之際,應常六在湖畔走了幾步,忽而沉吟:“陣法。”


    “陣法?”


    陳不追瞥了眼周遭的幾株樹木,以及腳下零星的樹藤花草,恍然道,“是了,坐北朝南,陰地匯陽,卻養著一湖噬血肉而生的碧波草,乃鬼祟之象。”


    “……”傅偏樓無語凝噎,“說人話。”


    “呃,人話就是,風水不利活人。”


    陳不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學藝不精,暫且隻能望望氣,瞧不出到底是何陣法。”


    “應前輩可識得?”宣明聆看向應常六,後者搖搖頭。


    “雖不認得,不過陣法之間同脈同源,自有門道。”


    他思索一會兒,蹙眉道,“非為攻陣,也非為守陣……倒像是藏陣。按理來說,他既要你過來,不會刻意為難,應有對應的起陣之物與解陣之物才對。”


    傅偏樓低頭望了望手裏的東西玉簡和龍角。


    “大抵是因這個壞了。”


    他扶額歎道,“這可怎麽辦?”


    “無妨,強起即可。”


    應常六又朝前走了兩步,指尖往下,點中一枚不起眼的石塊,“此處為一道陣眼,來一人,注入靈力,不能斷。”


    “我來。”


    蔚鳳率先上前,依言照做。


    接著,應常六又繞著湖畔連點四處,最後停步在樹邊,按上掌心。


    靈流湧動,繞過他的鬢發、衣角,飄往下一個的宣明聆。


    然後是瓊光、陳不追、裴君靈……蔚鳳。


    就在六角接連之時,但聽一道淺淺嗡鳴,恍如龍吟般清越。


    湖麵草葉無風搖動,泛起無數漣漪,下方血湖潮起潮落,驟然掀起巨浪。


    浪頭跌落,原本空無一物的湖心現出一方庭門虛影。


    這扇門模樣平平無奇,隻在中央刻有兩枚凹槽。


    “這就是……”


    握緊手中一對龍角,傅偏樓心潮湧動,下意識看向身邊之人。


    謝征恰也在看他,目光相對,視線稍稍柔和,摸了摸師弟的發頂。


    “解陣吧。”


    “嗯。”


    碧波草宛如見了天敵般,紛紛倒伏下去,這令兩人輕而易舉地禦器到了門邊。


    一人一隻,抬手將雪白如玉的龍角鑲嵌進去。


    門扉劇烈顫動起來,連角一並,化為晶瑩塵埃,落入湖中。


    血湖翻湧,比先前更加聲勢浩大。


    伴隨著“嘩嘩”的響聲,一副碩大的獸形骨架沐浴著血流,緩緩浮上湖麵。


    駝獸,蛇項,鷹爪。


    一寸寸骨節牽連在一起,盤結成修長脊柱,頂天立地。


    殘骸通體灰暗,流轉出奇異的色澤,仿佛有星河藏匿其中,而方才嵌入門上的雪白雙角,正嚴絲合縫地長在首級之上,雖無皮相,卻不怒自威。


    白龍。


    傅偏樓仰起臉,不禁為這具堪稱華美的屍骨失神:“白承修……”


    “沒大沒小。”


    有人失笑,“該叫‘父親’,才對吧?”


    刹那間,在場無不色變,應常六更是早在那一聲笑時就睜大了眼,循聲望去。


    龍首之上,血珠不斷滾落。


    一道虛影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月白衣衫勾勒出修長身形,烏發以玉簪束起,腰間配笛,舉手投足,盡顯風雅。


    積石如玉,列翠如鬆。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男人微微傾身,發梢從肩頭滑落,擦過唇邊,漾開一道笑意。


    他瞧過底下發怔的一群人,目光最終落在傅偏樓身上。


    “怎麽都一聲不吭的。”


    那雙極其明朗清澈的眸中劃過歎息之色,下一瞬,他的身影已落在眼前。


    玩笑般地問:“莫非想叫爹爹?”


    傅偏樓被近在咫尺、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這張臉嚇了一跳,拽住手邊謝征的衣袖,顫聲道:


    “謝、謝征……”


    謝征輕輕應了一聲,迴過神來。


    “晚輩,”他表情複雜地垂下眼睫,行了一禮,“見過白前輩。”


    白承修擺擺手:“不必多禮。”


    這般一來一迴,傅偏樓終於穩住心神,仍舊不可置信。


    “你……”他艱澀道,“你沒有死?”


    第206章 逢春(九)


    傅偏樓想過很多次, 白承修,他的生父,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老貝殼口中那些白老大意氣風發的故事, 早年在穀中時聽得耳朵起繭;玉簡和《摘花禮道》裏驚鴻一現的身影,卻是另一番沉靜憂鬱的模樣。


    自由自在的白龍真君, 被困死在人心鬼蜮之中,再難尋見。


    唯有在追逐過往舊事時, 偶爾能窺得一鱗半爪。


    可那些全部加起來,也不如眼前之人挑在眉梢的一寸輕笑。


    風流寫意,顧盼神飛。


    他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就是白承修。


    活生生的白承修。


    傅偏樓有些恍惚地想, 對了,連秦知鄰那種混賬都能活著, 憑什麽白承修一定要死?


    他還未來得及欣喜, 謝征先捉住他不自覺伸出去的手腕,低聲喚道:“偏樓。”


    傅偏樓瞥見他臉上的不忍之色, 迴過神來, 發覺白承修正含笑靜靜地望著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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