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曾三番五次當眾下他臉麵的自己,哪怕是對方心懷好感的裴君靈,也未必不在他所暗恨的範圍內。


    就看他的“倚仗”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了。


    成玄還不知兩人在傳音裏三言兩語將他剝了個精光,兀自神采飛揚地笑著,端一副謙和君子、風度翩翩的模樣。


    “傅道友受業障之苦久矣,成某深感痛惜。待尋迴幽冥石,便可了結這樁因緣,還道友一個清淨。”


    他道,“清雲宗欲聊表歉意,從獸穀秘境出來後,還望不計前嫌,來清雲峰上作一趟客。”


    這話被他咬得意味深長,傅偏樓聽得渾身不舒服,臉上涼薄更甚:“免了。能找迴幽冥石再說。”


    那可由不得你。


    成玄目中滲出幽幽的惡意,仍然笑著,禮節性地點點頭,才轉身離開。


    謝征凝視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稍一眯眼。


    【宿主,我總覺得成玄身上好像有股很奇怪的氣息……】


    識海中,011嘟嚷道,【而且,他剛剛的話是幾個意思?要小偏樓去清雲宗?這打什麽鬼主意呢!】


    “既是禍患,”謝征冷冷道,“不必再留。”


    【誒?】


    011愣了一下,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虞,小心確認道:【宿主的意思是先下手為強?】


    “獸穀秘境與外隔絕,又險境頗多,不慎栽在裏頭也是尋常。”


    謝征低眸看向修長手指,聲音輕得近乎呢喃,“已叫他活得夠久了……”


    從天而降的槍陣、奪走安寧的血雨、高高在上的眼神。


    還有輪迴之中對傅偏樓所作所為的一切。


    他從未遺忘過。


    片刻都未曾。


    “不過,”他的視線移向身旁之人,稍稍柔和,“此迴的正事,乃尋到白前輩的屍身,不讓幽冥石落入清雲宗之手。”


    這種時候,他不希望這人再汙到傅偏樓的眼睛。


    成玄,就不必旁人費心了。


    ……


    天邊雲絮流動,日頭高升,晴空萬裏。


    眼見著正午將臨,毒瘴中的邪祟氣息變得越來越弱,眾人不再猶豫,紛紛取出返生花,靈力運轉,當場煉化。


    見狀,清雲宗的主事長老清了清嗓子,嗓音震蕩開來:


    “諸位道友。”


    “獸穀本是妖獸棲息之地,三百多年前,人妖大戰,以白龍的妖火為源頭,形成了這道穿不破的毒瘴,後經清雲宗、問劍穀、養心宮等合力商議,由十位合體修士聯手封印。久而久之,自成秘境。如今,不知其中幾多險境,還望謹慎行事、處處留心。”


    頓了頓,他再度開口,這次的話,則是單單對宗門大比上取勝的那些人說:


    “千年返生花的藥力,足矣維持三個月。在此期間,幽冥石之事,有勞你們費心,若能尋迴,清雲宗定有重謝!”


    “為天下人行事,”成玄上前一步,肅穆道,“吾等義不容辭。”


    “好,好!”那長老喜笑顏開,仿佛幽冥石赫然到手,“去罷,待你們凱旋歸來,必以十裏盛宴相迎!”


    “時辰已至。”他轉身振袖,眼中爆出兩團精光,“諸位真人,同我開陣!”


    隨著這一聲高喝,豔陽終於攀升至最上,散發出融融暖意。


    當年合陣的十名合體修士齊齊出手,一時間結印紛飛,光華驟綻。


    無形的屏障緩慢消融,黑紅色毒瘴迷霧瞬間朝外張牙舞爪,又被日光照得“滋啦啦”向後縮去。


    這絲絲縷縷的霧氣像是有生命一般,瞧上去十分詭譎,散發出極重的怨念。


    氣味也不太美妙,在場眾人無不蹙眉;那些修為不算高的,幾乎刹那變了臉色,一連急退好些步,才避免了被毒氣侵蝕。


    煉化過返生花的修士則無知無覺,這麽一來,他們便被人群“頂”到了最前邊。


    問劍穀的自然聚在一處,另一邊,裴君靈與陳不追對視一眼,也走了過來。


    七人並肩而立,皆身姿挺拔、風采攝人。


    清重真人行至無律旁邊,忽而長歎口氣,複雜到難以言語。


    這一趟迴來……無論情況如何。恐怕,修真界都不會再繼續平靜下去了。


    而局勢到底會往哪一邊傾倒,所有重擔,盡數壓在這七名年歲還不算多大的孩子肩頭。


    前途未卜,吉兇難料。


    恍惚之中,她好似看見數百年前,也是同樣的七道身影,堅定地站在前麵,支撐起道門的脊骨。


    清重真人心緒萬千,無律也不遑多讓。


    目光沉沉地凝望了會兒毒瘴,又落迴眼前。


    她似是微笑了一下,盡管那張臉依舊毫無變化,可如漆的眼瞳中浮光掠影,柔和至極。


    “去吧。”她道,“我在外邊等你們。”


    謝征等人衝她們點點頭,相互遞了道眼神,往毒瘴中踏去。


    很快,背影消失在漂浮的黑霧中,不見蹤影。


    “奇怪。”同樣來送行的陳勤踱步過來,掃視著周圍,困惑地問,“兩位,是否少了個人?”


    “少人?”


    清重真人全部心神都放在裴君靈身上,沒怎麽注意周圍,聞言,不解地看了過去。


    “宗門大比奪得第九的那位散修。”陳勤想了想,“叫什麽來著……應常六?”


    “正午快過了,怎麽還沒見著他的影子?”


    應常六?


    無律抬眉,記起的確有這麽一個人。


    “許是在別處已進去了。”她並不掛心,閑閑掃過四周,“怎的,晚風真人很在意他?”


    陳勤道:“說在意,也算不上。就是覺得有些古怪。”


    他眼眸中透出思索之色:“宗門大比上,我觀他招式,總隱約很是眼熟……像是剛下山遊曆時,曾見過的一位老前輩。”


    “我也想過,或許師出同門,應常六就是那位前輩的弟子也未可知。”


    陳勤搖搖頭,“但不對,太像了他與那位老前輩,除容貌外,路數、氣質、舉止……幾乎一模一樣。”


    他描述得有些詭異,清重真人蹙起眉:“奪舍?”


    “不好說。”陳勤猶疑道,“彼時,我年歲尚淺,印象也不算深。隻記得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槍法……”


    無律低眉斂目,隨意聽著,忽然察覺到不遠處投來的一道目光。


    仿佛蘊藏了萬般情緒,五味雜陳;又像是單純的欣慰與釋然。


    她爾迴望過去,隻見一個藍衣青年遙遙避過目光。


    日頭稍斜,正午將過。


    他腳步不停,低首竄入毒瘴之中。


    隻是唇角,似乎抬起一段熟悉的、淺淺的笑意。


    愣怔在原地,無律一時思緒空白,聽得陳勤訝異道:“應常六?他還是來了。”


    “應常六?”


    她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眸光一點一點浮現出難以置信的驚詫來。


    猛地迴身,無律盯住陳勤,問道:


    “你方才說,他使的是什麽?”


    陳勤一頓,奇怪道:“使槍。”


    “槍……槍?”無律的手指顫抖起來,“不,不會的,怎麽會是他?”


    “他明明早就死了……”


    第198章 逢春(一)


    毒瘴濃稠, 淹沒其中,周遭便不見聲響。


    同行之人,哪怕是挨得極近的傅偏樓也沒了蹤影, 仿佛天地之間, 僅剩他一人。


    返生花的藥力流竄過經脈,隨靈力湧出,在體外覆蓋上一層剔透屏障。


    霧氣觸之即退,在漆黑視野中燃起淺淡白光。


    謝征緩步前行。


    不知過去多久,耳旁傳來“籲”的一聲, 像是有誰吹了口氣,將那霧氣猛地吹散開,在眼前呈現出一片開闊景象來。


    他站在高出一截的岸邊, 腳下湖泊一望無際。


    四周寂靜無聲,別說與他一道進來的那些人,就是一隻蟲豸也瞧不見。


    唯聞清風拂過水麵, 發出細微的波瀾聲。


    此時正是深夜, 粼粼水波倒映著幽微月色, 格外靜謐無暇。


    湖上泛著氤氳薄霧, 隱約可以嗅到嫋嫋清香,像是荷塘蓮子, 亦或秋葉月桂, 越是注意到這股香氣, 就越是濃鬱, 無孔不入。


    謝征當即閉息, 朝後退去幾步,眸光稍凝。


    碧波草。


    集群而生,擇血肉而食。


    攢動似水波搖晃, 引誘不知情的妖獸前來飲水,再以香毒麻痹,拖入“腹中”,屍骨無存。


    獸穀雖無妖獸,但能在其中活下來的奇花異草,可不比妖獸好對付。


    在老貝殼口中,從前,碧波草就素有“獸穀十大害”的威名。因其偽裝出色、隻要有一絲血肉就能生機不絕,還半點不能沾身。在它手上吃虧、上當化作養料者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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