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總,我敬您一杯。”稽雁行嗓音不大,卻清楚地傳進阮鈺耳中,阮鈺恍然覺得,稽雁行的嗓音有些陌生,陌生得仿佛時光倒退,退到了三個月前的慶功宴。那時,他還沒和稽雁行簽下包養合同,稽雁行也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奇怪這是洛立軒和樊星洲共同的想法,阮鈺不是和稽雁行關係尚可嗎,怎麽今晚表現得像陌生人。在稽雁行準備仰頭喝酒前,阮鈺冷著聲開了口:“別喝了。”別喝了,喝了那麽多酒,再喝該難受了。稽雁行動作一頓,一時之間,他喝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在樊星洲及時站起來,替稽雁行解了圍。“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安陽夏以茶代酒,他並非今晚的主角,在坐的投資人也不大不重視他,隻是舉杯淺抿,算是迴應。飯局結束後,安陽夏主動要送喝高了的尚光飛迴家,他本想蹭阮鈺的車迴去,好和阮鈺拉近距離,但阮鈺今晚似乎心情煩悶,安陽夏沒膽子觸阮鈺的黴頭,隻能放棄蹭車的念頭。白酒的後勁湧上來,稽雁行的腦袋開始發暈,樊星洲沒怎麽喝酒,便提議送稽雁行迴去。“不行,你也喝酒了。”稽雁行隻是發暈,不是失智,“不能醉駕,你叫個代駕,我自己打車迴去。”“也是,那你到家了告訴我一聲哈。”稽雁行點點頭,他解鎖手機正準備打車,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涼如月霜:“我送你。”阮鈺從轉角處走出來,他冷冷地斜了眼樊星洲,視線便定格在了稽雁行身上。稽雁行一怔,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他一點都不想和阮鈺獨處,那種場景,想想都頭皮發麻。但阮鈺接下來的話改變了他的想法:“正好把葉子給你,我沒忘。”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樊星洲很沒眼力見地開口:“葉子?雁行你和阮總還有小秘密呢。”“阮總今晚看起來不太開心呀,人家敬酒都不帶喝的,待會別又把氣撒到雁行身上了。”“要我說,甭管什麽東西,現在幹脆就”“星洲,你先迴去吧。”稽雁行出聲打斷樊星洲,“我有個東西落在阮總那了,很重要,我去取一下,你叫個代駕先迴去,好嗎?”樊星洲沉默片刻,他不太樂意,但又不想要稽雁行為難,隻能妥協:“行,那你到家了和我說一聲。”“好,我會的。”自始自終,阮鈺一言不發,但他的唿吸聲也越來越沉重,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明顯。等樊星洲離開後,稽雁行轉身,主動走向一動不動的阮鈺,平靜道:“阮總,麻煩您把葉子給我吧,謝謝您的……禮物。”他們之間不再有合同約束,稽雁行也不再是阮鈺低微的情人,再次麵對阮鈺,稽雁行說服自己端正心態,克服恐懼。阮鈺看著眼前的稽雁行,隻覺得昔日的情人陌生異常,他們分明伸手就能擁抱,分明是再近兩步就能接吻的距離,卻像隔著一道透明的高牆,這道牆,是稽雁行親手築造的。阮鈺胸口發悶,連唿吸都泛著痛,良久,他咬了咬牙,很不體麵地問:“稽雁行,你一定要做得那麽絕嗎?”這一刻,阮鈺如同被暴雨追趕的人,但四周皆曠野,無處供他躲雨。作者有話說:曾經的雁子:籠中鳥,卑微,害怕,阮總你不要過來啊~~~現在的雁子:自由的鳥,你過來啊!曾經的阮總:你什麽身份,和我看同一種電視?現在的阮總:第68章 留下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稽雁行退步一步,和阮鈺拉開微妙的距離,他用力揉了幾下眼,試圖抵抗強勢來襲的困意和醉意,但效果甚微。稽雁行聽見一聲嗤笑,他看向阮鈺,從那張好看的臉上讀出了譏諷。“你早就想終止這段關係了吧?”胸腔被憤怒侵蝕,理智消失殆盡,阮鈺繼續著不體麵,“合同不過剛剛到期,你就貼上了樊星洲,這麽迫不及待嗎?”稽雁行的臉色白了白,他和樊星洲不過是正常交友,卻不止一次地被阮鈺曲解為不正當關係,就好像……在阮鈺眼裏,他永遠都該是依附別人的寄生蟲。“沒話說了嗎?”阮鈺的聲音又冷了兩分,眼中是稽雁行看不懂的複雜情緒。稽雁行扭頭避開阮鈺審判般的目光,抬眸看向窗外遙遠的月亮,開了口:“我和樊星洲隻是普通朋友,我以前也和您解釋過。”他的腿開始發軟,腦袋也愈加昏沉,這些都在催促他快點迴家,以免失去基本的思考能力,“阮總,您能把葉子給我嗎?不早了,我想迴去休息了。”“我送你。”在衝動的驅使下,阮鈺上前一步,強硬地攥住稽雁行的手腕,用不容置喙的語氣繼續道,“葉子沒帶,落在家裏了,你和我迴去拿。”他撒了謊,葉子分明在口巾袋裏,但稽雁行並不知道,聽見阮鈺這麽說,他露出為難的神色,猶豫道:“……阮總,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吧。”話剛脫口,稽雁行又後悔起來,倘若今天不把葉子拿迴來,難不成他還要和阮鈺另約時間,拿那片輕飄飄的葉子嗎?稽雁行的大腦像生鏽的機械,艱難地運轉著,過了一會,他提出另一種可能:“要不……您讓助理同城快送給我吧,我把地址發給您。”阮鈺瞥了稽雁行一眼,冷聲說了句“沒空”,然後轉身朝車庫走,他邊走邊說:“你今天不拿,我迴去就把扔了。”“占地方。”“你不要,那就算了。”稽雁行呆滯了一瞬,旋即抬腳跟上阮鈺,他的思維已經不大清楚了,隻剩下“拿到葉子”的念頭。上車沒多久,稽雁行闔上了眼,又過了一會,他陷入了淺眠。在等紅綠燈時,阮鈺用餘光去看稽雁行,稽雁行的雙頰浮著兩坨酥紅,嘴巴微張,唿吸均勻,睡得很乖。“滴”,一聲刺耳的鳴笛聲突然響起,阮鈺迴過神來,陡然發覺他剛才看得鬼迷心竅,連紅燈變成綠燈也沒注意到。阮鈺收迴視線,踩上油門,汽車駛過分叉口,他凝眸注視著前方的道路,思緒卻飄到了九霄雲外。他今天的種種行徑太過反常,平日裏自以為傲的冷靜統統不見,在舊情人麵前丟盡臉麵,甚至用“把葉子丟掉”來要挾稽雁行,要他和自己迴家,可如果稽雁行沒有跟上來,那他該怎麽做,真把那片葉子扔掉嗎?不可能的。盡管不願意承認,但阮鈺清楚,他做不到,他沒辦法扔掉那片葉子,就像他沒辦法把稽雁行從腦海裏刪除。幸好,幸好稽雁行跟上來了,也許是想要葉子,也許是酒精作祟,無論如何,他主動跳下了透明的高牆,跟自己迴家了。車進別墅了車庫,阮鈺解開安全帶,輕輕地喊了一聲:“稽雁行。”稽雁行沒有反應,隻是歪著腦袋睡在座位上,他喝醉了,乖得出奇。但這麽睡下去總不算事,阮鈺傾身靠近稽雁行,用稍大的聲音又喊了一遍,可依然沒有得到迴應,稽雁行像頭吃飽喝足後酣睡的小獸。看著這樣乖巧的稽雁行,阮鈺卻並不覺得開心。就這麽沒有防備心嗎?如果是樊星洲送他迴去,他也會睡得這麽沉嗎?他渾然不覺自己把稽雁行當成了所有物。阮鈺下車走到副座旁,替稽雁行解開安全帶,手一伸,正欲把稽雁行拉下車,稽雁行緩緩睜開了眼。“阮……阮總?您怎麽在這?”黑色的雙眸中氤氳著一層水霧,稽雁行打了個哈欠,睫毛也變得濕潤,“不對,我、我怎麽在這?”阮鈺直視著稽雁行濕潤的眼睛,低聲道:“你來拿葉子。”“哦,對對,我來、拿葉子。”在酒精的作用下,稽雁行說話不太順溜,他腿一伸,想要下車,卻踉蹌了一下,好在阮鈺及時扶住了他,“葉子呢?”“在客廳。”稽雁行點點頭,大著舌頭說要和阮鈺去客廳拿葉子,阮鈺就沉默地扶稽雁行走上石板小路,走到一半,稽雁行頭一歪,靠上了阮鈺的肩膀。他頭暈得厲害,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隻是覺得腦袋好沉好重,要找個地方放一放。阮鈺猛然頓住腳步,肩膀上的重量不容忽視,稽雁行的頭發還戳到了他敏感的頸部皮膚,癢得難受。稽雁行頭也不抬地嘟囔道:“怎麽、不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迴來了。恍然之間,稽雁行好像又變迴了那個接吻都不會的小情人,或者說稽雁行其實從未改變,隻是不再會把那樣的一麵暴露在阮鈺麵前。“你的葉子。”稽雁行沒有動作,隻是盯著阮鈺手中的夏櫟葉,愣愣道:“它怎麽碎掉了?”“沒注意。”見稽雁行沒有接,阮鈺臉上掛不住,幹脆把手收了迴來,“不想要就算了。”葉子本來就廉價,更別說一片碎掉的葉子。“別,我要。”稽雁行伸手奪過夏櫟葉,舉起來細細觀察,燈光透過葉片,葉脈如同青色的溪流,貫穿葉片的裂縫並不醜陋,反倒像把溪流隔開的山穀,稽雁行把葉片收好,朝阮鈺露出軟綿綿的笑,“好看,我很喜歡。”“這是……來自巴黎的夏櫟葉,漂洋過海,到我手裏。”“阮總,謝謝您,”阮鈺唿吸一滯,心髒也漏跳了一拍,他看見稽雁行撐著把傘,闖入暴雨的曠野,走到了他身旁。雨勢逼人,阮鈺想,他需要稽雁行的傘,這是這片曠野裏,唯一能為他擋雨的東西。阮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在飯局上喝了很多茶,但喉嚨此刻幹痛難忍,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隻是遵循欲望和本能,問喝醉後看起來很好騙的稽雁行:“你要留下來嗎?”稽雁行點點頭,又搖搖頭,眯著眼睛茫然地問:“什麽?”“你喝醉了,迴去不方便,要不要留下來。”擔心稽雁行拒絕,阮鈺補了一句,“客臥很幹淨,你可以睡在那。”稽雁行垂眸想了幾秒,點頭應下了,他的大腦告訴他,他喝醉了,一個人迴家不方便,還告訴他不要鬧不要給別人添亂,不要惹好心收留自己的人生氣,要乖乖聽話。作者有話說:不幹活就沒飯吃,不主動就沒故事,不服軟就沒老婆第69章 忘不了“你確定要睡這間?”稽雁行看了眼阮鈺身後的臥室,懵懵地點頭:“對,我平時、就是睡這裏的。”熟悉的床熟悉的布置,他難道不該睡在這裏嗎?床上的兩個枕頭,有一個是屬於他的。左邊,是左邊的枕頭,他喜歡睡在左側。“不睡客臥?”阮鈺又給了稽雁行一次機會。“不睡。”稽雁行很肯定,他就是要睡這間房,眼前這個人怎麽那麽多問題,還讓不讓人睡覺。暈,好暈,稽雁行歪著身子靠在牆上,氣若遊絲地說:“困,想睡覺。”他抬手扒拉自己的衣服,當著阮鈺的麵脫掉半袖,跌撞著朝床走。阮鈺吐出一口氣,喉結做出翻滾的動作,他沒喝酒,腦子卻亂成了理不清的線團。理智告訴阮鈺,他應讓稽雁行去客臥,或者他自己去客臥,他不能和稽雁行待在同一個空間,否則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但感情驅使阮鈺轉身,他走向那張床,也走向稽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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