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那咱們今天就到這裏,明天接著拍。”齊茂頭戴報童帽,鼻梁架著眼鏡,右手卷起一遝劇本,有模有樣的,“辛苦了,等拍完哥給你片酬。”稽雁行笑笑,半調侃道:“片酬就不用了,齊導以後別忘了我就行。”收工後,稽雁行迴到了出租房,他在離學校幾公裏的地方租了高層的兩室一廳,他一個人住,很是寬敞,客廳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朝西,透過玻璃窗,能看見橘紅色的落日和粉色的晚霞。“叮”手機彈出一條短信,稽雁行放下背包,低頭一看,赫然是一條銀行轉賬,一千萬。條約沒說這份報酬,但在簽訂合同前,阮鈺曾隨口問過他“一千萬怎麽樣”。這筆入賬通知也提醒著稽雁行,今天是三個月的最後一天,他們錯誤的關係走到了終點。可稽雁行還有東西在阮鈺家裏,稽雁行想,不如趁現在,趁阮鈺還沒迴來,把那些雜物都拿迴來,省得和阮鈺撞見,在去別墅的路上,稽雁行又收到了嚴特助的消息,嚴特助給他發了十來張圖和一個地址,並告訴他,這是送給他的房子,是處在郊區的別墅,環境安靜優美,別墅的車庫還停著一輛跑車,都是給稽雁行的報酬。可稽雁行卻不覺得欣喜,坐在出租車上,他在對話框裏打下一段字又刪掉,最後給嚴特助發了一句【謝謝,但我不是很需要房子和車子。】嚴特助很快迴了他【稽先生,那您想要什麽?您盡管提。】【您放心,電影資源和代言都不迴少的,後續會有相關方和您的經紀人對接。】稽雁行想告訴嚴特助,他不是這個意思,電影資源和代言讓他心動,但房子車子還有那一千萬……對他而言太多了?稽雁行覺得自己不配得到這麽多,他並沒有盡好情人的義務,總讓阮鈺掃興 ,總惹阮鈺不悅,最後還鬧了個不歡而散的結局。但稽雁行不想再解釋了,他隻是迴了幾個字【好的,謝謝。】稽雁行沒放多少東西在阮鈺家,他隻花了半小時就收拾好了,下樓的時候,稽雁行在樓梯口停住腳步,像受了某種驅使似的,他扭頭朝窗外看。窗外,小花園的繡球花已經枯萎了,花瓣像是發黴變質了,蜷縮成一塊塊醜陋的黑色。北京的夏天還沒結束,繡球花已經開謝了。天空飄著綿密的雨絲,九月的巴黎談不上溫暖,走在路上裹緊長衫才不至於冷。阮鈺住的酒店視線極好,即便是躺在床上也能看見埃菲爾鐵塔,他把攝像頭對準鐵塔,拍下幾張照片,點開某個聊天框想要分享,卻又退了出來。今天是阮鈺在巴黎的最後一天,但他還沒來得及履行諾言,為稽雁行找一片夏櫟的葉子。其實他大可讓別人完成這件事,一片葉子而已,但阮鈺不想這麽做,他要親自找一片夏櫟葉,再親手交給稽雁行,這是他們的約定。下午三點,雨終於停了,天空從灰色變成透徹的瓦藍,阮鈺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變好,他喝了口拿鐵,撈過椅背上的黑色風衣,轉身離開了酒店。阮鈺要去尋找一棵夏櫟。夏櫟到處都是,但阮鈺想找到最獨一無二的夏櫟。雨停了,但風沒有,微涼的風迎麵吹來,風衣的衣擺和阮鈺及肩的黑發被吹起,他腳步不快,時不時停下來拍張風景照,偶爾有路人入鏡,融成風景的一部分。不是這棵夏櫟,不夠高,這棵也不行,長歪了,阮鈺走過了許多路,都沒找到心儀的夏櫟。最後,在太陽落山前,阮鈺走到一片空曠的草地,草地中央立著一棵樹,枝繁葉茂,高聳挺拔,他走近那棵樹,樹上和樹下都是橡果,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味道。就是這顆了。阮鈺站在樹冠下,從下往上拍下了這顆樹,然後他蹲下身,從草地上撿起幾片完整的葉子,草地還沒幹,衣擺沾上雨水,黑色的布料變深,阮鈺卻全然不在乎。迴到酒店,阮鈺發了一條朋友圈,沒有文案,隻有一張圖,圖裏是夏爍層疊的樹葉,很多人給這條朋友圈點讚和評論,阮鈺懶得看也懶得迴複,索性把相關提醒關閉。當天晚上,阮鈺洗完澡,坐在床邊,點開了朋友圈。他想知道稽雁行有沒有看到這條朋友圈,有沒有點讚或是評論,為此,他把所有的點讚和評論和點讚都掃了一遍,可惜沒有稽雁行的名字。其實阮鈺可以私戳稽雁行,讓他看那條朋友圈,或者直接給稽雁行分享照片,但他們現在關係不允許阮鈺這麽做。他們結束得太難看,甚至不如一朵凋零的花。阮鈺放下手機,緩緩闔上眼,巴黎流光溢彩的夜景近在眼前,但他無意欣賞,阮鈺如同步履不停的行人,隻顧著趕路,從不為哪一處風景或哪一個人停留。【您今天看見夏櫟了嗎?】猶豫許久,稽雁行給阮鈺發了消息,在給阮鈺的朋友圈點讚後。稽雁行不確定阮鈺能否看到他的點讚,給阮鈺點讚的人肯定很多,不過他和阮鈺的交友圈重疊甚少,也因此,他隻能看見洛立軒和嚴特助的點讚。五個小時後,稽雁行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他無聊地滑動著手機屏幕,阮鈺還沒給他迴消息。五個小時,怎麽著也該看見了,阮鈺是不想搭理他嗎?等等,阮鈺在巴黎,他在北京,他們有時差。七個小時的時差,身在北京的稽雁行已經吃起了午飯,巴黎的太陽才剛剛升起。【嗯。】下午兩點,稽雁行收到了阮鈺的迴複,還有一張圖,圖裏是塑封的夏櫟葉。稽雁行迴了謝謝,片刻後,他又和阮鈺說【錢、房子還有車我都收到了,您給得太多了。】阮鈺沒有迴,稽雁行能理解,畢竟這些對阮鈺來說算不了什麽,畢竟這些隻是一開始說好的報酬,阮鈺沒有迴的必要。片刻後,屏幕上方彈出聊天框,內容是【你什麽時候來拿葉子?】稽雁行一愣,隨後問道【您什麽時候迴北京?】【下周三。】【好,那您迴來之後聯係我,我隨時都可以,或者您寄給我也行。】寄過去?不過幾十分鍾的車程,用得著寄嗎,阮鈺蹙著眉,臉色不太好看,稽雁行就那麽不想見到他嗎。“阮鈺,看什麽呢,這麽專注。”阮淑穆的聲音打斷了阮鈺的思緒,“你看起來沒休息好,要不要在飛機上睡一會?”“不用了。”阮鈺捏了捏眉心,眼圈下是淡淡的青色,“摩爾根給我發了幾份資料,我想在到西西裏前看完。”“也沒那麽著急,累了就休息,別這麽壓榨自己。”阮鈺“嗯”了一聲,點開文件瀏覽起來,可他今天的效率奇低,二十分鍾堪堪看完兩頁,阮女士以為他太累,又勸他去休息。但阮鈺明白不是因為勞累,而是因為他無法專注,稽雁行對他的影響超出了他的預期。阮鈺習慣了掌控,但在和稽雁行的關係中,他體會了前所未有的失控,情緒上的……以及情感上的。作者有話說:周末快樂~巴黎的雨啪嗒啪嗒地下,阮鈺的淚庫吃庫吃地流是誰失了分寸亂了陣腳,我不說第66章 新的開始周三晚上,阮鈺落地北京,空氣霧蒙蒙的,北京剛下完第一場秋雨,阮鈺走出機場,委身坐進來接他的黑色奧迪。等阮鈺迴到家時,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他打開燈,客廳幹淨整潔,顯然被打掃過,但空蕩蕩的,沒什麽人氣。阮鈺孤身站在客廳,身上殘留著霧氣,顯出出兩分莫名的落寞,他掃視了一圈客廳,目光越來越暗。一切屬於稽雁行的氣息都消失了,像被雨水衝刷過一般,阮鈺沒能把雨下進稽雁行的身體裏,反倒是稽雁行讓這棟別墅下了暴雨。一定要做得那麽決絕嗎?阮鈺攥緊塑封的夏櫟葉,這片葉子他一直放在口袋裏。一道突兀的“哢嚓”聲響起,阮鈺先是一怔,隨後意識到他想得太入神,沒掌控好力度,捏碎了要送給稽雁行的夏櫟葉。那片脫水幹燥後的夏櫟葉碎成了兩半,一大一小,但被塑料包裹著,沒有辦法真正分開。碎掉的樹葉還能送人嗎?阮鈺不知道。半晌,他把夏櫟葉放在茶幾上,用玻璃杯壓住,抬腳走上樓梯,不再管那片葉子。轉眼到了微電影殺青的日子,這天樊星洲來到片場,給全劇組點了奶茶,齊茂也大方,發出去了不少紅包。“完事了?”“哥,都完事了,後續上映靠你了。”樊星洲穿著白色西裝,戴著墨鏡,雙手插兜,慢悠悠道:“行啊,找個淡季給你們上映?十月國慶檔,十二月跨年檔,十一月怎麽樣?”齊茂想了想,道:“不一定來得及,而且……我也不清楚能不能過審。”上映沒那麽容易,要走一堆流程,齊茂當時給夏彤的允諾純屬緩兵之計,如今微電影拍完,他卻沒了底氣。“沒事,上映不了問題也不大。”樊星洲比齊茂有經驗,辦法也多,“我看了,劇本夠文藝的,到時候送去國際上評選,看能不能評個小獎。”齊茂點了點頭:“我到時候看著辦吧,要是不能上映也拿不到獎,就麻煩茂龍給雁行下部電影多給點排片哈。”樊星洲噗嗤一笑,聳聳肩道:“他剛殺青的電影賈明德導的吧,賈導的電影,排片用得著你操心嗎?說起來,稽雁行人呢,怎麽沒看到他?”“有粉絲來看他,給他送了花和明信片,他估計在化妝間收拾呢。”樊星洲敲門走進化妝間時,稽雁行正把明信片往包裏塞,化妝台上擺著兩束花,一束是向日葵,另一束是綠油油的菜花。看到樊星洲進來,稽雁行明顯愣了一下,他拉上拉鏈,詫異道:“星洲?你怎麽來了?”“齊茂告訴我今天完事,我剛好有時間,就過來看看。”樊星洲往前走了兩步,用下巴指了指花束,“粉絲送的禮物?”稽雁行笑了一下,很快他把笑收迴去,點了點頭,沒說話,稽雁行不太想搭理樊星洲,更準確地說,他暫時不想接觸和阮鈺有關的人。但樊星洲自來熟的功底太過深厚,他像是沒注意到稽雁行刻意的沉默,笑道:“向日葵挺好看的,寓意也好,但怎麽還給你送菜花啊?”總不能真不理人,稽雁行動了動嘴唇,還是開了口:“說是綠色護眼,先看兩天,再用來做菜。”聽到稽雁行的解釋,樊星洲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做菜?你還會做菜啊?”“會。”“厲害。”“還有事嗎?”稽雁行把花抱在懷裏,花束不小,遮去他大半張臉,隻露出略顯清冷的眉眼,“沒事我先迴去了。”“等等。”樊星洲一個快步走上去,“你今天還有事嗎?沒事我帶你出去玩玩,兜兜風怎麽樣?”兜風?稽雁行眉頭微蹙,沒由來得想起阮鈺帶他兜風的那個晚上,他強迫自己暫停迴憶,搖搖頭,拒絕了樊星洲:“今天的天氣不適合兜風吧。”“那就去玩點其他的,你想玩什麽?”“不想玩,我累了,隻想休息。”“那明天?”“不了,明天我要看劇本。”稽雁行想不明白,為什麽樊星洲總想著找他玩,他拒絕的態度還不夠明顯嗎。意識到稽雁行確實不願出去玩,樊星洲也不再提“玩”的事,隻是順著稽雁行的話往下問:“你不是剛拍完一部電影嗎,怎麽又要看劇本,太敬業了吧。”“嗯,幾個月前就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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