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居然是他招來的。而且更令他驚訝的是,江湖上都說奇遇客棧的老板娘手腕高杆,卻沒想到幕後之主,另有其人:“這種話,是我配聽的嗎?”折梅劍居然點了點頭:“當然,我很期待與你一戰。”這人都找上門來了,譚昭實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但在開打之前,他想問一個問題:“既然那麽喜歡找人挑戰,為何不找懸水劍?”楊天霖卻說:“我找過她,但她的劍還不夠鋒利,你既是劍客,就應該明白她的劍心還需要打磨。”這人傲慢又尖銳,譚昭忍不住說:“你肯定沒什麽朋友。”“不,你錯了,我有很多朋友,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說罷,兩人一齊出手。第303章 江湖劍雨(三四)江湖高手過招,周家的護衛都相當有眼色地退到船艙附近,整個船頭瞬間空了出來,隻是夜色深沉,兩人纏鬥在一處,旁人隻能看到亮色的劍光在黑夜裏迅速浮動,至於劍招如何,卻是根本看不清楚。“這也未免……太快了吧!這當真是人能夠達成的境界嗎?”“原來,這才是江湖高手啊!”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船上的船夫和護衛不懂劍術,卻也能看出兩人的劍非常之厲害,而內行,可惜今日船上沒有第三位劍客了。楊天霖的劍從沒有這麽快過,他一直很清楚,好的敵手可以讓一位劍客迅速成長,他的劍也正是在不斷地與人對戰中,慢慢鋒利起來的。他非常喜歡這種與人奕劍的感覺,劍在他看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兵器,它是雙刃的,用得好,便是世上最鋒利的武器,而用得不好,就會傷人傷己。再沒有比劍更有趣的兵器了,從他拿起劍的那一刻,楊天霖就為它神魂顛倒。他太喜歡那種在危險邊緣不斷試探、曆練的感覺了,常人都說劍是兵器中的君子,但隻要深入這一道的人,就會知道凡是劍客,都是瘋子。如果不是,那隻能證明那隻是一個用劍的尋常武夫。楊天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心尖都在瘋狂戰栗的感覺了,太棒了,太棒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在水上與人比劍,這一刻他的眼裏隻有自己的劍,對方的劍,他隻知道出招,然後拆招,其他根本不在他的視線之內。要知道,當一個劍客快要站上江湖之巔時,能夠遇到一個敵手,是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因為這將激發一個劍客最本質的求勝欲。楊天霖此刻,心裏全是開心,今日他果然來對了。而譚昭,其實……他挺遊刃有餘的。畢竟從前他也在江湖混了幾十年了,要還跟人鬥個旗鼓相當,豈不是白混了。楊天霖的劍確實很不錯,但也沒不錯到能當他的對手。但有人找上來跟他比劍,剛好他的不給劍也許久沒正式出鞘,打一場他也挺樂意的。跟劍招綿裏藏針、內斂危險的懸水劍不同,楊天霖的折梅劍更傲、更邪,簡直跟他的人一模一樣,且劍招劍走偏鋒,一看便知道是在長久的對戰中形成的劍招。每一個劍客成長的路子都不相同,但劍客也很好懂,隻要過一次招,基本就能知道對方修的是什麽劍。這小子,確實有兩下子,如果是他剛開始習劍的時候,會很喜歡跟這樣的人比劍。但很可惜,他現在已經習劍太久了。譚昭提著劍落在甲板上,他的劍很穩,唿吸也很穩,就像剛才那一場比劍他根本沒有上場一樣,甚至連額頭都沒有一絲汗水。相較於他,楊天霖就狼狽太多了,他很明顯喘著粗氣,深秋的天,汗水浸潤了他的衣衫,甚至有汗液隨著他的折梅劍滴落在甲板上,他勉強靠著劍站立著,眼裏卻帶著堪稱狂熱的戰意。“再來!我還能打!”譚昭卻說:“可我累了,有些抬不起劍了。”……就很離譜,看著要倒地的人說還能打,看著一點事兒都沒有的人,反而喊起了累,可此時,沒有其他人敢開口。人是慕強的,方才那般景象,恐怕誰來了都得歎服,這不是尋常普通人能夠接觸到的層次,所有人甚至都在迴味方才那驚天一戰。楊天霖卻並沒有被搪塞的不悅,他太高興了:“你很強,我從沒遇到過像你這麽強的劍客。”“多謝誇獎。”歇了一會兒,楊天霖很明顯有了餘力,不過這一迴他沒再要求再戰:“你贏了,按照約定,我會告訴你一個關於懸水劍的消息。”別說,這人還怪好心的,千裏迢迢送消息過來,譚昭聞言,卻摸了摸肚子:“很緊要的消息嗎?不緊要的話,能讓我先吃點東西嗎?我餓了。”楊天霖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算太緊要,還有,我也餓了。”周家的商船上當然不會缺一頓飯,沒一會兒,兩人就坐在船艙裏吃起了飯,楊天霖這人傲歸傲,但卻不太討人厭,畢竟……好吧,還是挺討人厭的。譚昭有些想不明白,這人居然有很多朋友:“所以,到底是什麽消息?”說起正經事,楊天霖終於恢複了一貫的高傲聲線:“更準確來說,是有關於屠冤劍以及那柄三俠山莊屈大師劍的消息。”“哦?”譚昭有點興趣了,“屠冤劍應該是被兇手賀蘭景從放劍山莊帶走的吧?”“你知道?哦,這並不難猜,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當然,能當劍客的都是聰明人,楊天霖在心裏補了一句,“他背後有人,或者說,他受製於人,替人辦事,而這個人,他在江湖上已經死了,可事實上,他還活著。”譚昭:……抱歉,對這個江湖並不太了解呢。“這個人,你肯定聽說過。”肯定聽說過?譚昭想了想,隻想起了一人:“屈大師?”楊天霖吝嗇地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迅速恢複了麵無表情:“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我很喜歡跟聰明人交朋友。”譚昭:……忽然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對方交朋友的方法。不過轉念一想,有關於大儒辜鴻斐與鑄劍大師屈堯成為莫逆之交的故事裏,並沒有明確說屈堯死了,隻是說他被辜鴻斐連累下了大獄,然後其女芳娘帶著屠冤劍在欽州隱姓埋名,最後被放劍山莊算計致死。這麽一來,那柄三俠山莊的新劍,倒是能說明一二了。或者說,授意隨舟詐死陷害沈柔章的人,就是與屈大師有關,畢竟如果不是譚昭橫加幹預,江南精英節上,那柄寶劍根本不可能拔出,沈柔章也會被誣陷,到時候她為了自證,必然會找上三俠山莊。然後,那柄劍……或許也是計劃中的其中一環。可惜被他破壞了,所以才會有人去迴收,以免提前暴露屈堯沒死的消息。這麽一看,此次沈柔章入京,當真是龍潭虎穴了。隻是屈堯還活著,甚至是放劍山莊滅門案的背後之人,他為此要奪迴屠冤劍、替愛女報仇,卻對賀蘭固……趕盡殺絕,可見並沒有把少年郎當成血脈親人的意思。以賀蘭固的心性,知道此事怕是又要傷心了。“你似乎並不驚訝。”譚昭挑了挑眉:“因為我握過那柄三俠山莊的劍,如果你也見過,就會知道那是一柄還帶著爐火的新劍。”楊天霖很明顯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奇遇客棧的消息雖然很靈通,但不可能全知全能:“這我倒是真沒見過,看來這個消息不太夠分量,我再補你一個。”……你人還怪好的咧。“補什麽?”“有關於大儒辜鴻斐被冤下獄的真相吧,這個消息在江湖上賣不上價,送你也無妨。”譚昭恍然大悟:“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會有很多朋友了。”這麽大方,脾氣壞點怎麽了,那隻是劍客性格獨特罷了。“所以,我們是朋友了嗎?”譚昭端起茶水:“當然。”楊天霖又笑了笑:“辜鴻斐在儒林很有地位,但他的文章言辭激進,也被很多人討厭,他去長水縣隱居,也是因為寫了一篇勸學的文章,名為勸學,實則暗諷朝中官員屍位素餐、毫無才能。”“僅是如此?”“當然不止,但朝中之事我奇遇客棧並不幹涉,左不過為了地位和權勢,辜家落敗,連帶與辜家交好的家族也開始沒落。”譚昭忽然意識到:“沈家?”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十九年前。“嗯,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麽那些人要對付沈柔章了吧。”楊天霖已經吃完了碗裏的飯,他甚至連吃了兩大碗,現在他放下筷子提起了劍:“我該離開了,譚兄,我還能再找你比劍嗎?”譚昭當然沒答應,但很顯然對方沒聽進去,估計等對方劍術進步,肯定會滿天下地找他。但管它呢,到時候他說不定已經跑迴小渡口了。楊天霖來得匆匆,去得匆匆,卻帶來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消息。譚昭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屈堯一個人就可以辦成這所有事,很顯然有人與他達成了合作,或者說他背後還站著一群人,按照奇遇客棧的消息,甚至與官場傾軋有關。自來江湖血雨腥風,但官場雖不見血,卻可以兵不血刃殺死一個人,一個家族。已知沈柔章的母族受辜鴻斐影響走向落魄,而屈堯當年要是沒死,必然是有人相救,誰救了他呢?要麽是僥幸沒死的辜家人,要麽就是與辜鴻斐交好的人。十九年後的今天,屈堯以及他身後的人積蓄夠了力量,開始報仇雪恨,先拿放劍山莊開刀,然後……譚昭的手“噠噠噠”敲在桌上,三俠山莊隨舟,沈柔章,所以隨家是第二個被針對的?因為如果沒有他的幹預,懸水劍就會成為殺死玉俠隨舟的兇手,以沈柔章的心性勢必會查個一清二楚,屆時隨舟詐死之事怕是會被她翻出來,然後……就是隨家。如果逼死母親、拋棄自己的人出現在她麵前,唔,難怪三俠山莊的布置如此簡陋了,它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周恕之剛好在此時進來:“譚兄,你在笑什麽?”怪滲人的。第304章 江湖劍雨(三五)譚昭摸了摸自己的臉:“滲人嗎?隻是知道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周恕之已經聽船上的下屬說了,方才來船上的人是與柔章齊名的劍客楊天霖:“什麽不太好的消息?有關於柔章的嗎?”“嗯,有關,但並不是全然有關。”譚昭倒也沒有隱瞞,隻簡單敘述了一下,“有關於沈柔章的身世,你知道多少?”“我知道的不多,你的意思是,此次引柔章入京之人,很有可能來自於沈家。”譚昭卻搖了搖手指:“不不不,不一定,周少東家出身富貴,必然知道世家名門之間姻親關係複雜,利益關係更加複雜,當年辜鴻斐出事,就說明他所代表的一方處於劣勢,因此不得不蟄伏。”官場上的大人物們在博弈場上盡情廝殺,這個朝代可並沒有“不殺士大夫”的規矩,就算是大儒犯了錯,也必須以命償之,一個文人不叛國不殺人,卻被砍頭夷族,連相交的知己鄰居都被連累,要麽是文字獄,要麽就是……牽扯進了皇權更替。一方落敗,底下的人肯定也不會太好過,辜家一倒,沈家立刻不行,就是這個道理。但現在,舊事被重提,很顯然……這波蟄伏的人,終於等到了機會。“我聽說周家曾經是皇商,有關於朝中之事,周少東家可否小言兩句?”若不是與柔章有關,周恕之絕不敢同人談論朝中之事:“若柔章入京真與奪嫡有關,譚兄可會入京助她?”“她若開口,我必然星夜疾馳北上。”江湖人的義氣,是周恕之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卻也令他心生佩服:“我家在鎮州盤踞多年,雖也經曆過磨難,但家業勉強也一直保存著,其實我的能力算不上太出眾,周家之所以能有今天這般規模,多依賴於我父親的眼光。”“但我父親身體不好,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過世了,周家從前確實是皇商,但那是我父親在世時,後來他過世,皇商的名頭就被人奪走了,我剛入商場時心高氣傲,本想將皇商的名頭奪迴來,但我母親告訴我,這個皇商,其實是當年我父親故意不要的,也是他臨死前對周家生意最後的安排。”“故意不要?”“嗯,我母親說是宮裏的貴人們相處不太融洽,從江南送過去的料子,往往會成為她們爭奪的筏子,一次兩次或可通過人脈避開,但那時我父親沉屙難愈,我又年紀還小不足以支撐門庭,故而以保全家業為主。”宮裏的貴人們相處不太融洽,翻譯一下,就是後宮爭鬥傾軋嚴重,甚至已經從後宮蔓延到了朝堂乃至於江南之地的商場上。按照周恕之的年紀,其父應當是二十幾年前過世的,也就是辜家出事的前幾年。“那麽如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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