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章臉上甚至露出了可惜的神情:“真的不會嗎?”“謝謝,真的不會。”譚昭堅決道,“至於屠冤劍裏到底有沒有寶貝,我就直說了,想要在劍體裏藏東西,又要保證劍的品質,這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是藏在劍柄裏還好,如果是刻在劍上也還好,但關於屈堯鑄劍的心理曆程你也知道,一柄絕世的寶劍,它的外表是絕不可能有瑕疵的,所以如果真的有東西藏於劍裏,那隻能是在劍體之中。”沈柔章麵色古怪起來:“你不會……還會鑄劍吧?”“一個習劍的說書人會點鑄劍術,這很奇怪嗎?”譚某人大言不慚地說著,“嗯,隻是略通一些而已。”此刻,一隻係統再次陷入了沉默:……沈柔章也不得不歎服對方的多才多藝,而也因為相信譚昭,她想到了一點:“那如果是真的有,那又該怎麽取出來呢?”已知屠冤劍是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劍,如此寶劍肯定很難砍斷,而如果能砍斷屠冤劍,那麽勢必就需要一柄比屠冤劍更加鋒利的寶劍。而這樣的寶劍,無一不是江湖名劍,它們多數都在劍客手中,而劍客是絕不會願意損壞手中寶劍的,畢竟……名劍如妻。想到這裏,沈柔章樂了:“算了,就讓他們找去吧,我明天要送阿辭他們去揚州了,他還老念叨你,想把你一起帶著下江南。”“那你告訴他,有機會我去揚州找他,帶最好吃的燒雞給他吃。”“那你可一定要去,若不然他能念你一輩子,我兒子可是很記仇的,你要是帶的燒雞不好吃,他可是會直接氣嘟嘟地跟人說,這根本不是世上最好吃的燒雞!”譚昭:……說早了。不過他很快就想起來,當初去宋餛飩位麵進貨時,裏麵就有五隻蜜汁燒雞,雖然已經被吃掉了兩隻,但勻出一隻來應該還是可以的。**賀蘭景死了,死在了韓橫川的手下。這其實不是難預料的事情,畢竟賀蘭景殺死了韓宇哲,父為子報仇,天經地義,哪怕是傳揚出去,也不會被人詬病。但即便如此,韓橫川也失去了青衣教在欽州的舵主之位,甚至因為以公謀私等等罪名,還被青衣教逐出門派,沒有了青衣教的庇佑,韓橫川沒過多久,也被尋仇者殺死在了某個漆黑的雨夜。他一死,整個韓家分崩離析,韓家老大武功雖然不錯,但他不通人情世故,自然也不會管賀蘭縈。也因為沒人管她,賀蘭縈逃過了一命,她帶著女兒躲躲藏藏,命至少還在。也正是此時,賀蘭固終於從“自我放逐”中醒來,他洗了個澡,痛痛快快地幹了三碗餛飩麵,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譚哥,我準備去長水縣看看。”長水縣就在鎮州轄下,距離揚州倒也不遠,因人傑地靈,所以在江南一帶其實挺出名的。“那就去,不過以如今江湖上的傳聞,你或許需要易容一下。”賀蘭固啊了一聲:“什麽傳聞?”放劍山莊和青衣教的事情,不都了結了嗎?“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你三哥身後明顯還站著別人,不然你以為幫他滅門的人哪來的?又是誰幫他散播謠言,還有你那柄匕首,如果真跟你的身世有關,你三哥四哥都能發現的事,你以為你的父親會不知道嗎?”賀蘭固:……謝謝,現在腦子有點清醒了,但好像清醒得也不多。第288章 湖劍雨(十九)欽州地處南邊,多山林樹木,雨水豐茂,冬日裏再冷也冷不到哪裏去。這是賀蘭固第一次離開欽州,雖然他現在的興致不高,但看到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風景,他的注意力還是多多少少被吸引了起來。離開欽州前,他去為娘親遷了墳,至於賀蘭家其他人,他依舊按照看好的日子給所有人下葬,但摔盆哭喪就沒有了,畢竟在知道娘親經曆過什麽遭遇之後,他真的很難再用從前的心去看待父兄。而且,譚哥說放劍山莊被滅門,是因為三哥身後還有其他人,可是為什麽呢?大費周折對付一個在江湖上都沒有三流名聲的劍莊,難道就隻是為了替三哥複仇嗎?哪怕賀蘭固再傻白甜,也能察覺到這裏麵的水恐怕很深。賀蘭固忍不住摸了摸懷裏的小匕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他也悄悄將小匕首仔仔細細看了個遍,然後就在匕首的手柄末端發現了一個用篆體寫的“屈”字。“想什麽呢,這麽入神?不是說想騎馬嗎?前麵就是馬行了。”托繼承了家業的福,至少這一次賀蘭固出門不再發愁錢財了,他懷裏有一塊對牌,是大通錢莊給大額存戶的,隻要憑對牌就可以在全國所有的大通錢莊兌換銀錢,是江湖人行走江湖的必備單品。賀蘭固一聽馬行到了,立刻快走兩步:“馬匹貴嗎?租賃劃算還是買下劃算?”“看你需求了,如果你對馬匹速度有需求,那麽不要隨便在外麵的馬行買馬,一來是馬行看你是外鄉人,很有可能會宰你一筆,二來這種大多做租賃馬匹的店,裏麵的跑馬血統都是很普通的品種,你看那邊,如果去掉馬身上的馬鞍和鈴鐺,你認得出每匹馬的模樣嗎?”賀蘭固當然會騎馬,但騎術隻能說非常一般,因為很少出門,所以他是莊內唯一沒有馬的少莊主。好在這段時間他一直堅持泡藥浴,雖然味道一次比一次考驗人性,但堅持還是有效果的,至少他現在已經能夠非常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體力的提升。“不太能,不過那匹白馬好帥,我能租它嗎?”馬行的牙人一聽,立刻眼珠子一轉:“誠惠一百兩,押金加上租金,如果客官需要套馬車,則需要另外收費。”好貴!一百兩,都能在欽州城外買個小院子了。“你別不是看我臉嫩,所以訛我的吧?”牙人一聽,臉上的笑容登時收了一些:“小公子既是不信,我也不做你生意,免得你壞了我馬行的名聲,走走走,趕緊走!”“誒”賀蘭固扭頭,“譚哥,這人怎麽這樣啊?要不……”譚昭立刻把少年郎拎了迴來,仔細算算,賀蘭固今年十八沒到,小阿辭六歲不到,四舍五入,兩人同齡人啊:“要不你個頭,你信不信你現在再去問價,他能要你兩百兩?”“什麽?他怎麽敢的!”“因為你把好欺負這三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走吧,這城裏也不是隻這一家生意,再找一家就是了。”譚昭把人拖著走,“教你行走江湖第一條,出門在外,貨比三家,省錢是每一個底層江湖人的致富之道。”賀蘭固:……“行走江湖這麽費錢嗎?”譚昭見少年郎不再掙紮,隨即放手示意人跟上:“不然呢,窮文富武,這人學文呢,剛開始其實不費什麽銀錢,就是買點紙筆找個開蒙老師,幾兩銀子就能解決,之後若要繼續往上學,貧寒學子亦可抄書掙錢。”“但學武就不一樣了,你練筋骨需要找武師或者是江湖師父吧,武學呢多半很考驗天賦,多數人還會敝帚自珍,你要學好一點,就得花大錢,畢竟從小打磨筋骨,不說投入的藥材和食物,就是刀劍兵器,你總得各有一把吧,不然你怎麽知道自己適合什麽兵器,是吧?”賀蘭固:……“再有,學文幾年就能考童生考秀才,若是有了功名,就能免稅、收學生,但習武不一樣,一般普通人想要學有所成,起碼十年,十年內你光支出沒有任何收入,你要是沒錢,你怎麽堅持下去?”賀蘭固以前光聽江湖人如何如何威風,也見識過風裏來雨裏去的江湖人,卻不想一個江湖人能走出來這般困難嗎?“那一般江湖人,若是沒錢,都是怎麽習武的?”“三種情況,一呢天賦好又走運,直接拜入大門派,成為江湖弟子,但相對應的,人家江湖門派培養你,你就得迴報門派,是不是?”見賀蘭固點頭,譚昭又說,“二呢,也是很走運,多數江湖人都娶不起老婆、生不起孩子,他們到老了就會給自己找衣缽傳人,如果運氣好一點,碰上一個武功不錯的師父,你就能繼承師父的名聲和武功。”“那三呢?三應該才是絕大多數人的現狀吧。”譚昭打了個響指:“猜對了,三呢就是普通的江湖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緣際會學了一點皮毛武功進入江湖,接著摸爬滾打、熟悉一切的江湖路數,能坐在茶館裏侃侃而談,能去參加所有的江湖盛會,但他們大多數都隻能當看客的角色,當然不乏有人混出頭,但這世上不管在什麽地方,頂尖的人永遠隻有幾人而已。”“所以哪怕這樣,你還要混江湖嗎?”賀蘭固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不過感覺當看客也挺有意思的,我其實沒什麽雄心壯誌,如果能看到懸水劍、折梅劍、抽水刀這樣的江湖名人於武林對弈,等我老了,也是一筆談資,是不是?”“是,趕緊走吧,再不挑馬離開,天都要黑了!”不得不說,跟譚哥一起出門是一件相當令人安心的事情,一則是賀蘭固知道譚哥武功非常厲害,二來是譚哥真的很懂人情世故,這幾日下來,就沒人是譚哥不能聊的。“那譚哥,你是怎麽學武的啊?我要是有你這麽厲害就好了。”譚昭伸手敲了敲賀蘭固的頭:“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聽,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我的武功嘛,是自學的。”至於武功招式,大部分都是從朋友那裏“化緣”來的。“自學?還能自學?”“嗯哼,為什麽不能呢?若不然,這天底下第一個會武的江湖人,他的武學功夫從何而來?”……倒也是,不過自學這種離譜的事情擺在譚哥身上,好像莫名其妙又合理了起來。**從欽州去江南長水縣,快則十日,慢則一月,譚昭和賀蘭固走得並不快,等兩人到江南禹州時,天氣都已經很涼了,樹上的落葉都要落盡,距離入冬隻有一步之遙。賀蘭固凍得抖抖索索,不太明白為什麽江南的秋天能冷成這樣。這也太冷了,他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再這樣下去,他得穿夾襖了。可是,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譚哥,救命,譚哥還隻穿的單衣啊。“譚哥,你真的不冷嗎?”譚昭看向裹成一顆球的少年郎:“這才哪到哪啊,你這樣要是去北方,那不得穿兩件棉衣啊。”賀蘭固:……其實這江湖,也不是非混不可,對吧?“這就打退堂鼓了?”“才沒有!我也不冷!”啊,好冷,怎麽可以這麽冷!譚昭笑了:“走吧,帶你去買棉衣,江南的錦繡坊很出名的,隻要花得起價錢,又保暖又薄的冬衣也能給你做出來。”“這麽厲害?”“若不然呢,聽說錦繡坊最好的料子,是送到皇宮裏去的,連皇帝老爺都說好,那肯定好。”賀蘭固心有戚戚焉:“那肯定很貴。”托譚某人的福,賀蘭少爺終於明白了行走江湖錢財的重要性,並且在短短的一月旅途中,養成了能不花冤枉錢就不花冤枉錢的好習慣。“貴沒事啊,這是我的缺點,不是人家的缺點。”賀蘭固:……要是譚哥實在喜歡,他的荷包也不是不能出出血。兩人很快來到了禹州的錦繡坊,這裏並不是錦繡坊的總店,但最近大概是因為換季,錦繡坊的生意非常好,兩人等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才終於有人接待。“二位公子,您來錦繡坊那可真是來對了,今日剛剛到了好料子,是要做冬衣還是秋衫?”“什麽樣的好料子?”“那可很有說頭了。”夥計喋喋不休地說著銷售話術,剛準備叫人拿點樣料出來,他就聽到了外麵鬧哄哄的聲音,卻原來是有江湖人來鬧事。這可如何是好,那江湖人還胡攪蠻纏,非說錦繡坊以次充好、用十兩貨的布匹糊弄她。這怎麽可能呢,錦繡坊打開門做生意,從不幹這麽損害名聲的事。正是這時,從後麵跨院裏走出來一個年輕公子,年紀大約二十五六的模樣,生得麵冠如玉,端的是陌上人如玉,江南好公子。“小店多有怠慢,還請這位女俠莫要急躁,若真是小店的失誤,不消女俠開口,我自會還女俠一個公道。”怎麽說呢,那女俠登時臉就紅了,原本高八度的嗓音,瞬間就成了柔情似水的江南吳語:“公子既是這麽說,小女子自然是相信的。”賀蘭固:……好家夥,蜀地變臉絕技?!而且好奇怪啊,總覺得這位公子看著有些麵熟啊。第289章 江湖劍雨(二十)那江湖女俠敢找上門來,倒也不是胡攪蠻纏,她說自己托人花五十兩在錦繡坊定了一身百蝶飛舞裙,乃是為了去參加秋末的精英節。可今日她來取貨,卻隻是普通的百蝶裙,百蝶並不飛舞,不過就是十兩銀子一尺的普通蝶舞錦布,這眼看著江南精英節的日子逼近,難道她就穿著這個去?她可不要,她武功本就平平,再穿得平平,那她去幹什麽?丟臉嗎?女俠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就把脾氣發了出來。卻沒想到今日竟在這小小的錦繡坊內,得見濁世佳公子,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倘若……女俠的臉更紅了。但很顯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玉公子笑得溫和有禮,但說的話就完全是公事公辦了,他很快找來掌櫃的,找到女俠下的訂單,訂單上明確寫出了使用的布匹如何,且定金也就交了十兩,按照入庫的銀兩,是完全沒有任何出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