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章:……你們青衣教選門人的眼光,還挺別致的。她接著又問了幾個問題,很明顯每個人都能迴答出來,乍一聽,更像是青衣教門人不慎遺失令牌,然後被有心人撿到嫁禍青衣教。沈柔章大張旗鼓地為難韓橫川,卻反倒叫韓橫川洗清了青衣教的清白。像是這種大佬對弈,明明苦主是賀蘭固,可他卻沒資格“上桌”,這會兒他默默地站在譚哥身邊當著背景板,眼見懸水劍被刁難,他忍不住悄聲發問:“譚哥,你看出誰說謊了嗎?”譚昭卻並不迴答,反而反問了迴去:“你呢?看出什麽來了?”“我覺得那個被大魚吃了的也太離譜了吧。”欽州有這麽兇殘的魚嗎?他怎麽沒見過。“我倒是覺得他說得挺真的,畢竟誰編理由編這麽瞎的啊。”譚昭壓低了聲音開口,“而且,誰說他們之中有人說謊了?”“啊?沒有嗎?”傻,青衣教疑似滅門放劍山莊的傳聞傳得沸沸揚揚,如果韓橫川是那種耿直的江湖人,他或許會真的找出所有令牌失蹤的門人,但很明顯這是個老江湖,為了門派的名聲著想,他不會動手腳,但可以“虛實相間”啊。“有沒有,其實並不重要。”譚昭指了指旁邊站著的兩人,“你發現沒有,你大姐哭得似乎沒有方才那麽悲傷了。”啊?怎麽突然說這個?賀蘭固下意識看向大姐,大概是譚哥特意點出,他竟真的覺得大姐沒有那麽悲傷了,她的心神似乎完全落在了場內的調查上,所以留給悲傷的情緒自然就少了。當然,調查青衣教門人跟找出殺人兇手有關,大姐這般模樣也並不奇怪。“可能大姐夫迴來了,她有了主心骨,心就定了不少。”賀蘭固解釋道,“大姐與大姐夫的感情一向很好,這麽多年大姐隻生了一個女兒,連爹都對她頗有微詞,但大姐夫從沒想過納妾,說江湖人生兒生女無所謂。”“這麽通透?”“嗯,可我怎麽覺得,你大姐夫看你大姐的眼神,並沒有什麽男女之情?”譚昭雖然一直都是個光棍,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賀蘭固既然說兩人感情非常好,那從眼睛就能看出來的,可現在沒有,那就是有鬼了。“是嗎?”賀蘭固訝異地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一眼,“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很少見到大姐夫的,你知道的,我是個家族邊緣人。”……正適時,賀蘭縈的夫君韓宇哲執劍向前走了兩步,將寫有三十一位教眾丟失令牌原因和時間的冊子遞給沈柔章:“我青衣教行得端立得正,還請懸水女俠明鑒,此事必然是宵小之徒借此嫁禍青衣教。”沈柔章也接過,隨意翻看了一眼:“這倒是顯得我咄咄逼人了。”韓橫川這時就站出來當好人了,場麵話說了兩句,又揮手讓門人下去,他此刻眉間已隱隱有了舒展的姿態,然而正是此時,有一個長得就挺老實的矮個青衣教門人臉色倉皇地站了出來。他麵色悲戚,很明顯內心有著強烈的掙紮,但哪怕如此,他開始抖著聲音開口:“啟稟舵主,那塊令牌……應該是我的。”韓橫川臉上的笑意,瞬間就裂在了臉上:“你說什麽!”老實門人立刻噗通一聲跪下:“那塊牌子背麵有一道很深的豁口,那是我被人偷襲時,那人的匕首紮到的,因為豁口太深,我就直接報了失物,準備換一塊新的,因這塊舊的救了我一命,我本打算供起來的,但後來就莫名其妙不見了。”“舵主,我真的沒有說謊,我也沒有來過放劍山莊,這塊令牌的事我跟很多人都吹噓過,你不信可以問他們?”老實門人看向身後的其他人,其他人也表示確實有這麽迴事。沈柔章便問:“你的意思是,是有人盜竊了你藏在家中的身份令牌,然後嫁禍青衣教?”老實人不敢看舵主,隻點了點頭。“那麽,你家在哪裏?誰又知道你家在哪裏?”老實人就說自己是孤身一人,就住在青衣教門人的宿舍,他的令牌放在那裏,隻要是青衣教的人,誰都有可能會拿。這麽一來,嫌疑又落迴了青衣教的頭上,韓橫川的臉色那叫一個肉眼可見的難看,而且這一次排查的難度更大,再這麽弄下去,怕是要沒完沒了了。青衣教的舵主都是需要年底考察的,現在已經入秋,距離考察不過三月之期,若是考察使提前來欽州,他這舵主之位怕是無論如何都得被擼。韓橫川心裏一凝,正欲將話題引導一番,便聽得一站在角落的青年男子忽然揚聲喝道:“沈柔章,抓住韓宇哲!”宇哲?為什麽要抓宇哲?然而沈柔章卻不疑有他,她的動作也非常快,就在話音傳到她耳朵裏的瞬間,她就直接出手擒向站在她不遠處的韓宇哲。然而韓宇哲的反應也不可謂是不快,沈柔章剛剛掠到他身邊,他就直接提劍格擋,兩人在原地過了兩招,竟沒讓沈柔章討到任何的好處。韓宇哲的武功是韓橫川教的,知子莫若父,韓橫川第一反應是想要支援兒子,然而在看到次子展現出來的武功後,卻忽然頓住了腳步。宇哲的武功,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韓橫川猶豫的瞬間,兩人已經纏鬥在了一起,沈柔章並沒有出劍,但江湖上能打得過她的人本就不多,韓宇哲的武功有些出乎她的所料,但也沒有高到讓她動真格的地步。但是屋內人太多了,她害怕傷到其他人,所以才打得有些掣肘。眼見韓宇哲就要落敗被擒,賀蘭縈臉上倉皇一閃而過,她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去營救夫君,而是後退了兩步,不過還沒等她退更遠,就被一個人攔住了。“一少夫人這是要去哪兒?”賀蘭縈臉色一白,配著她通紅的眼眶,倒是更像譚昭在欺負人了。“大姐,你怎麽樣?”聽到賀蘭固的聲音,賀蘭縈仿佛想起了什麽,立刻先聲奪人:“剛才是不是你喊的話,為何叫懸水劍抓我夫君?”譚昭非常坦然地承認:“對啊,就是我喊的。”他話音落下,那邊沈柔章也擒住了韓宇哲,哪怕韓宇哲奮力掙紮,但江湖高手和江湖頂尖高手是有區別的,她帶著人過來,這邊瞬間就成了“話題中心”。“至於為什麽抓你夫君?”譚昭走到沈柔章身邊指了指,“我聽說韓一少與夫人情深義重,十幾年恩愛夫妻,你不會連自己的枕邊人都認不出來吧?”“你胡說什麽!”賀蘭縈當即矢口否認,“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死的是我的家人,你們又如此為難我的夫君,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如果你們想要賀蘭家的家產,就拿去好了!我一個女子,又不會與你們搶什麽,至於要這麽誣賴人嗎?”譚昭拍手:“一少夫人好口才,可惜眼力確實不太好,在下武功平平,實力一般,隻易容一道初窺門徑,韓大舵主,方才我出其不意叫懸水劍試他功夫,他倉促之間應對,您是否看出了一些門道?”江湖人嘛,武功是第一臉麵,長相反倒是次之,韓宇哲一動手,韓橫川不動了,說明老東西人是老了,眼力卻依舊在。韓橫川很快走到麵色不甘的次子麵前,他鐵色鐵青,聲音也沉暮了不少,隻因此時此刻他已經非常清楚自己這個舵主是做不成了:“你不是我的兒子,你究竟是誰?”韓宇哲沉默不言,但易容嘛,隻要揭下假臉皮就行了,哪怕他的易容非常絕妙,但譚某人從前有個非常會易容的好朋友,什麽易容藥水他空間裏都有,沒一會兒,“韓宇哲”就露出了他的真麵目。“三哥,怎麽是你?!”第285章 江湖劍雨(十六) 不不,是畜生不如。麵具之下是一張非常年輕的麵孔,至少比韓宇哲年輕許多。韓宇哲長相四平八穩,年紀已經三十好幾,續著短須,看著就是那種精幹能打的江湖人,但賀蘭家的三少莊主賀蘭景,就英俊許多,隻不過因為氣質陰鬱,顯得雙眼往下壓,平白減少了幾分英姿勃發之相。賀蘭縈見“韓宇哲”的真麵目暴露,立刻也隨聲道:“你……三弟,你怎麽……”賀蘭景卻嗤笑一聲,半點兒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大姐好過:“別演了,我要是早知道你的演技如此拙劣,當初就不找你了。”賀蘭縈一噎,氣得想要罵人,卻又懾於在場其他人,不敢當場發作。她臉色憋得有些通紅,眼淚汪汪的,可惜此時無人憐香惜玉。“賢侄,你怎麽……”韓橫川臉色一凝,態度倒沒有太大的轉變,“我兒呢?你沒死,為什麽不”賀蘭景被沈柔章用劍押著動彈不得,但這並不影響他衝人唾了一口唾沫,隨後張狂地笑了起來:“你兒當然是躺在火場裏啊,我大姐前些日子哭得可傷心了,您難道沒有聽說嗎?”“這不可能!我兒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賀蘭景嗬嗬一笑:“無冤無仇?你個老東西,這種話也好意思說得出來!我妹妹賀蘭音怎麽死的,你難道不清楚嗎?”韓橫川聞言,臉色當即一變,顯然他是清楚的。“看來你也是知情的,我妹妹她死的時候,才十五歲不到,韓宇哲那個喪盡良心的畜生,不,他連畜生都不如,他怎麽敢的!”賀蘭景臉上青筋凸起,可見他此時是如何之憤怒,“我左思右想,不過就是憑著他有個好爹,替他抹平了此事,對不對?”韓橫川說不出話來,他也並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這種醜聞:“賢侄,你誤會了,此事……並非你想得那樣。”“那你可敢對天發誓?若你有半句虛言,便叫你韓家絕後,如何?”韓橫川不說話了,賀蘭景見此,笑得愈發大聲:“你和你那個畜生兒子,簡直一模一樣,表麵裝得人五人六,實則背地裏什麽髒的臭的都來,你可知道為何我大姐願意替我隱瞞……”“你住口!”賀蘭縈驚恐地喊道。“大姐,事到如今你還遮遮掩掩幹什麽?韓家二少夫人賢惠持家的名聲你還留戀呢?”賀蘭景顯然對賀蘭縈沒多少姐弟之情,此刻將火撩到她身上,明顯就是為了拉她下水,“韓宇哲那個畜生口口聲聲對你一心一意,還說什麽江湖人不在意絕後,可背地裏不知道弄死了多少無辜少女,又生了不知道多少私生子,你不是都去瞧過了,養得可比我親外侄女還要精貴呢。”“你住口你住口!你說過不會對別人說的!賀蘭景,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賀蘭縈氣得眼睛通紅,是,她的婚姻早已破裂,韓宇哲隻在成婚前兩年對她柔情蜜意,之所以不往家裏抬妾,一是顧忌當初對放劍山莊的承諾,二來是為了有個好名聲,能夠在青衣教占據更高的地位。為了體麵,也為了女兒,賀蘭縈也願意配合。可韓宇哲他怎麽敢的,他居然要收養那個賤人生的賤種當養子,還要養在她的名下,嗬!他也配!兩姐弟這番開口,簡直驚呆了所有吃瓜群眾,這……要不要這麽勁爆啊?!但如果兩人說的是真的,那韓二少確實很不是個東西。在這之中,賀蘭固是最無法接受的,他不明白,非常地不明白:“為什麽!大姐,三哥,為什麽韓宇哲犯下了錯,你們卻要殺了山莊所有人?大哥的小兒子樂樂今年才四歲,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怎麽能如此心狠手辣!”賀蘭景聞言,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賀蘭固,許久忽然笑了一聲:“賀蘭固,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明明是個應該在陰暗角落裏發爛發臭的人,為什麽你能長成這個樣子?你就沒有一點自尊嗎?你為什麽還能憐憫那些人?”賀蘭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偏執的男人,是他溫文爾雅、飽讀詩書的三哥,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心裏其實一直是將三哥當做前進動力的目標。三哥能不靠家裏考取功名,那麽他應該也能……賀蘭固不明白,為什麽會如此?“賀蘭家的血太髒了,咱們的爹,一個濫情又無用的男人,他眼裏隻看得到大哥和二哥,我們呢?就跟小貓小狗一樣,想起來的時候看一眼,想不起來就隨便我們長大,後院的女人一個接一個,也就大娘還願意陪他演戲,天天折騰這個,折騰那個,兩人手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了。”“還有大哥,和咱爹真是一脈相傳,不僅長得像,濫情這一點也很像,你知道阿音是怎麽被那個畜生糟蹋的嗎?是咱們的好大哥,要不是他帶著阿音出去,怎麽會被那個畜生盯上!”“還有咱們的好二哥,他倒是不濫情,但你應該還記得吧,小時候咱們二哥可沒什麽鍛造天賦,你知道他為什麽能煉成屠冤劍嗎?”賀蘭固有些不太敢聽了,因為他意識到事實可能比他想得還要可怕。“因為他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古法,竟用人命鑄劍!現在你知道,為什麽他鑄劍不讓任何人進去了吧?因為這方法見不得人,他簡直是個魔鬼!”人命?!這話一出,簡直叫所有人嘩然,這也……“所以,自他手裏出去的劍,劍未見血,早沾了人命,見過血的劍,當然比一般的劍要鋒利許多!”賀蘭景說這話時,麵無表情,卻格外地陰沉,“我就是用他鑄的劍,殺了他,也算是替那些鑄劍的人報仇了。”“……那四哥呢?”“他啊,不過就是個大哥二哥的應聲蟲,大哥二哥無論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做,你以為二哥為什麽會願意替他鍛造寶劍?”賀蘭固不明白:“為什麽?”“那當然是因為他向咱爹立下了誓言,無論大哥二哥誰繼承了山莊,他都會成為下一任莊主手裏的一把利劍,他手裏沾的人命,可不比你二哥手裏少啊。”好家夥啊,這就全員惡人?!“所以啊,賀蘭家的血太髒了,死絕了才好,你,我,大姐,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賀蘭景是個瘋子,此時此刻,所有人腦子裏都形容了共同的認知。不過能殺自己全家的人,精神也著實正常不到哪裏去!就在所有人都被賀蘭景的瘋狂和放劍山莊滅門案的真相衝擊之時,有一個人又開口了,且聲音清朗,非常抓耳:“三少莊主,你在避重就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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