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縣向東;


    天空陰霾,近似要降下雨來。


    對於晉地其他區域百姓而言,這樣的天氣是值得期待的,或許太久之後的等待中大雨將瓢潑而至。


    但對於流民大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甚至不希望降雨的來臨,降雨便意味著氣溫的降低和道路難行,無法提速最終導致的困難便是尋找食物的不易。


    對於流民大軍,生命真的在於運動。


    廢棄的村落空地間二十多人被拉了出來。


    流民圍聚,知道是要斬殺拉出去的人,眼神卻沒有多少的情緒,甚至有期盼刀光落下,身首異處,隨後分而食之。


    有從大牢而出匪徒咆哮著:“這些都是妖言惑眾者,想要破壞我們隊伍的純潔,想要分化我們,為什麽我們能衝破朝廷大軍封鎖搜尋食物,因為我們有人數,他們怕。被分散出去,你們能活得下去?不能,會被別人吃了,會被朝廷大軍當做流寇緝拿。他們該不該殺”


    “殺,殺”人群沸騰著。


    “我們的前方是黃河,黃河的那邊有紅薯,有朝廷的物資,那些都可以支撐我們活下去且讓我們活的更好,你們想不想”


    “想”人群越來越燃。


    “冤枉呀”有人嚐試辯解卻被塞入口中的一把刀攪碎了舌頭。


    咆哮的悍匪看向了遠處向雁。


    向雁揮了揮手。


    人頭被砍下,拋向了火堆。


    心情隨著拋出去的頭顱輕鬆了下來,雖然手段殘忍,但誅殺的卻是自己流民當中的天香教眼線。


    靠近吉縣的時候向雁接收到混入流民當中的琮記成員信息,文無忌萬事俱備,就差裏應外合的演戲。


    饅頭擊敗流民,向雁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吉縣向東荒蕪、充滿了死氣的整片區域躁動了起來,十多股流民大軍和薩哈璘、褚庫、赫翰、楊瑜所部席卷了過來。


    加流民,超過三十萬人中,像墜下的鉛雲無邊無際。


    麥田、村莊、道路、水脈,自吉縣延展了出去,因為靠近黃河,受琮記影響地方官吏和世家大戶都關注民生建設,水利工程能灌溉近半的田地。


    糧食全部搶收,散落著麥穗的田地被人潮淹沒,少數早收的田地有綠油油的麥苗冒出,全部被流民拔光吃食。


    這些青苗無助與果腹,反而讓人更加的饑餓,流民大軍中的民眾紅著眼睛。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前方有食物,有吃的。


    有婦女將一把青苗放到繈褓中的嬰兒,哄著!


    嬰兒早就沒有了唿吸,腐爛撒發出臭味。


    沒有殺伐聲,哭泣的、不安的、叫喊的、吆喝的,各種聲音交疊在一起可恐而令人心顫。


    地麵在震動,空氣中充滿了不詳的亂流。


    吉縣黃河另外一側;


    蒼穹卻沒有吉縣的陰沉,遠山、夕照,小路蜿蜒,穿過了黃昏的山嶺上三萬左右全副武裝人群蜂擁了過來。


    帶隊的便是在洛川舉兵的張存猛和薩哈璘派遣而出的羅國相。


    氣勢洶洶,但真正精銳隻有羅國相所部和張存猛嫡係約五千多人。


    模式卻也和薩哈璘不同,攻打洛川縣城之後張存猛瘋狂的擴充人手,張存猛沒有薩哈璘那樣的資源和指揮能力,思維簡單,人多武器便要多,赤手空拳的怕拿棒子的。


    刀槍之外,近一半的匪軍手持木棍之類可以擊打的器械。


    最初不知道薩哈璘的張存猛對於雙方的合作不屑一顧,都是拉山頭起事,不見得誰比誰能耐,但當羅國相拿出萬兩紋銀,手下數百人結成軍陣露一手的時候張存猛適才知道賊匪間的差距也是很大的。


    小人物要不有大誌向,能屈能伸,要不就是見風使舵撈取好處。


    張存猛是後者,說是選擇合作,其實等同於對薩哈璘馬首是瞻。


    按照薩哈璘交代,舉兵、擴充人手,等接收到山魈苟全傳送而來消息,羅國相、張存猛所部撲向黃河方向。


    精明的羅國相沒想明白為何在晉地拉攏起來流民輕而易舉,在洛川區域這等建艱難,百姓就像紅薯一樣。


    匪軍出擊就被活動在區域內的琮記成員監視,信息第一時間傳送到洛川巡檢司、衛所明軍和過黃河的盧象升、曹變蛟所部。


    一切都按照部署,三萬多席卷而來的匪軍衝開了區域內明軍和巡檢司4000多人攔截後掩殺向了渡口。


    對於羅國相而言,隻要奪取渡口,吉縣方向的戰事不會有任何懸念。


    夜色落了下來;


    雲岩河的一側,天色完全落下時黑暗動了動,崇明師八千明軍士兵從夜色中撲出靠近向張存猛、羅國相三萬匪軍。


    潛伏的期間,根據文無忌所交代的聯絡暗號,盧象升一清二楚的掌握了黃河兩方向匪軍的行軍動態並恰到好處的確定了出擊時間。


    “敗退”的巡檢司、衛所四千兵力則自西北方向綴在匪軍身後緊隨了上來。


    月輝落下,百步左右能見度尚可,李啟春命令手下開始提速。


    奔行之中,血液裏感覺有嗡嗡嗡的聲音,李啟春手握刀柄,渴望、興奮的感覺籠罩著一切。


    “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此時的李啟春早就沒有通州初戰時的緊張、忐忑,夜色中神情沉穩,目光堅定,和身後軍士融合成一個整體。


    左右身後方向,明軍各個軍陣士兵莫不如此。


    先於崇明師的出擊,琮記好手掩殺了過去。


    戰術上沒有追求繁瑣,就是格殺匪軍前行的偵查人員,盡可能的縮短對方預警戒備時間。


    起伏的郊野間有多名賊匪斥候在前行,看似安靜的月色下驟然響起大威力**的射擊聲,鏑音迅速靠近,四名賊匪斥候應聲倒下,另外兩人扭頭奪路而逃,黑色裝束的琮記成員人影從田埂處躍起,迅速逼近,斥候喊著揮出一拳,琮記人員俯身避過的同時短刃刺了出去紮入對手頸脖當中。


    翻腕,嘩啦一聲拉開!


    完成弩箭射擊的琮記成員扇形移動了出去,不久之後,崇明師推進了過來。


    另外方向,毫無察覺的匪軍也像潮水一樣移動了過來。


    在薩哈璘手下學習了馭兵之道的羅國相治軍倒也嚴格,因為有月光,行軍隊伍沒有打火把,也盡可能的保持了聲響。


    落葉衰草,沙沙的腳踏聲綿延成一片;


    “拔刀”


    前方迴傳雙方即將接近的信息,李啟春發出指令。


    “唰”的一聲,如同加練中每個夜晚數百次拔刀中的一次,幾百人近乎整齊劃一的拔出了破虜刀。


    左手持盾,右手長刀反拖,李啟春開始加快腳步,越來越快。


    八千崇明師軍士從匪軍側翼尖刀一樣將自己的鋒銳挺近向了近三萬匪軍的側翼。


    近兩裏左右,張存猛、羅國相所部遊動的斥候發現側翼異常,不久之後看到看到月色下一道灰線快速靠近了過來。


    接收到信息的張存猛愣了愣,隨後說道:“是渡口方向明軍,殺了他們”


    羅國相也是如此判斷。匯報的信息是對手兵力也就是略微超出之前擊潰的明軍,奪取渡口控製船隻是頭等大事,羅國相隻分出了五百精銳。


    五百匪軍精銳外加一萬人撲向了崇明師。


    按照訓練及其之前對陣女真積累下來的經驗,靠近到一箭之地,李啟春將盾牌抵在肩膀,彎腰,身體盡可能的縮小著箭麵。


    稀稀拉拉隻有少數箭矢落了下來,這個時候李啟春適才意識到自己即將衝殺的對手不過是匪軍,哪能和裝備精良、射術精湛的女真比較。


    將盾牌迴歸到衝陣時的姿態,李啟春笑了起來。


    人持盾直衝了出去。


    頭頂之上,尖銳的鏑音掠了過去,崇明師弓箭手發動了打擊。


    香河大營的力量訓練是卓有成效的,此時崇明師弓箭手配備的都是繳獲的強弓,射術提升不少,射程也有所增加,箭矢將落下的月光切割的破碎不堪後落向匪軍前陣。


    核算了射擊距離和頻率,第一波是對前陣的射殺,第二波、第三波則阻斷梯次,都是按照對壘女真的打法環環相扣展開。


    密集落下的箭矢殺傷力和精準度是驚人的,絕非巡檢司弓兵、衛所明軍士兵所能比較,瞬間就像割草一樣將前衝的賊匪士兵一列一列撂倒在地麵。


    “殺光……”


    “噗”


    一名頭目按照對壘巡檢司弓兵的經驗激勵士氣,隻來得喊出兩個字就被唿嘯而來的箭矢射穿麵部,箭矢從後腦部位貫穿而出。


    身側原本要唿應一下的賊匪頭目下屬感覺全身的尿意,隨後便看到周邊前衝的同伴接二連三的栽倒在地麵。


    “噗”


    尿意終止與全身傳散開來的疼痛,看著貫入胸口後搖晃的箭尾,匪兵木樁一樣倒地。


    第二輪箭矢阻斷梯次,視線內先前密密匝匝的匪軍士兵稀疏了下來,距離迅速拉近,李啟春


    手中盾牌挾著衝勢,狠狠的撞擊向前方眼神已經流露出恐懼之色的匪軍士兵。


    張周山是張存猛子侄,性格好鬥,張存猛舉兵,張周山追隨並成為了一名頭目,戰鬥打響之初,張周山意識中眼前的對壘不過是之前多次廝殺的重演。


    但箭矢落下,明軍衝擊而來,張周山就感覺到異常,箭矢密集而精準,殺傷瞬間產生,前衝而來士兵氣勢如虎,令人頭皮發麻。


    咬牙持盾牌撞上了首當其衝的對手,隨後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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