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夫人看著謝恆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突然間意識到,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這個孫子。她以為對方敬重她這個“雪中送炭”的祖母,以為不管對方官職做到多大自己都能拿捏得住。但現在迴想起來,似乎她以為的每一次拿捏住謝恆,都是對方有意為之。她以為的每一次“得利”,得到最大好處的人似乎都是謝恆。


    一時間謝老夫人心中充滿恐慌,她甚至想不起來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弱小”的孫子就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不,或許她從來沒有真正掌控過這個孫子!


    謝恆:“明日我跟兄長會去闕家,如果讓我看出來真是謝元柔害的謝元馨,即便我不當場揭穿,也絕對不會幫著謝元柔說話。至於兄長,他向來耿直,會如何抉擇就是不我這個做弟弟的能左右的。”


    “你、你們……”


    謝恆勾著嘴角,“我看祖母身子不大好,想來定是因為六妹妹落胎之事而太過傷心,還是早些休息得好,莫要再操心太過。劉媽媽。”


    被點名的劉媽媽誠惶誠恐地應了一聲,“四、四少爺……”


    劉媽媽也得承認是她們主仆看走了眼,錯把一頭兇狼當成了綿羊,現在的四少爺氣勢逼人,她竟然都不敢與四少爺對視。


    謝恆:“好好伺候祖母,別讓祖母操心太過,有什麽事不好拿主意的去問兄長便是。”管家的事謝恆是不打算讓謝老夫人繼續插手了,他自己又懶得看,自然是甩手給謝斌,就讓他的這位兄長能者多勞吧!


    “是、是,老奴謹記。”哪怕謝老夫人就在邊上怒目而視,劉媽媽也不敢當著謝恆的麵說一個“不”字。


    從謝老夫人那離開後,謝恆便去找謝斌。


    他覺得自己還是得去開導開導謝斌,免得他這位性情過於剛直的兄長一時想不開鑽起牛角尖。


    一進院子,果然看到謝斌站在廊下,表情有幾分落寞。


    謝恆走過去,抬手搭在謝斌肩上:“兄長不必想太多,反正明日我們就去闕家,等見到謝元馨和謝元柔就什麽都知道了。”


    謝斌沉默片刻說道:“你好像從一開始就懷疑六妹妹落胎和七妹妹有關。”


    謝恆點頭:“我是有懷疑,但我覺得這樣不好,也希望自己以後能改改。”


    謝斌不明所以:“為何?你是覺得自己的懷疑不合情理?”


    謝恆笑著搖頭:“情理情理,情在前,理在後。我會懷疑謝元柔是基於我之前對她的了解,知道她並非善類,但並沒有其他更加可靠的信息輔助。僅僅是因為固有印象便懷疑一個人,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這樣惡意的猜測實在太過嚴重。而謝元柔以往雖然有些心機,但要說絕對傷天害理甚至是草菅人命的事也的確沒做過,我的懷疑便更沒有依據。於情,我便不該如此,更何況我們到底有一層血緣關係。當然,於理,她以往的行為讓人沒有辦法完全不懷疑她。”


    謝斌微微歎息:“你好像永遠都能這樣理智地看待問題,倒是我身為兄長,很多時候反而需要你來開解。”


    謝恆笑而不語,心想他能一直這樣理智是因為這些事情終究沒有觸及到他的核心,所以他能“旁觀者清”。如果是跟將軍有關的事,他也就沒把握還能這麽理智地分析應對了。


    第二百零六章 眉清目秀?


    迴到自己院子中,謝恆一進門,一隻黑天鵝就撲扇著翅膀朝謝恆飛過來。


    謝恆張開手臂抱住黑天鵝,抬頭看向後麵跟出來的石竹:“你欺負它了?”


    石竹嘴角一扯:“哪能啊!就它那麽兇,隻有它欺負我的份,我哪敢欺負它。是今天白雪過來,兩個家夥彼此看不順眼,差點打起來。白雪狡猾,打不過也不硬拚,長著一張鳥嘴罵,我聽不懂也猜到罵得可難聽了。小黑不會罵,就隻上躥下跳地追著白雪,白雪個子小又靈活,小黑追不到,罵又罵不過,這不就抑鬱了。”


    謝恆無奈一笑,從他把黑天鵝帶迴來第一天開始,白雪就跟小黑不對付,大概白雪覺得自己在謝家的鳥類領導地位受到了威脅,隔三差五就來挑釁小黑。


    小黑一開始是真不跟白雪計較,人家是高冷範兒的,但經不住白雪那張鳥嘴實在賤兮兮的,一日三頓地過來挑釁,吃飯都沒這麽準時,這不再高冷的性子也得被磨出火氣來。


    謝恆摸著黑天鵝修長的脖頸,“你別跟那隻碎嘴子的鳥計較,它就是個流氓,到頭來氣著的還是你自己。迴頭我把給它的零食都給你。”


    黑天鵝伸著腦袋蹭了蹭謝恆的下巴,應該是被安慰到了。


    石竹:“公子這是喜新厭舊啊,白雪知道得傷心了。”


    謝恆可不認為白雪那老油條會因此傷心,隻要迴頭再給買零食它就還能跟你親密無間,典型的有奶便是娘。


    “先撩者賤,誰讓它總欺負小黑,你在家裏也看著點,別讓白雪總過來拱火。”


    石竹很是為難,他之前倒也管過,但白雪轉頭就開始對他人身攻擊,最後還來句“本大爺的事不是你個凡人能插手的。”


    他覺得自己以前就被白雪鄙視,現在好像更嚴重了。


    而且石竹很不理解的是為何公子這麽喜歡這隻黑天鵝。


    京中達官貴人間確實有養天鵝的喜好風氣,但別人養的都是白天鵝,幹淨漂亮,氣質出塵。怎麽他家公子就這麽特立獨行,一養就養隻黑天鵝呢?


    “公子若是喜歡天鵝,為何不養隻白色的?我聽人家說黑天鵝不吉利。”


    謝恆懷中的小黑抬起頭,看了一眼石竹,又轉頭看向謝恆,紅寶石一樣的眼中似乎有什麽情緒隱藏。


    謝恆皺眉,摟緊了懷中的黑天鵝:“以後不可在它麵前說這種話,什麽吉利不吉利的,不過是那些迂腐的人因著自己的喜好強行賦予的烏糟東西罷了。就好像那些詩人常常歌頌蜜蜂辛勞為人們釀造甜美的蜜,瞎幾把扯淡,蜜蜂釀蜜那是為了人嗎?人家明明是為了自己!”


    石竹趕緊閉嘴,是他說錯話了,竟然都氣得溫文爾雅的公子罵髒話了。


    不過細想公子說的真的很有道理!


    謝恆又瞪了石竹一眼,才抱著黑天鵝迴去自己房間。


    說什麽黑天鵝不祥,這讓謝恆一下子就想起將軍剛出生的時候就是被批“不祥”,說他克親,才那般年幼及被送去北境,如此跟黑天鵝的情況不是很像嗎?本該是與眾不同的矜貴驕傲,卻被無稽之談所迫。


    謝恆越想越心疼,也覺得黑天鵝跟將軍的相似之處越來越多,更加慶幸自己將黑天鵝買了下來,不然還不知道在世人眼中被喻為“不祥”的小黑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謝恆抱著黑天鵝躺在床上:“將軍啊,你咋這麽叫人心疼呢?”


    黑天鵝:??工具鵝實錘了?


    第二天一早,謝斌過來找謝恆,想著是一起用過早膳之後就去闕家。


    石竹在外忙活,看到是謝斌也就沒攔著,想到這時候公子應該也起來了。


    謝斌進屋,一眼就看到謝恆床上隆起來的弧度不太對,那分明不是一個人的弧度啊!


    謝斌震驚了!他的弟弟床上有人!


    這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弟弟已經開始知人事了嗎?直接就領著人上床了?發展的這麽快?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這個做兄長的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不對,這不是重點!據他所知祖母可沒給弟弟安排通房丫頭。早前祖母倒是表示過,但被他們兩個以公事繁忙不宜分心為由給推拒了,那弟弟床上的人到底是誰?哪來的?


    謝斌震驚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是把人叫起來問個清楚還是默默退出去?


    就在謝斌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床上的人動了。


    謝恆伸了個懶腰,穿著睡衣的手臂從暖暖的被窩裏伸出來,接觸到外麵的涼意之後又立刻縮了進去。


    謝斌看著好笑,然而嘴角還沒勾起來就又想到弟弟被窩裏還有另一個人,看樣子是個身材嬌小的姑娘,臉色當即又嚴肅起來。


    有姑娘在,謝斌終究不好繼續留在屋裏,轉過身出去,到門口的是時候還背對著謝恆喊了一句:“時辰不早了,該起來了。”


    謝恆迷迷糊糊醒過來,轉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謝斌的背影,口齒不清地說:“兄長?你怎麽在這?”


    謝斌:“我來喊你一道用早膳,隻是沒想到你床上有……”


    謝恆這會還不是很清醒,聽到謝斌說他床上有什麽,他便腦子混沌地來了句,“啊,將軍在我床上。”


    那一瞬間,謝斌感覺自己渾身血液倒流,身子都涼透了。腳下仿佛被釘在了地上,想轉頭卻動不了。


    將、將軍?一直以來謝恆嘴上提過的將軍不就隻有昭武將軍宣景?


    謝恆說將軍在他床上?在他床上??


    每個字他都懂,但連成一句話後他怎麽就聽不懂了呢?


    謝斌再也顧不得那麽多,腳下恢複知覺的第一時間便猛地轉身,正好看到謝恆掀開被子。


    一隻黑色的天鵝從被子裏探頭出來,看了一眼謝斌之後又縮迴頭去。


    謝恆神色溫柔地給黑天鵝團了團被子,蓋得更加嚴實幾分,最後拍拍被子柔聲細語地說:“乖乖再睡一會啊!”


    謝斌神色複雜地看著謝恆,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或許弟弟被子裏的是昭武將軍更好。


    “阿恆,你……你是不是一個人太久了?其實你現在官居三品,是可以考慮成親的事了,沒必要非得一個人硬撐著,容易……容易出問題。”


    謝恆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明所以地看著謝斌:“出什麽問題?我這樣不是挺好的?好端端的幹什麽要成親?成親多分散我精力?”


    謝斌:“可是你床上……”


    “哦,兄長是說小黑啊,照顧它又不用耗費多少精神。而且兄長不覺得小黑很漂亮?我看就是外頭那些享譽盛名的美人都不如小黑漂亮。”


    雖然黑天鵝是公的,但謝恆就是覺得用“漂亮”來形容是可以的,他有的時候也覺得將軍很漂亮啊!


    謝斌的表情越發一言難盡了,他甚至開始痛心自責,為什麽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弟弟的異常。


    “阿恆啊……”


    謝恆被叫的一個激靈,他怎麽覺得謝斌這聲音有點不太對勁呢?


    “兄長,怎麽了?”


    看著謝恆那“清澈”的眼神,謝斌心中越發不忍,暗暗下決定一定要早日為弟弟覓得良人,他自己就是單身一輩子也得早點把弟弟的終身大事給解決了。


    “沒事,”謝斌強顏歡笑,“趕緊起來吧!用過早膳後我們就去闕家。”


    現在不管是謝元柔還是謝元馨的事都不是讓謝斌最頭疼了,他最在意的事就在眼前呢!


    謝斌出去後,謝恆怎麽迴想都覺得謝斌的表情不太對勁兒,好像跟天塌了似的,難道他昨天對謝斌的開解都白費了?謝斌自己又腦補了什麽?


    這得多嚴重的腦補才能讓謝斌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謝恆趕緊穿衣洗漱,石竹進來送水的時候謝恆還問他謝斌怎麽迴事,是不是一過來就是這樣。


    石竹壓根就沒注意到謝斌什麽情況,便說道:“我之前看大少爺挺正常的,不過剛剛大少爺走的時候我不在,沒看到大少爺是何情況。”


    謝恆更加不解,要是謝斌進來找自己的時候還是正常的那這麽短的時間內能發生什麽讓謝斌看起來仿佛遭受了莫大的打擊?


    想了一會想不明白,謝恆索性就不想了,洗漱好後就去找謝斌一同用早膳。


    到了謝斌那,謝恆看早膳還沒上,就隨口問了一句,“早膳還沒好?”


    謝斌笑著道:“好了,很快就端上來。”


    不一會,四個丫頭手裏端著托盤魚貫而入。


    謝恆看了,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小籠包加小米粥,還有爽口的小菜,豆漿加油條,絕配!


    謝斌觀察著謝恆的表情,見謝恆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在吃食上,壓根就沒往送吃食的丫鬟身上瞟一眼,心下不免著急。


    “阿恆,你看看,你覺得這些送餐的丫鬟如何?”


    謝恆隨意地瞥了一眼,敷衍地說道:“挺好的。”


    謝斌:“……就這?”


    謝恆又跟了一句:“挺勤快。”


    謝斌:“沒啦?”


    謝恆終於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謝斌:“兄長今日怎麽了?到底想說什麽?”


    謝斌咳嗽一聲,斟酌著用詞:“你覺得跟你的大黑鵝相比如何?”


    謝恆皺眉:“不是大黑鵝,是黑天鵝,兄長莫要弄錯了,讓小黑聽見它會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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