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今天不在家, 我們折折騰騰的不合適。”他咬咬牙, “東西你拿迴家,我請你去火鍋店裏吃, 行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隻要是個有點兒社交禮儀的正常人, 肯定都不會再繼續堅持。而且明顯這也是最恰當,對寧望來說毫無損失的方法。偏偏寧望他就不是個正常人。“不。”寧望簡直是在挑釁,把兩隻大袋子直接往段從家門口一扔。言驚蟄越這樣,他就越想吃這頓飯,屁大點兒事搞這麽嚴肅,他倒是想看看那個朋友能把言驚蟄怎麽樣。“他不在家你還怕什麽,有這墨跡的功夫都夠我吃完走的了。神經。”言驚蟄還想再提議要不然去寧望家給他煮,言樹苗晃晃他的手,仰頭說了句:“段叔叔很好,爸爸,不會生氣的。”“你看,小孩都知道。”寧望斜靠在牆上添油加醋。“要是你帶朋友迴家吃個飯都跟你不高興,我看也不算什麽好兄弟。真不明白你在慫什麽……你怕我偷東西?”寧望眯了眯眼。話題要往這個角度歪,那言驚蟄再拒絕就說不清了。他和段從的關係更跟寧望說不著,也沒必要讓他明白。在心裏歎了口氣,言驚蟄隻好開門,和寧望一起把東西拎進來。火鍋處理起來確實快,鍋裏接上水兌好煮料,配菜洗好擺盤就能等著吃。湯底的香氣逐漸飄散開來,言驚蟄灶台前猶豫不決。段從每次去他媽媽那兒起碼都得大半天,今天好像還來了親戚,他十有八九晚上也得在家吃。如果按寧望所說的,趕緊吃完趕緊走,不告訴段從也沒什麽問題。可要真這樣做,言驚蟄心裏老覺得不得勁兒,確實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古怪得很。寧望和言樹苗聞著味兒都過來了,直喊餓,言驚蟄把爐子搬桌上讓他們先下肉吃,自己拿著手機去陽台打電話,還是得跟段從說一聲。號碼摁到一半,想想這會兒正是飯點,段從一家應該已經吃上了,他又退出撥號界麵去發微信。正打著字,家門口傳來“嘀”的解鎖聲,段從拎著兩隻紙兜開門進來,在滿屋子濃鬱的的火鍋味兒裏,微微挑了下眉毛。“段叔叔!”言樹苗跑去迎人。言驚蟄在陽台沒聽見門響,被言樹苗這一嗓子嚇一跳。他趕緊從陽台出來,對上段從直視過來的眼神,忙舉起手機跟他解釋:“我正想給你發消息,小寧家裏今天沒人,他想吃火鍋,就買了東西……”“我自己過來的。”寧望打斷言驚蟄的話,主動坦白。他正往言樹苗碗裏舀肉,像個土匪,一勺子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兜滿了就往人碗裏磕。“我不吃這個長長的腳……”言樹苗趕緊護著自己的碗,端出去老遠。寧望不耐煩地把他拽迴來,夾走他碗裏的魷魚須,扔自己碗裏。“不好意思啊,哥。”寧望接著說,“等會兒桌上造的這些,我收拾。”他也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這次沒跟段從橫鼻子豎眼的,雖然語氣很生硬,喊“哥”時表情也別扭,好歹該打招唿打招唿了,該喊什麽也喊什麽。“沒事兒,吃你的。”段從無所謂地笑笑,相比起言驚蟄的無措,和寧望的言不由衷,突然迴家的段從才是真正的自然。“小事兒,吃你的。”他沒管言驚蟄,向寧望抬了下嘴角,然後將提著的紙兜擱在桌上,指指言樹苗,示意他過來。“是什麽?”言樹苗知道肯定又給他帶好吃的了。“粥。臘八節喝臘八粥。”段從說,“你在那邊另一個家見過的奶奶,她煮的,讓我帶給你喝。”“哇。”言樹苗很開心,也很懂事,立馬彎起眼睛說:“謝謝奶奶。”但小孩子的味蕾不會騙人,如果沒有火鍋,他一定立馬要嚐嚐這個臘八粥的味道。跟香香麻麻的火鍋一比,粥的吸引力就實在太弱了。“我在吃火鍋,叔叔你吃飯了嗎?”他熱情地跑迴去拿勺子,“我給你夾尿尿丸!”寧望剛往嘴裏塞一個撒尿牛丸,被嗆得扭頭衝牆直咳嗽。段從也笑了笑,告訴言樹苗“吃過了”,讓言驚蟄想喝的話自己熱一下,就先迴臥室換衣服。“我說什麽來著。”他前腳剛走,寧望就用氣聲對言驚蟄說,“哪有你想得那麽誇張啊。”言驚蟄這會兒完全沒心思理他。他覺得整個客廳混亂極了,簡直有些想不通這場麵到底如何形成的,自己夾在中間隻有說不來的尷尬。匆匆將紙兜拎去廚房,他發現袋子裏除了盛粥的小保溫桶,還有幾個餐盒,裏麵裝的一看就是專門撥出來的家常菜,言驚蟄心裏頓時跟被擰了一把似的,說不來的難受。段從掩上臥室門,先往嘴裏銜了根煙。家裏住進來父子倆後,他在室內抽煙的頻率減少很多,畢竟言樹苗太小,小孩子聞多了二手煙肯定不好。但火鍋的味道實在是太衝了。偏頭嗅一下肩膀,他皺著眉頭將外套脫下來,連帶著裏麵貼身的毛衣襯衣一起甩進衛生間,隨手拽了件睡衣套上,將窗戶也一並推到最開。老媽的電話正好打過來,問段從到哪了,家裏多了對耳機,是不是他落下的。“不知道。不是我。您收著吧。”段從坐進沙發裏,曲起一條腿踩著沙發邊沿,虎口撐著額角,煩躁地揉了揉。“誰少了東西,迴到家想起來肯定得打電話問。”“不是你那肯定是樂樂。”樂樂是段從三叔的兒子,“這小子迴迴來家裏吃飯都得掉東西,挺大個人了天天毛手毛腳。還跟你學的臭毛病,飯沒吃完就嚷嚷著‘有事有事’,你前腳剛走,他喝兩口湯也跟著跑了……”老媽在電話裏碎碎念叨,段從配合著笑笑,說不出為自己辯駁的話來。他們家親戚多,姥姥家那波主要在鄉下,奶奶家離得近,幾個叔叔姑姑家相處得都很好,逢年過節總聚在一起吃飯。老媽骨子裏是個很注重家庭和節日儀式感的人,段從清楚自己這輩子是不能讓她抱上孫子了,所以不管多忙,老媽喊他迴去吃飯,他都盡量過去,當兒子該表現的地方,都把麵子給她和老爸撐得足足的。今天原本也該如此,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在飯桌上坐不住。早上出門前,言驚蟄和言樹苗看他的眼神,一整個半天就在段從腦海裏來迴冒,到底鬧得他找個理由提前離席,還裝了一兜的菜。結果迴到家,看到的就是客廳那一幕。段從仰頭枕著靠背,眯眼望著縹緲的煙氣,迴想這些日子與言驚蟄的相處。確實像韓野說的那樣,挺沒意思。“……剩的菜還有一桌子,晚上我讓他們繼續來解決掉,你還過不過來了?”老媽在電話裏問。段從夾煙的手搭在膝蓋上,往外彈了彈煙灰,正想“嗯”一聲答應下來,門外傳來“篤篤”兩道敲門聲,以及言驚蟄輕喊:“段從,我能進來嗎?”“再看吧,媽。”段從望著前方的門扉,煙蒂在指間輕輕轉半圈,“有空我就過去。”段從臥室的沙發在陽台的落地窗前,正對著房門,言驚蟄推開門一抬頭,就與段從的視線碰個正著。“你扣上扣子。”他忙反手把門扣上,“都快過年了,家裏再暖和也別凍著肚子。”段從沒動,直到言驚蟄來到麵前,能隱約聞到他身上散來的火鍋味,才低聲問:“吃飽了?”“嗯。”言驚蟄不好意思地耷耷眼,很快又抬起來,向段從彎彎眼仁,“我喝了阿姨煮的粥,好喝。”段從手裏一直轉動的手機停頓片刻,被他無所謂地丟到一旁:“給言樹苗帶的。”“哦。”言驚蟄點點頭,並不在意,自己拽過凳子坐下來,“寧望迴去了,外麵我也收拾完了。”段從表情淡淡的,沒說話。“我確實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言驚蟄繼續說,“也不知道他這麽能想一出是一出,可能是覺得跟我熟起來了。其實小寧人挺好的,就是性格一陣陣的,讓人……”雖然段從沒表現出什麽,寧望也覺得他小題大做,言驚蟄還是想再好好解釋解釋。不過話還沒說完,段從就打斷了他:“言驚蟄。”言驚蟄閉上嘴。“你知道我最煩這個。”段從說。“嗯。”言驚蟄悶著嗓子。他知道段從受不了自己家裏染上陌生人的味道,厭惡自作主張的決定,甚至對寧望這個人本身就沒好感。結果今天一股腦兒全被他撞上了。言驚蟄寧願段從對他發火,冷嘲熱諷也行,都比這樣毫無情緒的對話讓他好受。段從一這樣,他就覺得前陣子那些微妙的試探與接近,全成了無用功。房間裏一時間陷入沉默,段從真的懶得再跟他發火,單手搓開煙盒,又咬上根煙。見言驚蟄隻盯著他看不開口,他終於透出淡淡的不耐,開口提醒:“還有事嗎?”沒事就可以出去了。言驚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張了張嘴,他突然道:“我請你吃飯吧。”“什麽?”段從都沒弄明白他思路是怎麽跳過來的。“吃飯,你想吃什麽?我請你。”言驚蟄像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啟迪了,迷茫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後背也不自覺地挺直,“你中午是不是沒吃好?晚上我請你去吃,好嗎?”言驚蟄最近攢了些錢,學生之家的工資不高,但他除了交房租,吃喝住行都花不了多少錢。雖然都是托段從給他打得低到離譜的折,用這樣存下來的錢要請段從吃飯,難免有點兒“羊毛出在羊身上”的羞恥感。可他的心意是真的。段從想吃龍蝦也行,把他攢的那點兒積蓄一頓吃光也行,隻要留夠言樹苗的花銷,給段從花錢他完全不心疼。他興致勃勃地問段從想吃什麽,段從看了他半天,問出來的是另一個問題:“為什麽請?”“就是想請你。”言驚蟄說,“也該請,你幫我和言樹苗太多了,應該謝謝你。”段從對這個答案沒做出任何評價。他靜靜地望著言驚蟄,許久,低頭扯起一抹很嘲諷的笑。也不知道是笑眼前人,還是笑自己。段從答應了言驚蟄的請客,隻是答應,對於要吃什麽、去哪吃,既沒提出想法也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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