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沈無憂沒想到顧景炎居然說出這樣孟浪的話,大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對上她錯愕的眼神,顧景炎瞬間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即刻改了口:“沒什麽,逗你的。”


    眼下他能睡上她的臥榻已經很滿足了,其他福利根本不敢去肖想。


    正準備起身。


    顧景炎倏然又湊到沈無憂麵前,指著自己的臉,沒羞沒臊地說:“親本王一口,本王把命給你。”


    “我才不要你的命。”


    “那...本王把身體給你,隨便你玩?”


    “顧景炎,你可別得寸進尺!”


    沈無憂隨手撈起身後的枕頭,朝顧景炎砸去。


    之前的誤會她是選擇了原諒。


    但這並不代表她能這麽快地接受他。


    “生氣了?”


    顧景炎一手抓著枕頭的另一端,視線卻繞過她纖細的腰肢,直勾勾地盯著靜靜地躺在臥榻一角的粉色香囊。


    這一瞬,秀兒對他說過的話又一次縈繞在耳邊。


    他腦海裏也浮現出了沈無憂認真拚湊著婚前協議,小心翼翼塞進粉色香囊裏的畫麵...


    沈無憂順著顧景炎的視線微微偏轉過頭,目光觸及顧景炎親手贈予她的香囊,腦袋瓜子忽然嗡嗡作響。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但仍在嘴硬,“我原本想著將香囊扔掉的,找了好幾天沒找到,沒成想竟在枕頭底下。”


    “軟軟...”


    顧景炎喉頭微動,捧著沈無憂的臉輕輕印上一吻。


    “別叫我軟軟!”父兄出征後,就再沒有人這麽叫過她。


    顧景炎忽然叫她小名,還用那麽曖昧的語氣,這使得她沒來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親一下本王,嗯?”


    “不要。”


    沈無憂感覺到顧景炎的迫近,她的臉色有些發白,腦海裏全是那些不好的迴憶。


    “怎麽了?”


    顧景炎察覺到沈無憂的懼意,心下暗惱。


    這事都怪他做得不地道。


    現在好了,把她嚇破膽。


    原本親親抱抱都沒問題的,這會子是徹底不讓碰了。


    “軟軟,別怕本王。本王不會再度傷害你。”顧景炎擔心給她太大的壓力,克製地往後挪了半寸。


    “我才沒有怕你。”沈無憂撇了撇唇,無論如何,她嘴上是不可能認輸的。


    顧景炎定定地望著她,事實上,她的話他並不相信。


    她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又或者心生懼怕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咬住嘴唇。


    就算再怎麽嘴硬,他還是能從細微之處發現她的真實情緒。


    沉默了片刻。


    顧景炎忽又認真地問道:“可否告訴本王,你在懼怕什麽?又或者說,本王身上的哪些缺點,讓你感到很不舒適?”


    “你問這個做什麽?”


    “自然是改過自新,改掉所有你不喜歡的毛病。”


    “你太霸道了,發起火來完全不聽解釋。還有...”


    “還有什麽?”


    “怎麽說呢...你給我的體驗感很不好,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合適。”


    “本王覺得挺合適的,怎麽不合適?”


    顧景炎急了眼,他們就隻有兩次那種經曆,他沒發揮好,不代表今後會一直持續那種狀態。


    情急之下,他抓住了她的手,不容商榷地說道:“你慢慢感受一下,好不好?並不是每次都會讓你那麽不舒服,本王可以改,但前提是,你不能一直這麽排斥懼怕本王。”


    沈無憂沒想到顧景炎會讓她做這種事。


    剛睡醒本就發懵的腦袋像是有無數煙花炸開,劈裏啪啦的攪亂她的心神,使得她完全沒辦法正常思考。


    好一會兒。


    沈無憂終於在屋外秀兒的叫喚聲中迴過了神。


    她下意識地縮迴自己的手,神情微惱:“王爺,請自重!你我並未成婚,你不覺得你對我做的事太過分了些?”


    “抱歉,是本王操之過急了。”


    顧景炎也是見好就收,但他仍舊一遍又一遍地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你再相信本王一次,往後絕不會給你任何不好的體驗。”


    “......”


    沈無憂沒說話,她看上去還算冷靜,實際上腦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手心依舊殘留著溫熱的觸感,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不知所措。


    “無憂,對不起。”


    顧景炎攏好衣裳,鄭重其事地向她致歉。


    昨夜秀兒的那一番話就像是懸在他頭頂上方的警鍾,讓他幡然醒悟。


    同時又像是一支布滿倒鉤的箭,深深地紮入他的心房。


    想到沈無憂被他傷得徹夜掉淚,他更是內疚得不知道該怎麽彌補自己的過錯。


    她願意原諒他,並不代表他給她造成的傷害也能夠輕易揭過。


    “你怎麽一直在道歉?”


    沈無憂覺得顧景炎這人太奇怪了,她最希望他道歉的時候,他愣是扛了幾天,堅決不肯道歉。


    現如今,她的氣都已經消了。


    他怎麽才想起要向她道歉?


    “本王仔細反省過了,本王確實犯了很多錯。”


    “下不為例。”


    沈無憂並不打算抓著他的錯處大做文章。


    正準備起身梳洗,她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轉身好奇地詢問著顧景炎,“對了,坊間傳聞,你曾虐殺過很多人,這是真的嗎?”


    “這是你第二次問本王這麽無聊的問題。”


    顧景炎無奈地歎了口氣,旋即耐心地解釋道:“本王手上確實染滿了血腥,但從未殺過不該殺的人。”


    “可為什麽坊間傳聞裏,大家都把你傳成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沈無憂愈發覺得這些傳聞不可信。


    誠然,顧景炎的脾氣確實不太好。


    但從另一方麵來說,他在誤以為她要和謝羨之私奔的情況下,還能留下謝羨之的命。


    單從這一點上看,他也絕對不是外人口中殺人如麻的瘋子...


    “本王在百姓眼中,確實是個很危險的人物。但其實,本王的名聲並不是天生這麽差,而是皇兄惡意抹黑的。”


    “他是怎麽抹黑你的?”沈無憂蹙起了眉頭,沉聲問道。


    “本王自小就有暈血症,父皇說想要做無往不利的常勝將軍,不該有這樣致命的弱點。”


    “為了戰勝心中的恐懼,有段時間本王身上總是染滿雞血,豬血,鴨血等等之類動物的鮮血。”


    “若是尋常人,身上沾染些許血跡還好說,偏偏本王一身臭毛病,還有著極其嚴重的潔癖。每每聞到身上的血腥味,總會惡心到狂嘔。”


    “持續性吐了七八個月,總算是不再暈血。然而皇兄卻借機大做文章,讓所有人誤以為本王常年用人血沐浴。”


    “至於虐殺人犯點天燈,這事兒本王認,但本王並不認為這麽做是錯的。”


    “被本王點天燈那人無惡不赦,殺了孕妻,埋屍院中,還對嶽父嶽母謊稱,妻子同人私奔。”


    “最後為了奪得亡妻娘家財產,他又狠心殺了嶽父嶽母。”


    “這還不算完,他拿了錢,便在邊陲小鎮裏買了個官。為官期間,他欺男霸女,害得數十個家庭支離破碎,男的死,女的搶迴家當填房。”


    “本王將他點天燈之後,當地起碼有兩年時間再未出過這樣窮兇極惡之徒。”


    在此之前,顧景炎從不屑解釋這些,今日之所以願意說這麽多,主要是不希望沈無憂和其他人那樣誤解他,害怕他。


    沈無憂仔細地聽著顧景炎的闡述,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顧景炎比顧北宸可憐得多。


    顧北宸口口聲聲說顧景炎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想要的一切。


    事實上,顧景炎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不是能夠輕而易舉得到的。


    沈無憂覺得顧景炎被人誤解確實有點慘。


    但又覺得他並不是矯情的性子,應該不想要聽到那種無關痛癢的安慰。


    思來想去,她終究是沒有說出安慰的話語,隻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你現在還暈血嗎?”


    “應該是不暈了。”


    “應該?”


    “嗯。好幾年沒暈過血,上一迴暈血,是一個故友死在敵方弓弩之下。不過後來,本王替他報了仇,將敵方殺得個片甲不留。”


    “這麽說來,你的暈血症有可能還沒有好全。要是哪天受了刺激,可能還會再犯。這種情況下,似乎並不適合再去上陣殺敵。”


    “怎麽,開始擔心本王的安危了?”


    顧景炎勾了勾唇,果真,適當賣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無憂明顯很吃這一套。


    “我擔心你做什麽...”


    “還嘴硬呢?”


    顧景炎俯下身,輕吻著她柔軟的唇瓣,“嚐起來這小嘴還挺軟的,怎麽說起話來,嘴能那麽硬?”


    “你!”


    沈無憂羞惱,連拖帶拽地將他轟出了臥房。


    恰巧今日休沐。


    平素裏並不怎麽喜歡往外跑的顧景炎,今日破天荒約了司熤,兩個大男人一道在大街上招搖過市。


    司熤打了個哈欠,頗有些不滿地說:“大早上的,逛什麽街?街上攤販都沒齊呢!”


    “本王心情好,想著出來走走。”


    顧景炎身上穿了件玄色雲紋長衫,鎏金腰帶使得本就勁瘦的腰身顯露無疑。


    粗略一看,他的這身裝扮還是很貴氣的。


    但隻要定睛細瞧,就會發現他腰間係著的玄色狗頭荷包粗糙得不像話。


    而領口處故意沒係上的兩粒紐扣下,隱約能夠看到他裏衣上的一顆粉色紐扣。


    紐扣周遭,還纏著歪七扭八的粉色線頭。


    司熤揉了揉眼睛,滿臉狐疑地看著顧景炎領口的紐扣,道:“王爺,你裏麵穿的是什麽?怎麽還有顆粉色的紐扣?”


    “怎麽,沒有女子給你縫過紐扣?”顧景炎斜勾著唇角,一臉得意地道。


    “......”


    司熤瞬間想明白顧景炎為什麽會一大早跑來找他逛街。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他呢!


    “王爺,你裏衣上的紐扣,該不會是沈少卿給你縫的吧?”


    “她怕本王著涼,非要給本王縫上。”顧景炎得意得不得了,他巴不得街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現在,他也是有人死心塌地愛著的幸福男子了。


    “王爺...我怎麽感覺沈少卿像是在有意整你?你一個大男人,她居然給你縫了顆粉色的紐扣,針線活似乎也不怎麽好,歪歪扭扭。對了,還有你腰間的狗頭荷包,朝中已經有不少人在笑話你眼光不好。”


    “笑話本王?”


    顧景炎冷哼道:“這群傻叉是在嫉妒本王有人疼愛?”


    “......”


    司熤對此很是無語,他早些時候就已經發現顧景炎是個戀愛腦。


    但親眼得見素來冷臉淡漠的顧景炎居然變得這麽幼稚,還是覺得很好笑。


    “王爺,您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迴去補覺了。”


    司熤尋思著顧景炎已經展示了他想要展示的,按理說應該不需要他陪著繼續逛街,便打算打道迴府睡個迴籠覺。


    “等等。”


    顧景炎叫住了他,這才進入了正題,“北離那位,何時抵京?”


    “今日應該到不了,明日傍晚走的陸路。”


    “他帶了多少人?”


    “明麵上隻帶了三十人,背地裏加上之前潛伏在天朝的細作,統共有一千餘人。這一千餘人應該在這兩日內會陸續進城。”


    “一千餘人?”


    顧景炎定了定眸,淡淡地說:“去查詳細點,絕對不止這些。”


    “王爺,你該不會是打算借助北離的力量,一舉推翻上麵那位吧?”司熤壓低了聲問道。


    “本王暫時還不能對皇兄動手。”


    “王爺,有句話我不得不說。這些年來,你確實一直將他當成親兄弟,可他卻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要不是沈少卿醫術卓絕治好了你,你現在已經是一抔黃土了。而且,他還對沈少卿動了心思,你再這麽忍下去,他隻會得寸進尺。”


    司熤說完,又暗戳戳地補充道:“隻要你一句話,我司熤奉陪到底,就算是造反,我也誓死追隨。”


    “北離和西陵已經達成秘密的合作協議,此刻若是殺了皇兄,內亂加上北離西陵趁機作亂,天朝必將生靈塗炭。”


    顧景炎倒也不是不能反,但眼下情況特殊,他並不希望將戰火帶給天越的臣民。


    司熤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要是娶了西陵七公主,眼下的困境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那位七公主是西陵王最寵愛的女兒,你要是娶了她,西陵和北離的合作協議也便徹底被撕毀。”


    “在此之前的二十一年裏,本王一直在為別人而活。一開始是為了父皇的期許,再是為了母後的地位,萬民的生計。可這一次,本王想好好地為自己而活。”


    “你說得對!確實沒必要為了解決眼下的問題去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反正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司熤深知顧景炎已經深深墜入了情網之中,此情此景,他絕對不可能為了利益而選擇同西陵七公主聯姻。


    “你去查詳細點,務必將近幾日進城的所有可疑人員全部排查出來。”


    “為何?難不成,你還想著英勇護駕不成?”


    “那倒不是。本王擔心北離那位會對無憂下手。”


    “行,我過會兒就去將可疑名單整理出來。”


    司熤話音一落,又習慣性地伸手捶了捶顧景炎的胸口,“你且放心,我辦事絕不會有任何的閃失。”


    “往後別碰本王。”


    顧景炎蹙著眉頭,抬手輕輕地拂了拂胸口。


    “咋啦?我的手幹淨得很,又沒粘屎!”司熤還特特聞了聞自己的手,早上出門的時候剛用皂角洗過,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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