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碼歸一碼。”沈無憂並不是蠻不講理之人,當日貴妃娘娘寢宮,她和這個采花賊都是迫不得已。


    所以,她能恨他什麽呢?真要恨,她也隻會恨那心腸歹毒的貴妃娘娘。


    “你倒是想得開。”


    “其實吧,我也不算吃虧。我是第一次,你不也是?”


    “...我不是。”


    顧景炎有些尷尬,自古以來,就沒有男子以第一次為榮的。


    “不是就不是吧。”


    沈無憂懶得和他在這種事上爭辯,又撚了一塊桃花酥,送進了自己嘴裏,“這桃花酥倒是不錯,香甜而不膩。”


    顧景炎並未聽清她說了什麽。


    好一會兒。


    他才幽幽地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那是第一次?”


    難道,他的技術有那麽差?


    “猜的。”沈無憂不好意思說得太過直白。


    畢竟是麵對一個陌生男子。


    她總不能開門見山地說,他都找不準位置這樣放浪的話吧。


    “你猜錯了。”


    沈無憂沒想到他竟這麽在意細節,便耐著性子敷衍了一句:“知道了,你不必再強調。”


    果然,這世上幾乎所有男人都很在乎自身在床上的綜合能力。


    他吧,綜合實力尚可。


    就是太過生疏,且太過莽撞。


    疼得她差點兒沒了半條命...


    翌日正午。


    沈無憂被帶上堂前的時候,堂上已然正襟危坐著三位主審官員。


    從左到右,分別是大理寺卿,都察院禦史,刑部尚書。


    大理寺卿看了卷宗之後,抬眸看向堂下跪著的沈無憂,“沈無憂,你可還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


    “沒有。”沈無憂搖了搖頭。


    “李大人,你方可還有新的證人?”大理寺卿又詢問著立於堂下,一臉憔悴的刑部侍郎李澤瑞。


    “確實還有幾位證人。我兒的死,和她沈無憂肯定逃不開幹係。”李澤瑞話音一落,李維生前的狐朋狗友紛紛被帶了上來。


    蘇淩得知沈無憂竟是他姐夫明媒正娶的正妻,看向沈無憂的眼神更加狠厲。


    他第一個跳出來,指著沈無憂的鼻子說:“事發前日,就是此女和李公子起的爭執。此女脾性暴躁,身手極好,把我們一行人打得人仰馬翻。第二日,李公子就死在了此女名下客棧,明眼人動腦想一想,就該知道這是此女的蓄意報複。”


    堂外,圍觀百姓見蘇淩都站出來指證沈無憂,非議聲甚囂塵上。


    “這蘇公子好像是女諸葛的胞弟吧?蘇家和裴家是親家,他跳出來指證裴家主母,也算是大義滅親了!”


    “什麽狗屁大義滅親?這蘇公子是女諸葛的弟弟,又不是沈無憂的弟弟。依我看,他倒是有可能為了自家姐姐爭寵,故意構陷沈無憂。”


    “我還是覺得是沈無憂殺的李公子,昨兒個不還有一個叫狗六的人證?”


    “可憐護國公一心為國,沈家怎麽就出了這麽一個蛇蠍女?”


    “不太對!我怎麽感覺沈無憂像是被冤枉的?你們看,她臉上半點沒有虧心之色。”


    “沈無憂要不是殺人兇手,我把頭砍下來給你們當球踢。”


    ......


    眼瞅著外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蘇墨玉也跟著站到了堂前,“大人,我有話要說。”


    “堂下何人?”


    “我乃裴蘇氏,當朝正二品南中大將軍裴行止是我夫君。”蘇墨玉巧妙地避開自身妾室的身份,自報了家門。


    “原來是女諸葛。”


    張居正點了點頭,又問:“你此番前來,可是為了給沈無憂作證?”


    “非也。”


    蘇墨玉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想說的是,我蘇家與裴家是為姻親關係,立場上也是保持高度一致的。我弟弟蘇淩敢於大義滅親,公然指認沈無憂有殺人嫌疑,便足以證明,裴家在這件事上,也是無辜的。”


    “誰知道你們無不無辜?”刑部侍郎冷哼著,他可不管裴行止後院的事,反正他是認定了沈無憂也是裴家的人。


    現在出了這事兒,裴家也須得負起責任來。


    蘇淩見蘇墨玉被懟,又補充道:“李大人,李公子和沈無憂爭執的時候,我也是在場的。李公子確實說過冒犯沈國公的話,那沈無憂就是因為這個,勃然大怒的。所以依我看,沈無憂殺人,一定程度上,是因為李公子言語冒犯了沈國公。”


    他話音一落,其他幾位證人也紛紛表示,沈無憂暴怒的原因是因為父兄被人汙名化。


    刑部侍郎顯然是信了這些人的證詞,淬毒的眼狠狠地瞪著沈無憂,“沈無憂,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我兒年紀尚輕,言語上若有冒犯的地方,你大可前來找我,我兒無狀我自會管教,你怎可這般無視律法,毒殺我兒?”


    “都說完了嗎?”沈無憂笑看著公堂上這群各懷心事的人,不疾不徐地開了口。


    “你!”


    刑部侍郎被沈無憂這一句雲淡風輕的反問噎得喘不上氣,瞪著銅鈴大的眼睛,恨不得當場扒了她的皮。


    “李大人,稍安勿躁。”


    堂上的大理寺卿拍著驚堂木,而後耐著性子詢問著沈無憂,“人贓並獲,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大人,我與李維爭執當日,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護國公之女。這一點,裴將軍可以作證。”


    “裴將軍,她說的可是事實?”大理寺卿蹙著眉頭,雖說以裴行止和沈無憂的關係,他的證詞並沒有多少效用,但為了避免錯判,他還是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


    裴行止抿著唇,看向公堂前正氣凜然的沈無憂。


    有那麽一瞬間,他確實想過為她作證。


    可若是為她作了證,就意味著蘇淩等人的證詞有假。


    到時候蘇淩若是因為此事不能參加春闈,蘇墨玉怕是會怨他。


    最重要的是。


    此案還有一個關鍵的人證,狗六。


    因此他的證詞既不能改變沈無憂的處境,還有可能被冠上包庇袒護家人的罪名。


    若是傳到聖上耳裏,他的仕途之路難免會受到波及。


    再三權衡了利弊,裴行止終於還是硬下了心腸,答道:“我確實親耳聽聞李公子拿沈國公說事,這足以證明,李公子是清楚,沈無憂為護國公之女的。”


    “裴將軍大義!”刑部尚書捋著胡子,眼裏滿是對裴行止的欣賞。


    話落,他又看向邊上的都察院左禦史以及大理寺卿,問道:“證據確鑿,是否可以結案了?”


    “沈無憂謀殺朝廷命官家眷,其罪當誅。按照我朝律例,還當誅其三族。隻是...沈國公家世代忠烈,此事還得稟明聖上後再議。”大理寺卿頗為頭疼地說道。


    護國公的功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雖說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但護國公一脈隻剩下沈無憂這麽一棵獨苗苗。


    於情於理,都該法外開恩的。


    沈無憂沒想到裴行止連為她說句真話的勇氣和擔當都沒有,心裏說不上難過,但還是會有些不舒服。


    她隻怪自己瞎了眼,竟喜歡過裴行止這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她冷冷地看向裴行止。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想剖開他的胸口好好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麽顏色的。


    “沈無憂,證據確鑿,你可認罪?”


    堂上,大理寺卿中氣十足的聲音,將沈無憂飄遠的思緒拉了迴來。


    “大人,我是冤枉的。”


    沈無憂看清了究竟是何人想要害她,這才上前一步,大聲喊屈。


    “你的意思是,人不是你毒殺的?”


    “大人,我沒有下過毒,而且李公子也不是因毒發而亡。我要舉報狗六,蘇淩,裴行止等,為了汙蔑我,不惜做了偽證。”


    “你如何證明,李公子不是因毒發亡故的?李公子的屍首,仵作驗過的。”


    “大人,小女自小跟在父兄身邊,耳濡目染,對於驗屍一事,雖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我不清楚仵作是水平原因,還是故意害我,竟連李公子的真實死因,都查驗不出。”


    聞言,大理寺卿,都察院左禦史,刑部尚書三人麵麵相覷。


    最後經達成一致意見,將給李維驗屍的仵作也給請了上來。


    大理寺卿睨著堂下身形佝僂手腳發顫的仵作,又指著堂前擔架上麵色更加灰敗的屍體,聲色威嚴地問:“是你給李公子驗的屍?”


    “是小人。”仵作點了點頭。


    “驗屍結果還請再複述一遍。”


    “李,李公子死於鶴頂紅中毒,小人用銀針穿過他的喉間,銀針瞬間發黑。另外,福來客棧的桂花釀裏,也驗出了劇毒鶴頂紅。”


    仵作話音未落,沈無憂便打斷了他,“我且問你,鶴頂紅中毒,會有什麽樣的顯性特征?”


    “除卻銀針發黑之外,鶴頂紅中毒者還會七竅流血,嘴唇發紫。”


    “不止吧?我記得之前聽我父親說過,鶴頂紅中毒,不止嘴唇發紫,手腳指甲的色澤都會發黑。而李公子的指甲色澤並無發黑的症狀,由此可見,他並不是死於鶴頂紅中毒。”


    “凡事都有特例,銀針驗毒總不會出錯吧?”仵作的臉色越發難看,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他本是京都城裏最有名的仵作,協助辦案二十餘年,從未出過差錯。


    也正是因為這樣,大理寺卿在此之前並未懷疑過他的驗屍結果。


    可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再也沒辦法維持鎮定。


    “銀針驗毒確實不容易出錯,但,你驗的地方不對。”


    “你什麽意思?我當了這麽多年仵作,難道還會不清楚該怎麽驗屍?”


    “別急,且聽聞慢慢與你說道。”


    沈無憂走到李維的屍體身邊,她緩緩蹲下身,掰開他的眼睛,仔細觀察了一番。


    隨後她又讓人拿出一根嶄新的銀針,刺入李維胃部,食管等地。


    這一迴,銀針並未發黑。


    “你們看,銀針並未發黑,這證明鶴頂紅之毒並未流經李公子食管,也並未到達胃部。”


    沈無憂緩緩起身,繼續說道:“李公子的眼睛呈點狀出血,瞳孔散大,麵色發紺,更像是窒息身亡。這裏我要補充說一點,鶴頂紅中毒,麵色會偏黑,而不是偏紅紫。”


    “言之有理。”


    大理寺卿聽了沈無憂的話,索性從高堂上走下,親自給李維驗了屍。


    身旁的仵作已然抖如篩糠,沒等大理寺卿發話,他就連著給磕了好幾個響頭,“沈姑娘,是我的錯。是我粗心大意,沒有發現這些細節,對不起。”


    “現在認錯,會不會太晚了?”沈無憂尋思著,她要是不會驗屍,今天怕是要被冤死在這裏了。


    好一會兒。


    大理寺卿緩緩起身,若有所思地說:“李公子嘴裏的鶴頂紅是毒發之後被人為灌入的,因而並未入食管。他的真正死因是唿吸道癮疹。”


    “沒錯。”沈無憂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呆愣在現場的刑部侍郎,“敢問貴公子之前可犯過癮疹?”


    “確實有過。我兒體虛,不得食用花生,吃了會全身起疹子。對了,夾竹桃的氣味他也聞不得,聞到會渾身難受。”


    “這就對了。”


    沈無憂摘下李維腰間香囊,輕輕嗅了嗅,便將香囊交到了大理寺卿手上,“香囊裏有著濃鬱的夾竹桃氣息,隻不過被其他花香掩蓋,李公子可能沒察覺出來,才隨身戴著。”


    “這香囊是誰贈予李公子的?”


    大理寺卿手攥著香囊,抬眸看向了刑部侍郎。


    “我...我也不知。”


    刑部侍郎搖了搖頭,他此刻也是懵的。


    “一般情況下,夾竹桃導致的唿吸道癮疹並不會致其死亡。但因為李公子身體偏虛,加上當日吃了酒,加重了病情。又因他一直未曾發現致病因就在身上,生生耽誤了治療時間。”


    沈無憂說完,又麵向堂外看熱鬧的百姓,擲地有聲地說:


    “今天我在這裏,向大家保證,福來客棧的食材絕對新鮮,從未做過以次充好的缺德事。”


    “李公子當日點的菜肴有燒雞,清炒百合,水晶餃,醬豬蹄,以及一壇桂花釀。”


    “這些菜肴都是沒有問題的,無毒無害,絕不可能致病致死。”


    “李公子的死因大家現在也都知道了,是死於他身上佩戴的這個香囊。”


    “當然,我這開門做生意的,遇見這樣的事也是相當痛心。”


    “為了防範這樣的意外,從今往後,福來客棧還會配備一名郎中。每日前二十位食客,郎中會為大家免費看診。”


    “另外在福來客棧用餐期間,大家如有身體不適,郎中也會第一時間前來診治。”


    “福來客棧能夠走到今天,還要多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


    沈無憂話音一落,堂外最前排的追風便帶頭拍起了手,“好!”


    其他人也紛紛在追風的帶動下,紛紛鼓起了掌。


    一時間,沈無憂的輿論風評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福來客棧的汙名也得以洗清。


    裴行止癡癡地看著沈無憂,他從來不知,她還會驗屍。


    得見她方才光芒畢露的模樣。


    他的心口處似有隻小鹿在突突亂撞。


    不得不說,這樣的沈無憂,太過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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