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了嗎?”許嘉言說:“如果您比較著急的話,我也可以……”“不不不。”趙先生忙說:“我是說一周的時間會不會太短了?”許嘉言說:“不短,一周的時間足夠了。您給我留一個聯係方式,等我雕好之後,給您打電話。”從雲山居迴來,許嘉言便抱著木盒一頭紮進了後院的車庫。他白天還要上班,隻能通過晚上的時間來進行雕刻,由於複製別人的作品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哪怕這個人是他的祖師爺,他也不敢輕易在趙先生給他的原始木料上麵進行雕刻,隻能先在別的木材上麵進行實驗對比,確保萬無一失以後,再進行雕鑿。這樣的反複嚐試,浪費了他大量的時間,他跟沈青釉請了一周的假,暫時把平日裏打掃衛生的時間也擠了出來。車庫幾經改造,早就變成了一個獨屬於許嘉言的工作室。沈青釉為他裝了空調,又怕原有的升降門不方便,將升降門換成了保暖度以及透光度更高的玻璃窗,玻璃旁邊加了一道小門,鑰匙直接交到許嘉言的手裏,由他自行支配使用時間。雕刻過程枯燥漫長,許嘉言埋頭在木屑當中,一點一點地按照趙先生給他的圖紙,複原鹿臉的原始模樣。從小,爺爺就告訴他,木雕雖然隻是木頭,但是當你將它雕刻成物的時候,就已經賦予了它新的生命,雕刻手法固然重要,但是物品本身的生命力在他們樓派的雕刻理念當中,卻更為重要,無論是花是物,都需鮮活生動,它雖是死物,但當你將它雕刻出來,便不能讓人覺得它是死物,你需得讓它在朽木上綻放,又需得讓它在朽木上重生。祖師爺所雕鑿的這隻小鹿仿佛天降祥瑞,哪怕現在處於破損的狀態,依舊可以看出它立在那裏,充滿了生機。許嘉言對於祖師爺的雕刻手法並不陌生,畢竟他從小學的就是這套雕法,想要原封不動地將祖師爺的東西模仿出來,並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真正難的,是如何再次賦予這隻小鹿新的生命,如何讓它繼續在趙家祠堂的屋簷下麵昂頭奔走。許嘉言從第二個雕廢的鹿首碎屑裏麵抬頭,剛想歎一口氣,就發現沈青釉不知何時坐在他的對麵,他剛要開口,又發現沈青釉一改往日的著裝,竟然帶上了他以往打掃衛生時帶的那頂碎花小帽,還係上了他常用的那條碎花圍裙。許嘉言第一次見他如此打扮,驚訝得嘴巴都變成了“o”形,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怎麽……穿成這樣?”沈青釉手裏還拿著掃地機器人的遙控器,挑了挑眉說道:“小沈幫工。”許嘉言被他難得的幽默語氣逗笑,看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淩晨三點了。他本以為沈青釉是過來催他睡覺的,卻沒想他竟然推來一個餐車。這個餐車許嘉言在收拾家裏的庫房時見到過,也不知道在那裏閑置了多久,此時被沈青釉推了出來,竟然在上麵滿滿當當地擺放許多東西。第一層放著咖啡機、熱水壺、茶具,以及泡茶所用的各種茶類,和一份看似已經磨好的咖啡豆。第二層放著各種零食小吃,碳酸飲料,果味飲品。第三層放著兩條毛毯,一個靠枕,以及一對耳塞和一個眼罩。許嘉言看著這些東西遲遲不語,半晌才看向沈青釉,目光溫柔且感動,“你是火車上的小販嗎?”沈總裁略顯茫然,“火車上還有小販?”就知道他沒有坐過那種老式的綠皮火車。許嘉言沒有多做解釋,問道:“你不去休息嗎?”沈青釉說:“你需要我去休息嗎?如果你覺得我在這裏會影響到你,那我現在就去休息。”許嘉言說:“倒是不影響,但是現在已經三點鍾了,你不困嗎?”沈青釉說:“不困,你呢?你準備什麽時候去休息?”許嘉言又拿起了一塊新的木材,“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再重新試試,看看剛剛失敗的原因是出在哪裏了。”沈青釉沒有催他,而是起身問道:“那你喝點什麽?”許嘉言想了想,“咖啡。”沈青釉點頭,拿起咖啡機走到工作台的另外一邊,以一種全新的語氣說道:“好的,現在為您製作小沈現磨咖啡。”第49章 研究了一夜,許嘉言終於在淩晨五點的時候找到了一些自己的問題。但他不能再繼續了,九點鍾還要上班,而且沈青釉一直在這裏陪他,也需要休息。這一周的工作任務依舊是要將設計方案拿給瞿達西,最理想的結果就是讓他從三個設計方案中選出一個,大家集中火力,在年前將設計方案定稿,省得年後再翻來覆去地為了這件事操心。會議上,齊主管特意讓許嘉言再加把勁兒,年前能否完成工作任務,全靠他了。這件事說起來簡單,但是瞿達西那人大家也都接觸過,根本就不是一個願意心平氣和溝通的人。同事小甲很不能理解他的心理,從會議室出來跟大家聊天,說道:“你們說他到底是為什麽不願意看呢?他既然花錢找了咱們,又不想配合咱們,那他幹脆就別找咱們了唄,直接從根底下杜絕溝通不就完了?”同事小乙說:“你不懂吧?有些人就是這樣,花點錢就把自己當上帝了,不僅要買你的工作能力,還要踐踏你的人格尊嚴。”小甲說:“對於花錢當上帝這件事,我沒意見,但是銀貨兩訖,就事論事,他出錢是租用咱們的場地買咱們的設計,如果咱們場地出了問題,或是咱們不願意按照他的要求給他提供設計方案,那確實是咱們的原因,但是現在咱們的設計方案已經做完了,他這推三阻四地不去看,是怎麽個意思?”小乙說:“誰知道呢?而且我覺得像瞿達西這樣的人,也不是因為錢,他可能就是純粹的閑得無聊,想耍著咱們玩,你忘了去年他在最後時刻否定咱們的設計方案時,看到咱們項目組所有人嘩然的表情,有多得意嗎?”小甲氣道:“這種人就是有病,就非要接他的展嗎?”小乙攤手:“我也不想接啊,但我一個打工的,說了也不算。”關於瞿達西這個人,大家實在是沒什麽更好的辦法應對,客戶不是由他們自己定的,在沒有發生任何違反合同條約的事情以前,他們都沒有權利換掉這個人。這可能就是作為乙方的卑微吧。許嘉言跟著大家一起迴到辦公室,連坐都沒坐,就拿著設計方案趕往酒店部。他每次過去,都會提前給瞿達西打一個電話,但瞿達西不是掛斷就是不接,這次也不例外,電話響了兩聲,直接戛然而止,甚至不給許嘉言一個說話的機會。眼看假期越來越近,還有不到兩周的時間。如果這段時間瞿達西再不看方案,項目組想要在年前定稿的計劃就徹底破滅了。許嘉言沒有其他辦法,隻好去酒店前台確認瞿達西沒有出門之後,跑到他所居住的客房,敲響了他的門。兩分鍾後,瞿達西過來開門,瞧見是許嘉言,直接拉下臉,“砰”地一聲,又將門關上了。許嘉言不是第一次吃他的閉門羹,隻得繼續敲,瞿達西被他煩得不行,氣衝衝地將門扯開,吼道:“沈青釉的未婚妻了不起啊?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是誰的未婚妻,天王老子的都不行!你手裏的設計稿我不想看,就永遠不會看!你如果再來煩我,小心我投訴你!”他看起來心情十分不好,腦袋上麵還沾了一點木屑,房間裏麵有一股許嘉言再熟悉不過的木頭味,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確實在忙。許嘉言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十分抱歉打擾到你工作了。那你先忙,等你忙完了,我再過來。”周六的那次見麵屬實有些尷尬,就那天來講,瞿達西一直處於劣勢,再加上他舅舅那個不分輕重的暴脾氣,讓他在許嘉言麵前徹底丟了麵子。他本以為再次見到許嘉言,會遭到冷嘲熱諷,畢竟他有著像沈青釉那樣的靠山,足夠他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瞿達西早就打好了草稿,如果許嘉言真的敢在他麵前拿腔作調,他也不會怕他,反正他又不是商人,這輩子也沒打算經商,沈青釉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遮到他們雕刻圈。所以許嘉言是誰,跟沈青釉到底是什麽關係,對他來講根本就沒有任何影響。如果真的因為他的關係影響了家裏和沈家的生意,那沈青釉的格局也太小了,他從心眼裏看不起他。瞿達西有恃無恐,麵對許嘉言更是趾高氣揚。隻是沒想到,許嘉言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同,好像他們並沒有在沈氏見過,他舅舅不分青紅皂白扯著嗓門吼他的畫麵,也沒有被他拿出來當做笑柄。許嘉言說了讓他先忙,便轉身就走,沒有再強行讓他看設計稿,也沒有再像上次那樣翻開方案逐字給他朗讀。瞿達西站在門口看著許嘉言離開的背影沉默了半晌,冷哼一聲,轉身關門,繼續忙自己的事情。瞿達西最近確實很忙,他似乎真的被什麽難纏的工作絆住了腳,以往許嘉言找他,他都是穿著皮衣皮褲騎著摩托車出去瘋跑,最近幾次竟然沒有離開酒店,而且狀態一次比一次萎靡,每次過來開門,不是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鳥窩頭,就是瞪著一雙布滿了猩紅血絲的紅色眼珠。其實許嘉言這一周的狀態也不太好,由於要幫趙先生複刻牛腿上麵的鹿角,他這一周每天的睡眠時間平均下來隻有兩三個小時,幸好有沈青釉一直在一旁陪著他、照顧他,才沒有讓他像瞿達西這樣熬得披頭散發像個鬼。雖然熬了幾個大夜,但收獲卻屬實不少,他畢竟是樓老先生的傳人,且不說雕刻手法,在雕刻理念上麵就跟樓老先生一模一樣。他們想法相同,雕刻手法也是一樣,漸漸地,許嘉言似乎可以理解祖師爺在雕刻這塊牛腿時所懷有的心境,他在廢棄的木材上試了又試,終於在周五晚上,鄭重地拿起了趙先生給他的材料,正式地落下了第一刀。時間很長,可是當你在專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又覺得很短。漫長的一夜轉瞬即逝,許嘉言眨了一下幹澀的眼睛,看了看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看著手中那尊神態靈動五官完整的鹿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對這尊鹿首還算滿意,簡單地清理了一下桌麵,想要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會兒,就感覺有人打開了工作室的門。不用猜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他想要睜開眼睛跟他打聲招唿,但眼皮上麵就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怎麽睜也睜不開。他努力了半天,還沒將眼睛睜開,就感覺身體一輕,整個人已經從硬邦邦的椅子上麵挪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許嘉言主動地勾住了那個人的脖子,夢囈地說道:“沈青釉,我雕完了。”沈青釉穿著一身居家服,看起來並沒有去公司加班,他抱著許嘉言從工作室裏出來,怕外麵風涼,還在他身上搭了一條毯子,“我看到了。”許嘉言喃喃問道:“你怎麽看到的?你昨天晚上不是沒來工作室嗎?”沈青釉說:“沒來也能看到。”許嘉言猜測:“難道你在工作室裏麵裝了攝像頭?”沈青釉說:“我又不是變態。”許嘉言說:“那你是怎麽看到的?我剛雕完你就進來了,不會有這麽湊巧吧?”沈青釉說:“想看自然有辦法看到,又不是隔著天涯海角。”許嘉言知道,沈青釉昨天晚上沒有過來,是怕影響他的雕刻進度,他給了他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讓他盡可能地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麵,可他又擔心他太累了睡著了,所以一直偷偷地在某個地方守著他,等到他雕完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他的麵前,避免他趴睡在硬邦邦的工作台上。那他會躲在哪裏呢?是通向後院的門口?還是房子裏麵的某扇窗戶後麵?又或許他就在書房,許嘉言記得書房裏麵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到後院的景象,或許在他忙著雕刻鹿首的時候,他也在加班,一邊敲打著電腦,一邊時不時看著他有沒有睡著,如果他睡著了,就像現在這樣將他抱起來,把他送迴房間。他關心他,卻又不打擾他。他照顧他,卻又不勉強他。許嘉言努力了一路,終於將眼皮上的那塊巨石挪走。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沈青釉的側臉。冬日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潑灑在後院,將整個後院照得暖洋洋的。許嘉言躲在沈青釉的懷抱裏,更是察覺不到一絲絲的寒冷。他靜靜地不說話,隻是一直看著沈青釉出神,看著看著,便微微地抬起頭,不自覺地吻住了他的嘴角。沈青釉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釘在原地,垂下眼睛,和許嘉言的視線相交。許嘉言隻輕輕地吻了他一下,便繼續摟著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懷裏。沈青釉看著他,似乎在問他為什麽吻他?許嘉言的臉有點紅,彎著眼睛迴答他,“謝謝你支持我的工作。”“謝謝你以這種方式,成為我最堅實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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