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葉子在口中已經被含著滿是口水,十分難受。剛剛戰鬥雖然不激烈,也算是熱身了,更是不暢,吐了之後,瞬覺口幹舌燥,把新葉子含入口中,輕輕一合,就直接黏在一起。


    走出密林,眼前便是一條小溪,繞著森林邊緣,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青縵。青縵走上前,看水質清澈,剔透晶瑩,河中卻沒有魚蝦,心生懷疑,右手拘了一點,放在口中淺嚐一口,吞入腹中,過了一會兒,口中並無異樣,道:“沒事,但大家不要喝太多。”


    眾人如蒙特赦,吐掉口中的樹葉,衝上去伏在岸邊,便要大口吞飲。日月大聲道:“簡單潤喉,不可多飲!”眾人本來準備直接撲上去大快朵頤,聽到又一次提醒,終於還是忍住,淺淺地飲了一口,隻把口腔浸濕,便立刻起來。


    青縵微微點頭道:“這裏處處透露著詭異,我對南中的毒十分熟悉,對這裏的未必盡知,大家還是小心為上。”眾人齊聲道:“是!青縵姑娘。”儼然成了眾人的領袖。


    眾人跟隨青縵,沿著溪水向下,沒多久,終於看到溪中有些小魚小蝦,這才放心。雖然天色還早,但眾人早就餓了,青縵索性不再走了,尋了個地方,暫且尋了個相對隱蔽的地方,埋鍋造飯,除了速霜,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幹糧,溪水中的魚蝦雖然很小,但湊在一起,也能湊成兩個小菜,已經是無比豐盛了。


    眾人圍著小火堆,簡單吃了,天也漸漸暗了下來。黃很指著遠處不遠的小山道:“那上麵就是百草山莊了。”速霜看這山並不高,估計也就五十餘丈,除了北麵有些陡峭,其他地方也都是比較平緩的山坡。山坡上草木叢生,除了地勢有些特別,和這附近的山也沒什麽特別的。


    日月站的筆直,傍晚的清風吹拂,似乎連衣角都不會動一下,沿著山勢四麵大量一番,隻見這山穀三麵差不多,都是由叢林密布,由於現在所在的地勢較低,看不到叢林下方是否種滿了柔泉花和滅泉花,但從地勢來看,估計也差不多。靠近北麵山勢忽然從中凹陷,形成一個小穀,遠遠看去,似乎隻能兩人並立而行,而且穀中橫枝太多,隻怕是山中野獸也未必能走的過來。


    日月道:“也許那裏就是可能進來的地方吧。”青縵道:“應該是吧。”走到日月身邊,穀中風小,卻看那不遠處的山坡似乎在微微搖晃,定了定眼睛,再次觀察,果然有些搖晃,忍不住問道:“日月,你看到那小山在動了嗎?”


    日月看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沒有啊。”青縵道:“難不成我這幾天過於緊張,產生幻覺了?”說著又揉了揉眼睛,果然看到山坡不動了,隻好搖搖頭道:“可能我也有些微中毒了。”日月道:“你還要照顧好自己。”青縵點點頭。


    速霜終於忍不住道:“青縵姑娘,你們一路過來,有看到我父親嗎?”青縵道:“看到了,但我們不敢阻攔。”速霜上前拉著青縵的手道:“他們去哪兒了?”青縵道:“我看著他們進入了這片穀底。”速霜道:“什麽時候的事情?”青縵道:“一個多月前。這些毒花還沒有長出來的時候。”速霜道:“然後就沒有出去過?”青縵道:“沒錯!因為我在等爽哥哥,所以沒有跟進來。”


    速霜道:“也就是說,我爹有可能……”青縵道:“現在一切皆有可能,不用想那麽多有的沒的。”速霜道:“這怎麽可能不想?”青縵道:“那你一個人去想好了。如果嫌我們煩,就離開去想。”


    速霜被她一言激怒道:“走就走,難不成沒有你們我還解決不了我們山人之事。”說著提起虎尾鞭就走。日月巋然不動,楊杏視而不見,嚴碧瓊想伸手阻攔,迴頭看一眼楊杏,還是沒有伸手。黃很看眾人紋絲不動,也隻好袖手旁觀。


    速霜更是憤憤,怒氣衝衝地衝了下去。沿著溪水,走了不知道多遠,眼看天色已經全黑,疲累不堪之下,這才停下,找了個較平的石頭躺下休息,這時才有時間喘一口氣,想到從昨天到今天的經曆,恍如隔世。想起一千山民就此埋骨,心下更是痛苦,明知要想後麵應該如何,卻控製不住自己的痛苦的心緒。終於,內心的痛楚如絕地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下,眼淚狂瀉不止,放聲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速霜迷迷糊糊中睡著了。睡夢中,想起小時候被父親打罵的恐懼,隻因為自己出生,母親難產而死。在五歲的時候,再一次被父親吊起來痛打一頓之後,終於忍不住,趁著夜色逃離了村寨,她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的恐懼的夜晚,在草叢中捕捉野味,在石洞中躲避豺狼,在樹梢上尋找野果,就這樣生活了一個多月。


    終於,在一次本村寨和隔壁村寨為了爭奪一片湖泊的時候,她被父親發現。父親贏了,要把她帶了迴去,但從小看到大的恐怖的表情讓她戰栗不已。


    這時,一個仙女一般的女子從天而降,她紅黃相間的衣裳,如同雕翎金甲,一把從父親手中把她奪走,不顧千百村民的圍觀,從容而去。她就是後來的天王,霍成君。


    這時,速霜隱隱約約地聽到地麵的震動,似是又迴到了那是兩個村子爭奪湖麵的情形。忍不住不停地搖晃腦袋,想將他們從腦袋中驅趕出去。不想這聲音卻越來越大,震得腦袋都痛了,猛地睜眼,卻見周圍一片黑暗。


    大地震動的聲音愈來愈烈,很顯然,這是有大隊人馬移動。


    速霜正自好奇,猛地心中一喜,如此大隊的調動,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父親速風倫。想及此處,便想前往匯合,剛走幾步,又想如此大軍,隻怕怕到時還沒有認出自己,就被亂軍衝垮了,隻好停下腳步。


    如此一來,心下也有些寧靜,暗想:“看這個情形,父親是從百草山莊的方向離開的,也就是說這些天以來,父親一直在這兒,說不定已經和常百草達成了什麽共識。現在見了父親要說些什麽?勸他立刻投降?他肯定不同意,而且大軍已經開始調動,一時也難以說清楚。協同他翻盤大漢?以閩越王之能,應該不是他的對手。讓他迴頭滅了百草山莊,更不可能。”


    她越想越是心焦,越想越沒有主意,急得原地團團轉。


    正在此時,隻聽得前方喊聲劇烈,刀兵四起,雙方似乎已經交上了手。速霜聽得清楚,其中有山人的聲音,有漢人的聲音。山人聲音繁雜,有些她也聽不懂,漢人也有各種口音,也有一些聽不懂,心下一驚,難不成山人和六大派的人交上手了?六大派各個都是高手,就算一派有兩百人,也有一千多人。山人就算有一萬人,但不通陣法,不懂戰略,麵對各個能以一當十的各派高手,豈是對手?


    想到這裏,速霜再也難以忍耐,飛身而起,衝著喊殺聲大作之地衝去,口中大喊著:“父親!不要打了!父親不要打了!”她雖然功力深厚,但軍中本就雜亂,各種聲音嘈雜在一起,又有誰能聽得清楚?


    速霜衝了幾十步,已經看到了最外圍的大軍,奮不顧身衝進去,從兩人中撞了進去,邊衝邊喊:“住手!我是大小姐速霜!住手!我是大小姐速霜!”最後的大軍還沒有和敵人迎上,聽到速霜的聲音,紛紛迴頭側目。


    有人認得速霜,忙叫道:“是大小姐!快住手!是大小姐!快住手!”有了周圍士兵同時呐喊,聲音也越來越大,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大軍。


    這支大隊正是速風倫的,他看軍心震蕩,不敢強行進攻,喝令眾人緩緩後退,敵人也沒有追趕,劇鬥漸漸放緩,最後消失。


    山中馬少,也不方便,像周群他們這樣能騎馬的不多。速風倫雖然是山人中的首腦,也是靠著一雙肉腳,在眾人的引領之下,來到速霜身邊,看到久違的女兒,忍不住上前抱緊,大聲道:“好姑娘,你去哪裏了?”


    速風倫身子不高,不過五尺有餘,和速霜差不多,不過身子強健結實,一身遒勁的肌肉把速霜全身包裹起來。


    速霜離開天王閣返迴山中之後,速風倫不知為何,性子大變,對這個女兒瞬間變得疼愛有加。速霜本來是抱著怨恨的,但看父親如此真誠,後麵對自己也不錯,過去的不愉快也就漸漸消失了,默默地接受了父親。後來二人似是放下了所有的嫌隙,真的相處越來越好。


    這麽多年來,速風倫在附近村寨的威望越來越高,隱約成為了當地的領袖。速霜帶來了很多漢人的見解和方法,尤其是天王閣上學到的霍成君的手段,在各村中一一施展,讓周圍的村寨徹底歸附了速風倫,讓速風倫刮目相看。後來隨著速誠奉的崛起,速風倫很快就成為了當地領袖,經常與漢人山賊作戰。


    再後來依稻石出現,依稻石久居漢人之地,若論眼界和胸懷,速霜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出現之後,快速擺平了附近幾個族長、長老勢力比較大的村寨,速風倫真正成為了江東一霸。也是唯一的山人之霸。


    速霜顧不得寒暄,問道:“父親,你們和什麽人在打鬥?”速風倫道:“是漢人六大派的人。”速霜道:“為什麽要和他們作戰?”速風倫道:“這事兒說起來複雜,不過漢人沒什麽的好東西,他們集結了如此多人來到江東,來到我們山人的地方,就應該去死。”


    速霜知道自己的父親素來痛恨漢人,就是依稻石來時,也是心懷疑慮,直到他單槍匹馬說服了幾個擁兵自重的頑固村寨,輕鬆收繳了他們的大軍,這才對他刮目相看。


    速霜道:“父親,他們都是武功高強之人,我們山人打仗太差了,打不過他們的呀。”速風倫道:“乖女兒,我也知道他們有很多神奇的武功,但我們的人數是他們的十倍,十個打一個,難不成還打不贏?”


    過去速霜一定也會這樣想,但是她見識了戰術和用兵之詭異之後,就不這樣認為了,忽然想起依稻石,問道:“依稻石先生呢?他也同意這麽做?”速風倫略微猶豫道:“是!”速霜看出異常,抓著速風倫的手道:“父親,到底怎麽迴事?”速風倫道:“我也問過依稻石先生了,他也同意如此做。”


    速霜一臉的難以置信,之前她隻是覺得依稻石十分神奇,能想到很多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和虞鬱語相處了一段時間,加上她自己悟性,對於依稻石之前的許多判斷也越來越了解了,以她對依稻石的了解,怎麽可能會同意父親做這樣的事情,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速風倫道:“乖女兒,你在說什麽?”速霜道:“父親,你們怎麽進來的。”速風倫道:“你怎麽今天老問這些奇怪的問題。不說了,咱們現在勢力大,把這些中原蠻子們全殺光,就離開這兒。”


    速霜猛地想起一事,道:“父親,你聽說倫有穀瘟疫了嗎?”速風倫道:“什麽瘟疫,不過是尋常的風寒而已。”速霜急道:“什麽風寒,父親你怎麽知道的?”


    速風倫有些不耐煩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你武功高強,這裏麵有些人不是你的對手。快!快和父親把這些人都殺光!”


    速霜忙道:“父親,不能這樣!”她心下著急,聲音不免大了。速風倫厲聲道:“用漢人的話,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若在阻攔,我現在就把你吊起來打死!”


    一聽到“吊起來打”,速霜冷不防打了個激靈,似是真的被吊起來,渾身上下劇痛的感覺順著肌膚傳入體內。忍不住抱頭蹲下,想把自己身子縮到最小,最後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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