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放棄,便立於原處,等待他的迴答;她也心生猶豫,便垂下眼簾,避開他的視線。


    幾是她低眸的同一刻,低沉的聲音緊隨其後——


    「你今日唱了什麽曲?」


    阿蘿一怔:「那、那是……」


    那是蒙蚩教她的歌。在她睡前,他常常哼給她聽,但從未提過名字。


    不待她說完,魏玘又道:「再唱一次。」


    短短四字擲地有聲。並非懇求,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作者有話說:


    第5章 金籠中


    一簇微光在阿蘿的眸裏燃著。


    她不通人情世故,聽不懂魏玘的口吻。可她隱約發覺,他似乎是想聽她唱歌。


    阿蘿眨眼,道:「如果我再唱一次,你會高興嗎?」


    魏玘聽罷,雙目一眯,並未答話。


    他視線如鎖,直逼阿蘿的眼眸,像要自其中掘出什麽,卻隻瞧見兩汪清亮的墨泉——澄澈,純淨,又真摯,比玉璧還要無瑕。


    半晌,他才道:「會。」


    阿蘿聞言,又驚又喜。


    她隻想,他若高興,興許會願意告訴她外頭的事。


    為確認這一點,她彎膝,再度跪迴他旁側,半身前傾,認真觀察他神色。


    「當真?」話語也滿是期盼。


    魏玘轉首看她,挑眉道:「自然。」


    他銳目沉晦,眼風如刃,隻在答話的瞬息,閃過一絲玩味。


    阿蘿對此不曾留意。


    她彎唇,放了心:「那便好。」


    隨後,她又想起什麽,道:「但我隻是會唱,也不知那是什麽曲。」


    「而且,我隻會那一支。你若想聽些別的,我……」


    「就唱那支。」魏玘打斷她。


    他的口吻依然冷傲——這一迴,終於令阿蘿有所覺察。


    她怯怯,咽下後話,轉而道:「這會兒唱嗎?」


    魏玘淡淡嗯了一聲。


    阿蘿掀眸,小心覷他,道:「那、那個……」


    她仍惦著外界,想他先行透露些許,卻又怕惹惱他、不敢直說,一時吞吞吐吐。


    魏玘閉目,似要無視她此等徘徊。


    阿蘿有些失望。她顰眉,壓下欲出的哀嘆,正要開口。


    「隻問一個。」魏玘忽道。


    阿蘿茫然:「啊?」


    「你每日來唱一次。唱完了,準你問一個問題。」


    阿蘿一怔,喜上眉梢:「知道了。」


    沒想到,他不光願意告訴她,還允許她每天都來問。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她雀躍,認真道:「我會每日都來的。」


    魏玘不應,修長的食指在臂上敲打,威儀迫人,仿佛催促。


    阿蘿並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月輝下,吟唱聲宛如流水,穿風吹雲,又一次盈滿整座小院。


    魏玘沉默,仰頸,靠向樹幹,任由歌聲滌盪。


    傷口的痛感越發微渺。阿蘿的低吟已如白日時那般,揉成片羽,掃去他心頭的躁鬱。


    這並不是魏玘第一次聽見巫族的歌謠。


    越人皆知,巫族女子能歌善舞。許多權貴一壁鄙夷巫人,一壁蓄養巫族歌女。他也在各色場合下,聽過不少巫族歌謠,但無一例外,均無靈氣。


    唯有這一支,更勝月色澄澈、春風輕薄,分外博他青眼。


    魏玘歷來獎懲分明。


    他不介意給阿蘿報酬,或是更貼切的——賞賜。


    ……


    這一晚,阿蘿睡得很好。


    她終於知道,大越的雲與巫疆的雲一樣,都厚重地掛在天上,伸手也摸不著。


    往後幾日,阿蘿如常照顧魏玘,為他唱歌,向他提問。


    她不了解塵世,問題總很稚拙,如山有多高、水有多深等,惹得魏玘眉宇深鎖。


    但魏玘有問必答,並未食言。


    甚至,他尤其恪守諾言,說是唱一次,就當真隻聽一次。哪怕阿蘿主動再唱、求他繼續迴答,他也置若罔聞,從未鬆口。


    阿蘿隻能依他。二人你問我答,也算各自相安。


    她慣是知足,自魏玘處得到答案後,還不忘將答案分享給阿萊,與朋友同樂。


    此期間,宿逑陸續為魏玘送來了軟枕、牙粉、薄衾、燭燈等物。他忌憚阿蘿,本不願再來此處,無奈肅王尚在院中,隻好謹慎伺候。


    對此,阿蘿既驚訝,又好奇。


    她不知魏玘與宿逑的身份,也聽不懂越語,隻看見魏玘頻繁收穫新物件、與外界聯繫甚密,便對他越發羨慕,一度想追問緣由。


    但她不久後就忘了這事。


    她的十成心神,有七成留給了積壓已久的問題,剩下三成則被魏玘身上的襴袍占住。


    那襴袍被颳得破碎,怎麽看,都不襯魏玘清貴——她閑來無事,便趁著唱歌,拿好針線,坐在魏玘身畔,替他縫補衣物。


    魏玘不拒絕,隻拈燈夜讀,偶爾看她兩眼。


    月夜之下,歌聲微浮,針腳細密。兩人並肩而坐,青蛇遊走,分外和諧。


    ……


    四日後,襴袍的修補隨歌聲一併結束。


    阿蘿捧起袍角,借月打量一番,將之送往魏玘麵前。


    「縫好了。你瞧瞧。」


    她仍稱魏玘為「你」。因為魏玘依然不曾透露名諱,她也忘了問。


    不待人應,阿蘿又贊道:「你這衣裳做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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