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目前在第六殿枉死城附近,想要去鬼門關,需要穿行過枉死城,前往酆都。然後再沿路往第一殿走,過了第一殿之後沿著黃泉路一直走,盡處便是鬼門關了。”重瞳說他正好也要去酆都,可以帶陸仁一起。在冥府兩眼一抹黑的陸仁對重瞳的主動幫忙可以說是求之不得。雖然他在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也懷疑過重瞳的動機,但很快他又放下了戒心,畢竟重瞳其實完全可以把他直接殺死在著血湖旁邊,根本沒必要把事情搞得這麽麻煩。於是,陸仁在好心人重瞳的帶領下,踏上了重迴鬼門關的道路。天上掛著一輪月亮,正在不停變換著。陰間的月亮和人間的不同,僅僅一個晚上,陸仁便看著這輪月亮完整地經曆了從弦月到滿月的過程。月缺月滿,月華如練。在離開了血盆苦界,走過了布滿嶙峋黑石的一段路之後,陸仁和重瞳來到了一片沙漠之中。而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枉死城,就坐落在前方的不遠處。可惜,望山跑死馬。這片沙漠的沙礫都是罕見的白色,與銀白色的月光相唿應,起伏的沙丘仿佛變成了連綿的雪山,在荒涼之餘又平添了幾分聖潔的氣息。但舉目四望,隻能看見一片又一片巨大的沙丘和不遠處漆黑一片的枉死城,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便會顯得十分渺小。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此時四周隻剩下冥風刮骨而過,風聲嗚咽,如同鬼唱。氣氛顯得有些壓抑,人的心理也會不由得蒙上陰翳。好在是兩個人結伴而行,不算孤單。於是,陸仁決定沒話找話講,兩個人趁著趕路的時候聊會兒天,也能多多少少驅散一些陰霾。於是陸仁超重瞳露出了一個尬笑,然後說道:“幸好這沙子是白色的,能很好地倒映到月光,不然又是黑夜又是沙漠,路會很難走吧。”重瞳卻不懂陸仁的用意,他麵無表情地解釋道:“這不是沙子,這是亡者的遺骨。”陸仁:“……”心理狀況感覺更加糟糕了起來。原先不過是累累的白骨,後來白骨在冥風的作用下被風化,漸漸形成了這片巨大的沙漠。陸仁都不敢去想這到底需要多少個人的骨頭。陸仁聯想到自己一路上所見的場景,不由感歎,這些亡者的皮肉消解於鬼門關前,化為滿地的泥土;血液注入血盆苦界,變作血海滔天;而白骨則在這枉死城外被月琢風蝕,成了無垠的沙漠。於是陸仁詢問道:“怎麽會有這麽多人死在冥界之中,是從現世搬運來的嗎?”重瞳卻搖了搖頭,他道:“這些骨殖是一個人的。”陸仁愣了:“一個人?”一個人也能有這麽多的骨頭嗎?重瞳頓了頓,似乎在迴想著他曾經聽別人說過的傳聞,然後迴答道:“嗯,是一個叫奢比的巨人。”奢比曾經是人間界的大巫,是巨人種。他本事其大,原本已經死了,誰料竟突然死而複生,但是複生又來得太晚了。當他的靈魂迴到他的肉身的時候,他的軀殼早已經腐爛了,於是奢比就不幸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為了不嚇到他的子民,奢比便決定離開人間界,去他該去的地方。他就這麽獨自進入了冥府,但他尚且還是生人,所以不能投胎,隻能在黃泉無盡徘徊。不過這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萬萬年過去,奢比也早已消亡,化作了黃泉的一部分。講到奢比,重瞳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麽,開口向陸仁提醒到:“不過要小心。”重瞳沒頭沒腦的提醒讓陸仁的心瞬間吊了起來:“小心什麽?”他有些緊張地詢問道。重瞳還沒來得及繼續開口解釋,兩人就感覺到腳下的沙礫開始發出了劇烈的震動。說曹操曹操到。還沒等陸仁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已經反應過來的重瞳便已經快速提著他的後衣領,直接帶他躍起到了半空之中。猛然的雙腳離地讓陸仁心內一驚,他向下望去,隻見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沙坑,並且這些沙還在不住地往下流動。很明顯,這沙子地下有什麽東西正在活動。幾乎是陸仁意識到的一瞬間,一隻碩大的青色巨蟒破沙而出,直奔兩人而來。那蟒蛇身體粗壯,陸仁整個人大概也隻有它的眼球大小。它追逐著兩人垂直立起,如同天柱一樣矗立在著荒涼的沙漠之上。被提著衣領飛在半空的陸仁簡直是三魂去了七魄,那蛇頭就在他的腳底下,隻要重瞳的速度稍微慢上一點就能把他的腿吃進肚子裏。而這時候,陸仁聽見他的上方傳來重瞳的聲音,隻聽見他慢悠悠地說道:“果然,雖然我有一千年沒見過它們了,但奢比的蛇果然沒那麽容易死去,他們最討厭有人踩在主人的屍骨上了。”奢比的耳朵上長年掛著兩條青蛇,當年他下冥府之前,曾經想把它們留在人間的,但是青蛇不肯,執意要和主人一起同生共死,奢比拗不過它們,隻好帶著他們一同到了冥界。這麽多年過去了,奢比化作了這片沙漠,青蛇們便也一直盤踞在這裏,守護著早已不會歸來的主人。但陸仁現在可沒心情關注這背後感人至深的故事,他比較在意重瞳話裏的另外兩個字:“它們?”果然話音剛落,重瞳身後便傳出了一身巨大的破沙之聲,另一條青蛇騰躍而出,衝著重瞳的後背襲來。好在重瞳早有準備,隻見他快速轉身,並一腳踹向了第二條青蛇的下巴,青蛇吃痛,頭顱在空中掄了一個大圓,直接從側邊撞上了第一條青蛇。由於撞擊的作用,第一條青蛇被撞得直接歪向一邊。眼見重瞳憑借一己之力化險為夷,陸仁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然而他這口氣還沒舒出去多久,便聽見一身“撕拉”的聲音是陸仁在網上買的那件假羽絨服。因為是三無產品沒有質檢,支撐了一個成年人的體重這麽久之後,竟然不堪重負地被撕開了。陸仁感到心驚,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羽絨服宣告壽終正寢,徹底裂開了。失重的感覺驟然降臨,陸仁向著沙丘和巨蛇墜落下去。落下的瞬間,陸仁看見夜空中飛舞的無數棉絮,如同紛飛的鵝毛大雪一樣飄蕩帶天地間。那一瞬間,即將迎來死亡的陸仁心中的唯一一個想法竟然是:“我就說那個賣家騙了我,這果然不是羽絨服。”《山海經海外東經》奢比屍在其北,獸身、人麵、大耳,珥兩青蛇。一曰肝榆之屍,在大人北。《山海經大荒東經》:“有神,人麵、犬耳、獸身,珥兩青蛇,名曰奢比屍”(它是神,長著人的頭顱和野獸的身體,一對大耳朵上戴著兩條青蛇,名字叫奢比屍)。記載裏的話就叫奢比屍,文中為私設第120章 酆都客(九)在陸仁詛咒著缺德的網店賣家的同時,相撞的兩條青蛇已經穩住了身形,並開始追逐著下墜的陸仁。由於失重的原因,陸仁很難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但是好在他還抱著阿丙寄居的玩具熊。看著逐漸向自己靠近的巨大蛇頭,陸仁在半空中大喊道:“阿丙!”瞬間,聽到了唿喚的墟骸,如同一張被撒開的巨網一般鋪展開來,牢牢捆住了率先向陸仁發起攻擊的那條大蛇。大蛇被死死捆住之後,陸仁也如同一個攀岩的人一般借助著阿丙吊在了巨蛇的身上,止住了下落的態勢,成功避免了掉在沙地上粉身碎骨的可能性。但巨蛇似乎並沒有就此作罷的打算。被阿丙捆住的青蛇哪裏是這麽容易對付的,隻見這青蛇如同跳舞一般,在半空中不停地甩動著頭顱,劇烈地扭動著蛇身,希望借此掙脫掉自己身上的束縛和拖油瓶。不得不說,巨蛇的措施很有效。攀附在青蛇身體上的陸仁感覺自己就像是坐著一台死亡跳樓機一樣,從各個角度觀摩著天空,胃裏麵翻江倒海。與此同時,另一條巨蟒見到自己的同伴被捆住,也立刻上前幫忙,隻見他張開巨大的嘴,憤怒地向著桎梏住他的同伴的罪魁禍首咬去。與巨蛇碩大的體型相比,陸仁就如同是巨蛇身子上的虱子一樣渺小,隻要巨蛇輕輕一口,立刻就會分身碎骨。而僅僅隻是吊在巨蟒身上就已經顯得精疲力盡的陸仁,根本沒有在此時閃躲另一條巨蟒的攻擊的可能,隻能眼睜睜看著巨大的蛇口向他襲來。那鮮紅的蛇信和尖銳的蛇牙很快便離陸仁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聞到一陣腥風從蛇嘴裏傳來,熏得他瞬間頭暈腦脹。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重瞳出手了,隻見他飛身下落,一拳打在了準備襲擊陸仁的巨蛇頭頂,巨蛇吃瞳,閃身掙紮,陸仁這才終於化險為夷。但事情還沒有結束,陸仁還在巨蛇的身上掛著坐跳樓機呢,容不得有絲毫的懈怠。隻見他緊緊地抱著手裏的玩具熊,生怕被甩下去砸成肉泥,同時向阿丙傳達戰術提示:“阿丙,快,把觸手收緊。”接到指示的阿丙也很配合,它幾乎是得到指令的瞬間,就快速將纏繞在青蛇身上的觸手給收緊了起來。巨蛇起初還能抵抗,但掙紮的力氣明顯越來越小了起來。隨後逐漸開始脫力,慢慢地,巨大的軀幹軟了下來,往地麵癱了下去,最終伏在地麵上,吐著信子暈了過去。在反複確認巨蛇真的被阿丙勒暈了過後,陸仁就讓趕緊阿丙緩下了力氣。他們隻是過客,沒必要斬殺萬萬年前就在此守著主人的生靈。而另一邊,重瞳也已經擺平了另一條巨蛇,緩緩地從半空中落到了地麵上。如今兩條蛇都蔫蔫地躺在沙子上,看上去十分可憐。陸仁感到有些小小的不忍心,畢竟這兩條蛇其實什麽都沒做錯,它們隻是想要永遠地守護著自己的主人。哪怕主人早已死去,它們也不願意離開,生生世世甘願自囚於此,懷抱著主人化作的沙礫入眠,安慰自己主人還在身邊……陸仁越想越覺得於心不忍,正在此時,已經將兩條巨蟒都仔細檢查過了一遍的重瞳走迴了陸仁身邊。隻聽得務實的重瞳對著陸仁詢問道:“你想先吃哪一條?”這樣的問題讓陸仁感到震驚:“你要吃了它們嗎?”重瞳點了點頭,平靜地解釋道:“冥府裏想吃它們的惡鬼多的很,不過他們不常出現,而且出現的時候都是成雙成對的,不是很好對付,也很難被抓到,所以才能活到現在。”言下之意,如今你抓到了,還不趕緊吃嗎?陸仁看了看這蠻荒的環境,又看了看麵前的兩條巨蛇。不得不說,在資源匱乏的冥界,它們好像的確是十分優質的蛋白質。但陸仁可並沒有亂吃冥府生物的打算,他趕緊搖頭,表示拒絕:“還是讓它們走吧,它們隻是想和主人在一起而已,又沒有做錯什麽,就算差點誤傷了我們,不也挨了一頓揍了嗎。”重瞳聽罷,“哦”了一聲。既然陸仁想要把蛇放走,重瞳自然也沒什麽意見。他跟那些餓死鬼不一樣,本來就對吃沒有很強執念,會向陸仁進行提議也隻是出於禮貌而已。重瞳的老師曾經對他說過:“對待客人的時候,要禮貌詢問客人的需求。”他不過是在踐行老師的教導而已。隨後,重瞳還在陸仁的請求下,給這兩條大蛇下了保護的咒語,省得它們被哪個路過撿漏的惡靈啃得隻剩蛇骨頭。做完了這一切,重瞳便繼續帶著陸仁啟程,前往枉死城了。經過了剛剛驚心動魄的小插曲之後,陸仁總算明白了重瞳應該是個還算不錯的好人,至少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陸仁,並且願意聆聽陸仁的意見的。自然而然的,同生共死過的兩人之間也不再像之前那麽拘謹了,距離也縮短了不少。於是,在之後的路途當中,陸仁自然而然地問起了他一直想問重瞳,但是之前因為不熟而不好意思問的問題:“你為什麽會穿著一身神父的衣服?”重瞳似乎並沒有要藏著掖著的打算:“這是我的老師留給我的。”陸仁沒想到血海中的惡鬼竟然還會有老師:“你的老師?你不是說你是從血海中出來的嗎?”“嗯。”重瞳點了點頭,“老師是我在出了血盆苦界之後遇到的。”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重瞳當時剛剛從血盆苦界裏出來,渾身濕漉漉的滿是血水。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舉頭隻能看見無邊的黑夜,低頭隻有無垠的沙漠。他渾身赤裸,茫然無措地看著這個荒涼而陌生的世界,如同新生兒一樣混沌不明。重瞳那時甚至沒有名字,他在血盆苦界邊獨坐了一百年,思考著應該如何重新迴到血海中做一名無知無覺的惡鬼。他不想思考,不想有知覺,隻想繼續渾渾噩噩下去。也正是在這樣的時候,他的老師找到了他。老師教會了他一些基本的常識和事非觀,讓他知道隨便傷害別人是不對的,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不對,但他依然會會照做,因為老師那麽說了。老師沒有想其他人一樣害怕他可怕的雙瞳,而是興高采烈地給他起名叫重瞳:“我聽我認識的東方人說,重瞳是有福氣的意思,你就叫這個名字吧。”是的,重瞳的老師不是東方人,而是一名從西方來的傳教士,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老師來東方傳教,但是不慎出了意外,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上,然後就入鄉隨俗地被東方的鬼差給拘了魂。他的老師也很震驚,因為他信仰上帝,理論上死後應該歸西方的神管,去往西方的天堂才對。於是在前往枉死城的路上,老師在祈禱中向上帝提到了這件事。“主啊,我想早日重歸您的懷抱。”雖然西方的神在解決他信徒的需求方麵不是很積極,但是遇見這種挑戰他作為神的權威的事情反應卻很迅速,他立刻向東方發出了嚴正抗議,要求歸還傳教士。但是東方的神主張,這既然是東方的土地,那麽凡是因為意外死在了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應該按照東方的習俗,先在枉死城等著陽壽耗盡。等陽壽滿了,送入輪迴之前,再由雙方商討此人的靈魂去留問題。西方雖然罵罵咧咧,但是最終表示了同意。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重瞳的老師倒是顯得很淡定,他反正都已經死了,有的是大把的時間,呆在哪裏也不能改變他已經逝世的事實,隻要得知主還沒有放棄他,就已經足夠了。不過,在枉死城裏度過的日日夜夜,讓老師改了主意。他看著枉死城裏眾生皆苦的樣子,感歎於所有魂靈都隻能漫無目的等待來世,城中整日哀嚎遍野。突然有一天,重瞳的老師終於頓悟了:“神並不是妥協了!他哪裏是要我遵循東方的傳統啊,分明是給我傳達了新的使命啊!要讓我引領這些苦難的靈魂迴到主的懷抱!”於是,這名傳教士開始在枉死城內傳教了起來。“信主得永生。”不得不說,當現時的生活不如意的時候,人們便會開始尋找心靈的寄托,有時候是消遣娛樂,有時候則是新的信仰。傳教士的布道工作很有成效,很快,幾乎枉死城裏的每一個冤魂都開始信仰起了上帝,他們甚至大費周章地在枉死城內建立了禮拜堂,每天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會去禮拜堂裏聽傳教士做禮拜,告解自身的罪行。一時間,整個枉死城內欣欣向榮,“哈利路亞”的聲音不絕於耳。如果這是在人間,這充其量就是一個地方的宗教狂熱分子過多,但一不偷二不搶,互相進行心理慰藉罷了,並沒有什麽危險性。但問題是,這裏可是冥府的枉死城啊,是東方神話中的冥府。對於掌管枉死城的卞城來說,那不就是等於西方直接送了個臥底進來,把他的大本營直接給他偷了嗎!卞城堅決受不了這委屈,他衝到第一殿去找秦廣冥君:“今天你不解決這件事情,我就住在你的第一殿。”怎麽說呢,卞城在冥界的口碑,僅次於蟑螂在人間的口碑。秦廣冥君哪裏肯幹,他一聽這話嚇得手裏的驚堂木都掉到了地上,著急慌忙地就組織著與西方的神明進行了聯絡,緊急商量著立刻把傳教士在陽壽耗盡之前就引渡迴去。誰知道,聯絡得都差不多了。傳教士卻說:“我不走,我還沒有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聖經才講解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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