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蘇至,就仿佛絕望之中看到了一道光。時秋抵在蘇至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方才的恐懼一下子襲上心頭,覺得委屈又難過。


    蘇至用隨身的匕首將時秋身上的繩子解了,然後捧著她的頭看了看,謝天謝地的感激這房子年久失修,土牆都已經變的鬆軟,隻破了層皮,並沒有將腦袋磕開了花,可進門時聽到的那一聲悶響,還是磕在了他的心上。


    與蘇至隨行的一個部下,此時手裏的刀已經架上了那蒙麵人的脖子,一伸手扯下那人的麵巾,時秋借著火光看過去,不禁驚訝的捂住了嘴巴。


    “小貴子?”


    蘇至蹙眉,似乎也想了起來,“孫嬸子的兒子?”


    時秋點點頭,動動腿腳站起來,活動了活動筋骨道:“小貴子,我平日裏並沒有苛待過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一問,小貴子抬起頭來看著時秋,還有些稚嫩的少年臉上現出一抹癡迷的神情,“掌櫃的,我喜歡你,很早很早就喜歡你了。”


    時秋一愣,霎時間有些尷尬,“小孩子胡說什麽,我大了你十來歲呢。”


    “我不怕,我想帶你走。”說著,小貴子竟指著蘇至道:“離開涼城,離開他,你和我在一起,我會對你好的。”


    時秋看看蘇至一張臉已經黑透,便問道:“小貴子,是不是犯了瘋魔?平日裏挺好的孩子,怎麽忽然變成這樣了?”


    “我不是孩子了!”小貴子忽然之間朝著時秋辯駁道:“從你收留我們母子的那天起,你就當我是個孩子,可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時秋知道這小貴子為人本不壞,便道:“既然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又胡鬧社麽?”


    “掌櫃的。”小貴子想要靠近時秋,奈何冰涼的刀架在脖子上,不曾讓他動彈分毫,“我很久之前就喜歡你了,當年我逃荒多年,膽子小,在酒館裏作什麽都錯,你不僅沒有懲罰我,還讓人好好的教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還是想著等再大一些,同你說明心意,隻是沒有想到,竟是被蘇大人搶了先。”


    時秋道:“我和他兩情相悅,並不在於搶先不搶先,他沒有到涼城時,我從未起了成親的心,就算是你向我說明,我們兩個年歲相差太多,也是不可能的。”


    “可我也沒有辦法!”小貴子說著,竟是抱頭嗚嗚的哭了起來,“我也知道,我娘也曾勸過我,可我過了一年又一年,心裏越發覺得煎熬,我想要帶你走,帶你到一個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癡心妄想!”蘇至此時氣極了,若不是時秋站在前麵,怕是已經一腳踢上了小貴子的臉。


    時秋也有些氣了,問道:“你隻想要帶我走,可曾問過我願意不願意?”


    “我不怕!哪怕你恨我,我也不怕!”


    蘇至再忍不住了,過去一腳將小貴子踹倒在地,奪過屬下的刀來,一刀下去,落在了小貴子的身邊,險些卸下他一條胳膊來。


    小貴子大喊一聲,“我不怕,我不怕你!”抬起頭看著蘇至,問道:“你是怎麽發現我把她藏在這裏的?”


    蘇至冷笑一聲,“我行軍多年,若是像你一樣馬馬虎虎,早已經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從這過去的時候,這破院子還鎖著,再經過鎖卻開了,這院子荒蕪破敗,不像是住人的樣子,就算是這房子的主人來屋裏找東西,也不該黑著燈摸索,更何況這門都破成這樣了,你竟然換把新鎖,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時秋聽得,心底對蘇至也生出無限的佩服來,夫妻這麽久,知曉他對外豪邁不拘小節,內裏卻是個細心的人,行軍多年,到了什麽地方觀察各處風吹草動的細節,已經成了習慣,隻是時秋不禁感歎,慌亂尋找她的路程當中策馬而過匆匆一眼,仍舊能將這不起眼的院子看在心裏,還記下了門上的鎖是新是舊是關是開,而且為了迷惑對方不去打草驚蛇,騎著馬兒匆匆而過,讓敵人放下心來,卻是悄悄徒步潛入,一舉製敵。今時今日,時秋仿佛又認識了新的蘇至,並且心底生出無限的崇拜之情來,慶幸這樣優秀的一個男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是他們孩子的父親。


    小貴子知道自己本就瘋狂的舉動已然完全失敗,又被時秋望著蘇至時愛慕的目光刺的心痛不已,朝著時秋道:“掌櫃的,你跟著他,萬一他哪一天戰死沙場,你就會無依無靠啊!”


    這話一說,時秋徹底惱了,朝著那小貴子道:“我當年看中你們母子心地赤城,便收留你們,卻沒有想到你會變成如今這樣,你口口聲聲喜歡我,可你這般自私自利的行為,分明是在害我,莫說我們年歲上相差頗多,就算是年齡正好,你處處都好,你在我心裏也敵不過我的夫君,我這輩子因他保家衛國而自豪,我的丈夫是個有魄力有擔當的男人,他從不會為一己私欲,想著去破壞別人的幸福!”


    小貴子踉蹌頹倒在地,抱著頭嗚嗚的哭了起來,“可是我不這麽做,就隻能遠遠的看著你,我的心裏很煎熬,很難過。”


    看眼前的少年,分分明也是個剛長大的孩子,時秋想起孫嬸子對她和寶兒的一片用心,也不願在逼迫下去,苦心道:“或許你還分不清什麽是感恩什麽是愛慕,或許隻是因為我收留了你們,包容於你,你才覺得我好,既然你喜歡我,覺得我好,小貴子,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幸福?”


    “我,我希望你幸福。”說著,又傷心不已道:“可我也希望和你在一起。”


    時秋歎一口氣,見苦苦勸說並沒能起了作用,無奈道:“或許有些事情,等你再大一點,便能想明白了。”


    蘇至平日裏在處理事情上是個大度的人,可如今扯上自己的妻子,便小氣不已,眼色一遞,那屬下立刻將小貴子捆綁起來拉拉扯扯的帶走。


    出門的時候,小貴子還扭迴頭看著時秋,見敗局已定,神情不像方才那麽痛苦難過,隻怔怔的道:“掌櫃的,你會恨我嗎?”


    時秋感覺身上被捆綁過的地方還隱隱的有些疼,但還是朝著小貴子道:“若是浪子迴頭,就不恨。”


    小貴子點點頭,似懂非懂,垂著腦袋一派頹敗,被拉拽著朝著大路上去了。


    蘇至拉起時秋的手,時秋迴眸,卻見他此時眼底竟是有著盈盈的波光流動,細看的話,眼眶帶著一絲隱隱的紅。


    “我險些丟了你。”


    經這一難,時秋看著蘇至,心中也是感慨萬千,麵上卻是嘴巴一撇,抱怨道:“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和小寶一樣。”


    “小寶是我的兒子,自然和我一樣。”


    時秋噗嗤一聲笑了,卻被蘇至攔腰抱起,邊走著,邊如個婦人一樣,嘴裏嘟囔道:“這麽瘦的人還遭這番罪,頭上還冒著血,迴去可要好好養養。”


    出了那破屋的門,旁邊還有其他人,時秋一下子覺得不好意思了,悄悄推了推又推不開蘇至,幹脆用袖子蒙在臉上,仿佛這樣就沒人知道她是誰了一般。結果蘇至一看時秋這個樣子,哈哈的笑的更歡快了。


    迴到涼城,城裏最有經驗的大夫為時秋診了診脈,隻除了氣血虧虛的厲害,也就額上有些皮外傷了,將那傷口包紮一番,開了些補養的藥品,才背著身上的藥箱離開。


    一夜裏,時秋便開始做起了夢,一會兒夢見有歹徒抓住她,不是要殺了她,就是要侮辱她,一會兒又夢見蘇至上了戰場,整個人都受了傷,總之翻來覆去的,一宿都沒能睡的安穩。


    大清早一醒來,時秋出了門去,見孫嬸子跪在自己的門口,看那樣子,似乎已經跪了許久。


    時秋過去本想將她攙扶起來,可孫嬸子卻不住的朝著時秋叩起頭了,磕的地麵咚咚作響,額上片刻便起了一片血印。


    相識這麽多年,時秋知道,孫嬸子雖然是帶著兒子逃亡來的,但是是個敞亮直爽的性子,幹活勤快從不偷懶,也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


    這些年來,孫嬸子對時秋好,處處為時秋著想,但是有了什麽難處,能自己挺便挺過去,輕易沒有開口同時秋求過什麽,這樣耿直的一個娘親,為了自己的孩子,還是向時秋折了自尊折了腰身,指天立誓要一輩子在時秋麵前做牛做馬,隻求時秋放小貴子一馬。


    時秋知道,孫嬸子的丈夫死了,小貴子便是她的命,要是小貴子有個三長兩短,孫嬸子的天就塌了。可小貴子犯下了錯誤,有了錯處便要受些懲罰,時秋將孫嬸子拉起來,跟她說明這個理,孫嬸子難過,卻是個明理的人,央求時秋網開一麵。


    最後的結果,是小貴子在牢中被關了三天就放了出來,但是卻永遠都不能再迴酒館裏做跑堂了,時秋知道,若小貴子是個有骨氣的人,他已經大了,必然也可以為自己闖出一片天地,男兒出去走走,說不定心境開闊,才能認清心底對她的,究竟是感恩還是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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