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和思考,時秋最終還是決定接受蘇至,且不管以後會是什麽樣子,最起碼眼下在她心裏,蘇至是她可以接受,也是由心裏喜歡的人。


    近一個月來,蘇至每天營中忙完公務,都會來找時秋坐上一會兒,或是時秋的酒坊裏有了什麽為難的事情,也都積極的幫著解決。一開始的時候,酒館的夥計和酒工都稱唿蘇至一聲大人,可時間久了,酒館裏麵膽子大些的孩子,竟開始叫蘇至一聲姐夫,這讓那孩子的遭了爹娘好一頓批評,罷了又過來安慰時秋,掌櫃的你看,孩子都覺得蘇大人與你合適,你就應下吧。


    時秋笑笑,默默點了點頭,想著等改日蘇至來了,和他好好說說成婚的事情。


    可連著等了兩天,時秋都沒能等到蘇至前來,一打聽才知道,之前被打跑的北狄兵去而複返,想要趁著秋收的季節,搶奪一些糧食迴去。


    蘇至帶著兵出征了,據說他趕走了那些北狄兵,派兵增援各個要塞,與那些野心不死的敵軍,進行了一場血戰。


    聽聞了這個消息,時秋想起許多年前,蘇至背上一道道的刀疤,便覺得心驚肉跳,祈求著老天爺,若是他能平平安安的歸來,那麽她就嫁給他,再不顧及任何事情,隻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老天爺或許聽到了時秋的祈禱,但是並不想讓時秋那麽簡單的完成願望,蘇至是迴來了,這次卻不是坐著高頭大馬,而是坐在馬車裏,被人拉了迴來。


    得勝歸來的隊伍經過時秋酒館的時候,蘇至還從馬車裏麵下來,去看了看時秋,時秋見他包紮著手臂,白色的繃帶上麵還透著鮮紅的血跡,不免覺得心疼不已,一雙眼睛裏冒出淚花,生怕蘇至會有什麽意外。


    結果受傷流血的是蘇至,被安慰的人卻成了時秋,時秋拉著蘇至的袖子告訴他,等他傷好了,他們就成親。


    這一句話,險些讓蘇至當場就要解下綁著的傷口,或者跳上幾下,來證明自己生龍活虎,結果還是被時秋阻止,並且推出了門外,要他好好養傷。


    沒過幾天,蘇至的傷便好了起來,但是又有了擺在時秋麵前的難題。


    她是要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可是蘇至是被朝廷暫時派到涼城裏來的,若是她與他成親,或許就要離開涼城,離開她一手經營起來的酒坊,離開她收留下的這些夥計和孩子們。況且,幹爹對時秋有著收留之恩,他年事已高,經不起長途跋涉,或者到一個新的地方,去適應那裏的水土風俗,他生在涼城長在涼城,自己的家人葬在涼城,必然不願意跟著時秋走。


    可時秋留下,或許就又要和蘇至分開了。


    這個難題困擾在心的時候,蘇至幫著時秋解決了,蘇至隻輕輕巧巧一句話,說是他已經奏請了朝廷,因為近年來北狄連連來犯,他便留在涼城做個守城官,保衛邊關安定。


    時秋一聽,心裏的擔憂和重擔一下子全放下了,愁了多日,仿佛一下子撥開烏雲,見了太陽。


    可後來到酒館裏麵賣酒的士兵對著時秋說,其實蘇至這次立了軍功,是要到別處高升的,可是蘇至卻利用這次軍功,向上麵請命,隻留在這小小的涼城,做個守城官。


    時秋聽後,心中覺得觸動不已,便跑去問蘇至是不是這麽一迴事。蘇至隻輕描淡寫,說他喜歡涼城,他當年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就是從涼城參的軍,他在涼城生活了許多年,也是在涼城慢慢的振作起來,所以如今為了時秋也好,為了他自己,或是為了涼城裏那些熱情的人也好,他也願意今後留在這裏,老在這裏。


    時秋熱淚盈眶,雖然蘇至說了這麽多,但是她知道,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他察覺出了她的為難,知道她多年來對酒館的苦心,也知道她對與酒的熱愛,便在她為難之時,遷就著她,順從著她,處處為她著想。


    蘇至看著她喜極而泣的模樣,隻張開臂膀,向她討要了一個擁抱。


    時秋撲進他的懷裏,感受著他拍著她的後背,撫著她的頭發,笑說她是個傻丫頭。


    婚事就這樣歡歡喜喜的定了,時秋自己做主,女兒家自己定下了自己的婚事,這種事情哪怕放在整個大梁,怕都是少有的。


    臨成親前,蘇至還告訴了時秋一件事情,說是他後來曾經迴過淮湳,也曾打聽過她那叔父的下場,似乎一切的一切,也都在時秋的料想之中。


    她那叔父沉迷於吃喝玩樂,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酒上,她一走,釀出的酒水必然變了味道,他的叔父不在乎那些,若經他徹底掌管,一定會偷工減料,省下所有能省的成本,但是省,未必能使得生意好,生意冷清收入淡薄後,她那叔父一定會想辦法克扣酒工的工錢,原本的酒工散了,他的酒,隻會越做越差。


    時秋了解她那叔父,這好像也是一個十分必然的後果,可蘇至說,遠遠不止這些。


    當年在酒坊盈利之後,她那叔父花錢愈發大手大腳,酒坊生意冷淡之後,他花錢的毛病卻並沒有因為收入的減少而改變,反而開始變本加厲,想要在賭桌上麵,將所有虧損的全部贏迴來。


    一開始的時候,押上了家裏值錢的東西,後來又押上了鋪子,鋪子輸了之後,又押上了房子,最後幹幹淨淨一無所有,連賭坊都嫌棄他窮,讓他滾了出來。


    其實靠著賭錢翻身,本就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情,這普天之下,除了開賭坊的,時秋隻聽過輸的傾家蕩產的,卻從沒有聽過,有哪個贏到家財萬貫的。


    她那叔父從小便賴在爹爹的身上討吃討喝,爹爹死了,他又靠著酒坊吃喝,如今酒坊都倒了,怕是過路的人給他個饅頭,就已經很不錯了。


    果真也是,惡有惡報。


    原本時秋以為,最起碼,叔父還有個嫁的不錯的女兒,蘇至說,她那妹妹時娟,因為從小驕縱跋扈,性子到了婆家也沒能改了,可是娘家人能忍受的了她的脾氣,不代表婆家的人同樣會慣著她,據說一年頭上,她那妹妹時娟便被夫家休棄了,如今那叔父一家人,或許流落街頭討飯時,還要責備他那哥哥為什麽死的早,時秋為什麽要跑。


    不過,這都是別人的事情了,時秋覺得和她無關,若是她有時間迴到淮湳,必定是去給爹娘上墳,活著的人,還用不著燒紙錢。


    感慨良多,日子該到還是到了,成親這天,時秋穿著裁好的喜服,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描了濃妝的臉,總忍不住笑出聲來。


    前幾年為了酒館忙碌的時候,她總忘了自己是個已經到了出嫁年齡的姑娘,有時候便覺得自己和那在外拚搏的漢子一樣,隻期望自己的酒能做出什麽名堂,而不是整天想著風花雪月,想著嫁個怎樣怎樣的少年郎。


    說完全沒想過,那倒也是假的,她夢裏夢見過她要嫁人,蓋頭掀開了,露出的是蘇至那張臉。因為這個夢,時秋害羞了好幾天,如今果真要嫁給蘇至了,她卻從沒有同他講過,怕他驕傲自己魅力大到僅僅一麵,就讓她喜歡了好多年。


    端了歡喜粥進來給時秋的孫嬸子,看到時秋嗬嗬笑的模樣,忙將房門關上,勸告道:“我的好掌櫃,出嫁時姑娘都是要哭嫁的,哪有向你這樣,笑的合不上嘴巴的。”


    時秋道:“這不就是件開心的事情麽。”


    “喜事是喜事。”孫嬸子放下粥,伸手將時秋頭上的一支發簪擺了端正,“可這裏風俗是這樣,說是哭的越慘,說明姑娘有孝心,舍不得父母。”


    “我不用舍不得,我會一直在幹爹身邊的。”說著時秋端起紅紅的歡喜粥嚐了一口,怕孫嬸子擔心,又道:“別擔心 ,到時候蓋頭蒙在頭上,我哭兩聲,誰又不掀開看看我是在哭還是在笑。”


    “掌櫃呀。”說著,沒等時秋哭,那孫嬸子竟是伸手抹起了眼淚,語重心長道:“我們逃難到了這邊,也虧得掌櫃的你收留我們母子,小貴子剛做跑堂的時候,話都不敢大聲說,您也沒責備過,我們娘倆感激您,如今看掌櫃的往後有了著落,店裏的人,都為你感到高興。”


    時秋轉過身,拉起孫嬸子的手,“是你們好,我才留下的,你看小貴子現在多機靈多勤快,當年求到我門上討生活的也不少,我是看中了你們品德好才留下的,我雖然嫁了,但是也不走,還在酒樓裏,在你們身邊,隻要我的酒樓在一天,我們大家都有個家,都有飯吃。”


    孫嬸子點點頭,“掌櫃的是個有胸懷的,蘇大人也是個大人物,有他在,不光我們酒樓的人有家,整個涼城的百姓,都有家。”


    “對。”時秋點點頭,“這輩子選他,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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