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還記得她的名字,這讓時秋一時間心底雀躍不已,安排好夥計們的工作之後,時秋親自端著酒,去到了蘇至所在的雅間裏。


    走近了,時秋的手抬起來,又悄悄放下,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整齊,又伸手理了理兩側的頭發,才輕輕叩響了房門。


    沒有預想中的一聲“進”,時秋稍稍愣神的片刻,剛欲開口,便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蘇至退到一旁邊將時秋讓進屋裏,然後又將門重新合上了。


    “我……”


    “你……”


    一時之間,兩人同時開口,言語之中都難免帶著些欣喜之意。


    話音落下,還是蘇至率先開口,“沒想到你果真來了北方,也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你。”


    時秋將手中的酒水放下,臉頰帶著微微的紅,“我也沒有想到。”


    蘇至在窗前的位置坐下,抬眸看著時秋,“你,過的還好吧?”


    時秋點點頭,也在一旁坐下,“開頭的時候難些,現在總算熬過來了。”


    “那就好,萬事開頭難,以後會越來越好的。”蘇至看時秋如今比之當年改變了不少,神態氣質少了當年的脆弱不安,眉目之間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帶了北方女子的豪邁,也還有著南方姑娘的細膩。


    時秋迎著他的目光,覺得自己經曆這麽多,見了許多人,竟還會有如此局促不安的時候,於是尷尬一瞬張張口,剛想同蘇至好好道謝,卻聽蘇至似乎斟酌一瞬,朝著她開口問道:“你,成婚了沒有?”


    這一問,時秋一張臉頓時有些灼的慌,正了正身子迫使自己沉穩下來,搖頭道:“還,沒有。”罷了,又不好意思道:“年歲實在也是不小了,讓你見笑了。”


    蘇至忙搖搖頭,“不,挺好的。”


    “嗯?”時秋一時琢磨不透,蘇至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我是說,其實我比你更大一些。”


    時秋聽了,微微笑笑,抬眸看看麵前一如之前那樣溫和的笑容,很難想象如此細心有禮的一個人,竟會是戰場上衝鋒陷陣浴血奮戰的人物。


    如今到底已經少了小女兒的心態,時秋沉穩下來,還是真誠道:“當年的月老廟裏,還有今天這件事情,我都沒有來得及好好的和你說聲謝謝,當年若沒有你,我此時的命運也不知該是什麽樣子,謝謝你。”


    “你該謝你自己。”蘇至笑笑,“是你果斷勇敢,心細膽大,敢於和命運抗爭,我其實並未幫你什麽,你的自由,你的命,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罷了,蘇至又補充道:“在月老廟裏相遇之後,我就格外欣賞你。”


    房門輕叩了兩聲,店夥計手腳麻利的將下酒菜端了上來,時秋一手拿起酒壺,將蘇至麵前的酒杯滿上,自己也端起來,朝著蘇至道:“不管怎麽說,時秋這杯酒敬蘇大人,相救之恩,感激不盡。”


    蘇至端起酒來,並未直接飲下,而是看著時秋道:“我不是什麽大人,遇見你的時候,我還不過是個受了傷的小兵,你分文不取救我性命,該是我謝你才對。”


    時秋掩著唇嗬嗬一笑,“哪裏有你說的那麽嚴重,你不過是舊傷裂了,又沒有性命之憂,我幫你,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蘇至見時秋一笑,心裏也舒坦了許多,將言語放的極緩,開口道:“其實,我後來找過你,不過茫茫人海,我也不知你去了哪裏。”


    時秋飲下杯中的酒,感懷道:“那時候天大地大,連我也不知道該去向哪裏,聽你和我講說了很多邊關的趣事,後來幹脆,我也朝著這邊來了。”


    蘇至緊著道:“和你分別的時候,我並沒有多大感覺,可時間一久了,卻發現心裏總惦念著你,後來再找便找不到了,幸虧你如今平平安安,不然我怕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這話聽到這裏,時秋心裏覺得有些變了味道,看到他這樣關心自己,驚喜之餘,又有些忐忑,耳邊聽著蘇至又道:“那月老廟裏,我們已經有了肌膚接觸,而且整日夜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對你畢竟不好。”


    時秋心裏尷尬,忙道:“你我都是迫不得已,再說這件事情旁人……”


    “旁人知不知道沒關係,但是我心裏清楚,後悔當年沒有擔當,險些錯過了你。”


    時秋抬眸,看著蘇至,“大人,什麽意思?”


    蘇至此時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到底心境寬廣,知曉不能再錯過了,於是便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幸而你還未嫁,我想娶你為妻。”


    時秋心裏如悶鼓一樣咚咚敲了片刻,良久,才又低下頭,開口道:“多謝蘇大人抬愛,不過時秋當年逃跑時便暗暗發過誓,此生不予人做妾,怕是不能答應大人了。”


    蘇至將酒放迴桌上,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站起身來,過去時秋麵前彎下腰,目光柔柔的看著她道:“傻丫頭,哪個讓你做妾?”


    時秋猛然抬起頭來,險些撞上蘇至的下巴,驚訝道:“你長的好,人品好,又有官職,這麽多年,怎麽會……?”


    蘇至直起腰來,舒了一口氣似乎放下心來,“原來我在你心裏還有諸多優點,我還以為你會怪我當時,沒有對你負責呢。”


    時秋的臉霎時紅透,“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我要你的負什麽責?”


    “要負。”蘇至道:“你不知道當年任由你走了,我後來多麽後悔,這麽多年不娶,便是心裏總覺得還能遇見你。”


    時秋強迫自己壓下心底的慌亂,認真看著蘇至道:“若大人心底將禮數看的極重,這麽多年找我是出於責任,那我對你不住,如今大人可放心,你有心負責,是我不願接受,我們兩個將當年的事情一筆勾銷,今後大人萬萬不要因為時秋耽擱了婚姻大事。”


    蘇至有些挫敗,歎一口氣朝著時秋道:“若我說,“責任”之類之類,都是我找的借口,我就是見色起意,當年連我都沒有想到會對你一見鍾情難以忘懷呢?”


    時秋看著蘇至的眼睛,見那裏麵並沒有這世上好色之徒的貪婪,而滿是失而複得的欣喜,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耳邊卻聽蘇至言語有些低落,又道:“還是你覺得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個人,這些年裏,早已經將我忘了幹幹淨淨。”


    “不是的。”時秋張張口剛要辯解,想要告訴蘇至不是那樣的,這幾年裏,她也常常想起他來,她似乎也對他一直以來念念不忘,可話到嘴邊,又覺得羞臊不已,但已經開了口,造成這欲說還休的局麵,更顯得曖昧尷尬。


    蘇至聽罷,卻是哈哈一笑,拿起酒壺將兩個人的酒杯斟滿,自己手執一杯,另一杯端起來遞給時秋道:“當年月老廟裏遇見,說不定就是老天給我們的緣分,分別這麽多年不過是讓我們看清自己的內心,如今既然再次遇見了,就莫要錯過了好嗎?”


    突然之間就要麵對了婚姻大事,時秋如此果斷的一個人,突然之間沒了主意。


    蘇至知曉時秋心中慌張,便沒有逼迫她,隻把酒杯遞到她的手中,撫慰道:“不著急,我還要在涼城留些日子,你好好考慮考慮,若是覺得我不好,不同意你我的婚事,我也不會怪你。”


    時秋聽著,心裏這才又逐漸緩了下來,飲下杯中的酒,起身匆匆出了雅間的門。


    夜裏躺在自己的房間裏,時秋用被子捂著腦袋,想著蘇至是她在這世上見過的,最厲害的男子,當年不過匆匆一麵,短短時間的相處,便讓她曆經千辛萬苦到了涼城,而且心裏記了他許多年。如今乍一見了麵,不過一番話,半頓飯的功夫,便將她的心裏攪得天翻地覆,吃飯時想著他幹活時想著他,眼下躺在床榻之上,翻來覆去了一兩個時辰了,想的還是他。


    時秋心裏即欣喜,又忐忑,欣喜她暗暗惦念的人竟然也還記得她,並且也在惦念著她,忐忑的是,時秋覺得她所擁有的東西,都是一步一步努力換來了,老天爺突然之間給予了她這麽大的一個驚喜,讓她一時間有些不敢接受,生怕這不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他不過是閑來消遣,逗逗她而已,那戲文裏花心的書生欺騙良家女子時,仿佛就是這麽一般模樣。


    沒過幾天時秋的幹爹發現了時秋的情況,時秋如今身邊除了他,也沒有個做主的長輩,便同幹爹說了說自己的情況。


    老人家聽了,嗬嗬的笑著,說當年和時秋娘拜了天地,入洞房的時候,掀開蓋頭才知道彼此的模樣,後來過著過著,磕磕絆絆生氣吵嘴的事情也難免,中年的時候鬧的厲害了,還曾嫌棄過彼此,可相伴著到了老,一個都入了土,生死離別,再不嫌棄這輩子遇見對方了。


    說到最後,時秋的幹爹笑嗬嗬的,已經有些糊塗了,反反複複告訴時秋,緣分這個事情呐,說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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