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永壽宮裏,寂靜的仿佛沒有聲息,十幾個宮女端端正正的站在門口,唿吸都輕巧的不易察覺。


    有思進了門之後,見那太後娘娘正躺在小塌上閉目養神,一個年歲稍長的在她身邊,輕輕幫她按壓著額頭,從眉心到兩鬢,力道均勻輕柔,一直都未曾停歇。


    引有思進門的宮女,朝著有思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似乎並沒有要喚醒那太後娘娘的意思,悄悄站在了一邊。


    有思也沒有出聲,進宮前廉疏告訴過她,進了宮規矩大,要時刻注意著,所以有思便轉著腦袋四下裏看了一番,看這太後宮裏擺放的花花草草金樽玉器,比之趙昭房中還要繁多。


    站了片刻,對方還是沒有要醒的意思,有思便踱著步子,在屋裏看了起來,左瞧瞧又看看,倒也有不少稀罕的東西,其中一對兒水晶雕成的鳥兒格外生動可愛,不知什麽原理,還在不停的晃著腦袋。


    有思覺得稀奇,便伸出手指輕輕一碰,哪知那鳥兒脆弱無比,竟是搖晃幾下,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幾瓣。


    看著地上摔壞的鳥兒,有思還在發愣,便聽見噗嗤一聲,一道極其不屑的笑聲傳到耳邊,那原本躺著小憩的太後眼睛都沒有睜開,朝著身旁的侍女道:“劉嬤嬤,看到沒有,鄉下丫頭就是不懂規矩,不僅不來向我請安,還毛手毛腳,什麽見識都沒有。”


    有思一聽,以為對方是嫌棄她摔了鳥兒,忙道:“你這鳥兒值多少錢,我賠給你行不行?”


    誰知這話一說滿屋子人竟都開始嘲笑有思,那為太後按著額頭的嬤嬤眼神不屑的笑道:“這說的什麽話,太後是差你那些銀子麽?”


    “好了,不就一隻鳥兒麽,有什麽可賠的。”說著,那太後故作大度的坐起身來,抬眸看了有思一眼,似乎並未真正看進眼睛裏,伸手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泯了一口,問道:“皇帝連日來寵幸的,就是你?”


    有思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待理會了話中的意思,點頭道:“是我。”


    這麽爽快的應答,太後眸中的鄙夷之色更濃,不過端著自身架子,用一種長輩為尊的語氣道:“皇帝年歲也不小了,寵幸個宮女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情,我這做母親的當初惦念他少,如今後宮裏麵沒個做主的,我也該為他將婚事張羅張羅,到時候你這丫頭便封個常在,從今起就住到自己宮裏,不必日日宿在皇帝房中了。”


    有思道:“我一直同他在一起,他要是離開我,會睡不好的。”


    “大膽!”太後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摔,茶水溢出來,灑上了桌麵,驚的一旁伺候的嬤嬤忙捧起太後的手細細看了看,門口伺候的宮女,也急忙拿著棉布把水漬擦拭了一番。


    “入了後宮便要有後宮的規矩!就是皇後,也不能說出這番話來,皇帝是要心係社稷的,怎麽能被你一個女人迷的誤了大事?如今新後未立,你這丫頭便已經陪在皇帝身邊,怕是皇後入主東宮之後,你這般跋扈的性子,是要恃寵而驕!你要知道,若是安安分分,還能做個常在,你若是不知好歹,哀家就將你亂棍打出宮去,你永遠都別想見到皇帝!”


    有思也生氣了,咬牙道:“我和趙昭的事情,你憑什麽管?”


    一旁邊伺候的嬤嬤聞言,指著有思喝道:“大膽!你竟敢直唿皇帝名諱!”


    太後畢竟是太後,氣度比那嬤嬤要稍穩一些,冷哼一聲道:“哀家雖然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但常理論起來,也算是皇帝的姨母,既然哀家做了太後,就能管皇帝的事情,管你的事情!”


    有思一張口,剛要與這太後吵起架來,便聽得門外匆匆的腳步聲近了,門口的宮女紛紛跪下行禮道:“參見皇上。”


    “母後。”趙昭進門,先向太後行過禮,後站在有思身側,朝著太後道:“有思心直口快,還望母後莫要怪罪。”


    太後一見趙昭,麵容變的柔和了幾分,委屈道:“皇帝,哀家沾著姐姐的光被你抬到太後的位置,可到底,還是被人看不起的。”


    趙昭麵容寧靜,道:“母後從小愛護兒子,自然當的起。”


    太後一伸手,指著有思道:“她……”


    “有思於兒子有救命之恩,還望母後寬宏。”


    太後看著趙昭堅決相護的態度,也不再繼續在有思身上糾結,隻語重心長道:“皇帝,你登基已有些日子了,哀家老了,沒了精力管那麽許多事情,你這後宮之中,該有個做主的人,我與國舅已經商量好了,你那魏嫻表妹端莊溫柔知書達理,人也生的美麗,正是皇後的最佳人選。”


    趙昭抬眸看了太後一眼,沉聲道:“母後,這件事情不急,可往後再議。”


    太後本欲趁熱打鐵再說幾句,但見趙昭眼眸冷了下來,也沒有太過強硬,便道:“那皇帝盡快定奪,這是大事,可要好好思量。”


    “兒子知曉。”說著,趙昭便拉著有思,幾步出了太後的寢宮。


    出門剛走了沒多遠,有思就有些生氣的甩開了趙昭的手,叉腰道:“她憑什麽要說我,你為什麽不讓我和那老太婆理論!”


    “有思。”趙昭喚一聲,音色帶了難掩的溫柔。


    有思盡量將自己的火氣咽下,拉著臉問道:“叫我做什麽?”


    趙昭重新拉起有思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有思心有好奇,便乖乖跟著趙昭走,在高高的宮牆裏拐來拐去走了許久,才在一處不大顯眼兒的房屋前停下腳步。


    趙昭輕輕打開門進去,有思也跟著進去,四下裏看看,不解道:“這裏有什麽?”


    “這是我母妃生前住的地方。”


    有思聽了,聯想之前那太後話中的意思,道:“是你的親生娘親?”


    “是。”趙昭點點頭,尋到台階上,拉著有思坐下。“你知道為什麽我一個大男人,懷裏總帶著糖麽?”


    有思道:“以前覺得你愛吃,後來便覺得不是了。”


    “因為我母妃愛吃。”


    有思一聽趙昭娘親喜歡的東西和她一樣,便覺得格外親切,“所以你喜歡娘親,就一直將糖帶在身上準備送給她,如今你也喜歡我,所以也帶著糖,隻送給我,是不是?”


    趙昭忽然笑了笑,神情有些難過。


    自登上皇位之後,有思便很少再看見他笑了,平日裏總是一副威嚴冷淡的模樣,話都極少。


    “她和你不一樣,她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吃完藥後嘴巴裏苦,心裏也苦,便會含上一顆糖。”


    “藥是挺苦的。”這一點有思認同,將腦袋一歪,靠在趙昭身上道:“有你心裏就甜了。”


    趙昭如哄孩子一般,揉了揉有思的頭發。


    有思嘿嘿一笑,繼續聽趙昭講著:“如今的太後,是我母妃的親妹妹,在我母妃重病的時候進宮探望,這一進宮,遇上我父皇,便也成了父皇的妃子。”


    “後來呢?”


    “後來,我母妃病故了,我懷裏裝著糖卻已經成了習慣,如今想想,或是我母妃在天保佑,我才能遇見你。”


    話說到這裏,有思反而不解了,“你母妃人那樣好,為何你還喚那太後做母後呢?”


    趙昭眼神之中透出一絲無奈,“我母妃已經去了,不過追封了一個虛名而已,她向來將份位看的淡,不在乎這個的。”說著,趙昭言語停頓一瞬,“因為我此次拿下京都,用了魏家的兵馬,所應下的條件,便是讓身為妃子的姨母,成為大梁的太後。”


    有思道:“這個我聽廉大叔講過,那魏威是你的親舅舅。”


    趙昭點點頭,拉緊有思的手道:“魏家根基深厚,我如今還不能徹底將權利奪迴來,所以思兒,還要委屈你了。”


    有思嘿嘿一笑,湊過去親了趙昭一下,“你待我好,我就不覺得委屈,大不了,以後不見那太後便是了。”


    趙昭寵溺的看著有思,“嗯,她若召見,能避便避吧。”說罷,又提醒道:“她是個講究規矩禮儀的人,我若不在時,你萬事細心點。”


    有思笑眯眯應下,又聽趙昭道:“改日我將如月召進宮來陪你,她是個知禮的丫頭,多個人提點著你點兒也好。”


    說起如月,一開始的時候,有思很喜歡如月這個溫柔大方的姐姐,可如今再想起來,竟有些吃味的問趙昭道:“你有沒有和如月姐姐睡過覺?”


    趙昭一聽,眼裏帶起一絲壞笑,捏了捏有思的臉,“怎麽,吃醋了?”


    有思見他不否認,瞬間又拉下臉來,卻聽趙昭道:“她是個知禮數的姑娘,不像你這般頑皮又勾人。”


    “也是。”有思道:“如月姐姐看著你時,眼裏全是你,卻又怯怯的,始終在做好自己的事情”


    趙昭伸手攬住有思的腰,臉貼著她的頭發呢喃道:“她是個好姑娘,不過我的心,卻被你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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