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的月光靜靜鋪灑在林子裏,阿福愣神之間,見不遠處一顆大樹後麵,悠悠走出來一人,那人的姿態動作拿捏的端莊有度,隻是周身破舊髒汙的衣衫和頭上歪歪扭扭的發髻,有些壞了這高深的景象。


    阿福眼睛敞亮,一眼便將那人認了出來,驚訝的喚了聲,“朝糾。”


    說著,似乎意識到了方才朝糾話中的意思,阿福訥訥的指著大仙兒道:“大仙兒不是闌珊橋下的大妖麽?你方才為何喚他神君?”說著,撓著腦袋又不解道:“你們為何都來了這裏?方才的妖怪呢?”


    朝糾看看阿福,本想張口迴答她的問題,奈何阿福一口氣問了太多,一時竟不知從哪個開始迴答比較好。


    禹之此時的麵色有些冷峻,望著朝糾道:“朝糾,你不該來管這件事情。”


    朝糾拔高了嗓門,“我不來管,仙帝也必然會派別人來管,我知道你一定沒有隕落,所以就想借此機會,看看三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禹之看看一臉茫然的阿福,轉過臉去,對著朝糾道:“這件事情,我以後自會和你說。”


    “你已經封印不住她了,她遲早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仙郡也遲早會知道,你還想帶著她拖到什麽時候?”


    朝糾質問的聲音咄咄,禹之靜如湖泊的眼眸微微暗下光來,沉默了。


    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阿福聽的雲裏霧裏,不解的插言道:“什麽隕落?封印誰?”


    禹之沒有說話,朝糾哀歎一聲,眼神看向阿福,竟像是看著個傻子。


    阿福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誤會,便朝著大仙兒那邊蹭了蹭,笑嗬嗬的道:“原來你們不是妖怪,果真都是神仙。”罷了又道:“我想你們弄錯了,是這山裏的妖怪吞噬了我大威哥的魂魄,你們該去封印它,好救我大威哥。”


    朝糾搖搖頭,從懷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抹螢螢的光來,朝著一方的天空猛然一拋,那光便如流星一般在天際滑過,落向了梧桐鎮的方向。


    看著那光芒遠了,慢慢不見了,朝糾對著阿福嘟囔道:“我已經將那小子的魂魄奪了迴來,之所以一直沒有歸還,不過是想誆你進山,逼他現身。”


    阿福覺得自己又傻了,“你不是說他是神君麽?為何還要誆他出來?”


    朝糾長長歎息一聲,“因為他三百年前,做了件錯事。”


    “朝糾!”


    禹之冷喝一聲,然後快速閃身,將阿福攬在了懷裏,猛然後退幾步,望著朝糾道:“你不必多說,三百年前你不是我的對手,如今就算是我靈力已損,你也仍舊不是我的對手,你我朋友一場,我不希望你牽連其中。”


    說著,大袖一揮,一道靈力凝成的刀光衝著朝糾砍去,朝糾慌忙躲閃連連後退,急的不顧衣衫被劃的更破,恨鐵不成鋼的吼道:“你即已出來,仙君便會很快知道,為了個妖女折了幾千年的道行,值得嗎?”


    耳邊唿唿的風聲乍起,阿福覺得自己倚在大仙兒懷裏騰空而起,慌亂之間兩手抱的更緊,隻聽得頭頂深沉的音色響起,貼著她的額頭,輕輕應了聲,“值得。”


    再次落腳的地方,阿福感覺自己仿佛處在了另一番世界裏,這裏雲霧繚繞,晚霞映照的天空絢爛多姿,山峰之中鬆竹蒼翠欲滴,仿佛周遭一切,都被染上了極為濃重的色彩,可細看,又覺得清雅自然,遠處山穀連著雲端,翻滾如浪的白雲,就是這一副山水畫卷裏,最恰到好處的留白。


    踏空而行,阿福也不知走了多久,隻聽著她側耳大仙兒的唿吸似乎越來越亂,落地之後,大仙兒踉蹌一步,猛然吐出一口血來,嚇的阿福驚唿一聲,忙扯著自己的袖子往大仙兒唇上擦。


    禹之隻輕輕搖了搖頭,便帶阿福到了一處竹屋休息,這裏和之前阿福住過的院子一樣,都已經收拾的井井有條,仿佛隻等她來,住下就好。


    阿福扶著禹之躺下,去桌上拿起一隻碗來,四下裏尋了尋沒有水,便跑到門外,百步之遠的湖邊,撇了一碗清澈的湖水給禹之端到嘴邊,見他輕輕啜了一口緩過神來,阿福才坐在床邊,一顆心咚咚的亂跳著,心裏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問出口,可當周遭靜下來之後,竟又不知從哪個問題開始問起。


    沉思片刻,阿福率先道:“你,你沒事吧?”


    禹之點頭,知曉阿福此時心頭動蕩,便輕聲應道:“沒事。”


    阿福又問道:“朝糾老頭說你是神君,你真是天上的神君嗎?”


    禹之看著阿福的眼睛,心頭微漾,應道:“是。”


    阿福眼睛透出晶晶亮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果真見了神仙,可看看麵前氣息虛弱的大仙兒,心頭有些懷疑道:“你不是神仙嗎?怎麽神仙也會生病嗎?”


    禹之耐心道:“三百年前損了些修為,如今不適宜大動靈力,歇息歇息就好。”


    阿福似懂非懂,想著聽之前朝糾話中的意思,該是大仙兒曾經犯下過什麽錯誤,導致如今沒了臉麵去見自己的上級,再迴味一下朝糾之前提到過的什麽“妖女”“封印”之類,再聯想到本該鎮壓在闌珊橋下的大妖,阿福覺得,故事的往來經過,她已經推斷了七七八八,大概可能或許,是大仙兒當年奉命到凡間收妖,結果垂涎那山中大妖的美色,一仙一妖之間,順理成章的衍生出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最後導致仙帝指派的任務沒能順利完成,大仙走投無路無法交代,又舍不得心愛之人,隻能將自己鎮壓在闌珊橋下糊弄了三百年,眼下三百年時間到頭了,不知接下來大仙兒又該怎樣糊弄人了。


    想到這裏,阿福驚歎自己聰明之餘,心底又有些微微的吃味,在想到大仙兒為了那太行山中的妖女做了這麽多之後,竟覺得有些難過。而那妖女呢?阿福心裏替大仙兒生了怨氣,覺得大仙兒已經為她做了這麽多,那妖女逍遙三百年,如今大仙兒有了難處,她竟是連麵也不露了麽?這種無情無義的事情,莫說是修煉了幾百年幾千年的妖魔神仙,就算是隻活個短短幾十載的凡人,也做不出來。


    可,那妖女會是什麽樣子的呢?該是大仙兒之前喚過的,那叫闌兒的姑娘吧。阿福看著禹之,一時間有些愣了神,不知怎的,腦海裏忽然憶起了夢境裏有人朝著她一聲聲的喚闌兒,仿佛她本不是阿福,而是那夢裏的闌兒。


    阿福腦中忽的電光一閃,想起大仙兒曾經說過,她會慢慢的想起一些東西,包括他。


    莫不是!阿福心頭一驚,雙手一抖,捧著的碗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莫不是她就是那妖女,大仙兒三百年前封印的大妖,就是她!


    白瓷的碗猛然間從阿福手中落到地上,與地麵接觸後,極其幹脆的響了一聲,一塊兒碎裂的殘片落到阿福腳下,碰到阿福的鞋子,阿福才從恍惚中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低頭一看,阿福見碗掉落的時候灑出的水濕了禹之的衣服,便趕緊扯起自己的衣襟去擦水,擦了半天發現衣襟徹底濕透了,阿福才頗有內疚的呆在一旁,張張口尷尬的解釋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禹之神情如常,垂眸拂袖之間,衣擺上的水漬消失不見,又恢複了尋常模樣,再看看阿福,安慰道:“阿福不必內疚,往後一些日子,還要多勞你照顧了。”


    阿福臉頰泛紅,忙向後退了一步,“我,我再去給你打一碗去。”說著,阿福又去旁邊屋裏尋了一隻碗,跑到之前打水的湖邊,重新舀了一碗水。


    舀完水,阿福蹲在湖邊,雙手捧著臉看著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覺得她之前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推理有些可笑,雖然她如今跟著大仙兒日子過的滋潤了些,比以前圓潤了些好看了些,但是姿色也實屬算的上是平常,就這般尋常的模樣,放在小小的梧桐鎮上也打動不了幾個少年,更莫說能打動九天之上一方神君了,阿福覺得,大仙兒就算是用一根手指頭來跟她比,都比她好看,她就算是剝上幾層皮,也不至於感動到大仙兒不顧天紀對她沉迷瘋癲吧。


    由此可見,若說那闌兒姑娘是她,簡直是癡心妄想。


    可是,為什麽會有人在夢裏喚她闌兒呢?阿福皺皺眉頭,百思不得其解,扭頭看看身旁已經靜到沒有波紋一碗水,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怪自己胡想這麽多做什麽,想大仙兒那樣活了千年的神君都有搞不定的事情,更莫說她一個小小的夥計阿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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