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覺得自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似乎比起生活了十幾年的梧桐鎮,她更喜歡如今這個幽靜美麗的林子,好像原本她就屬於自然,到這靈氣十足的地方,就好比魚兒歸了海洋,覺得舒心自在。


    自打阿福知曉了大仙果真是仙人之後,便覺得這個世上一切都有可能,甚至一日湖泊裏化出一條龍來,而後那龍又變作了個人,阿福都在張著嘴巴呆呆看了片刻之後,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


    當時那人一副張狂的樣子,看見阿福之後,更是傲慢到了極致,直接昂著腦袋去尋了禹之說話。


    阿福在他們的對話當中,聽出那人名叫赤岇,本是北海的龍尊太子,此次前來,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勸說大仙兒迴仙郡複命,大仙兒不肯,那赤岇便忍著性子一直勸說,最後大仙兒說了什麽逃婚的事情,似乎一下子揪住了那赤岇的軟肋,才讓赤岇搭攏著腦袋出來要走。出門看見阿福,赤岇又折了迴來,將額前的頭發向後甩了甩,咬牙說了什麽烏龜燉湯不燉湯的話,最後見阿福一臉茫然,才撂下“笨蛋”兩個字,揚長而去了。


    阿福覺得自從遇到大仙兒之後,她也果真成了笨蛋,短短時間內發生了太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心頭煩亂的時候,阿福便想起梧桐鎮上曾經有個教書的先生說過,人在不知道以後要做些什麽的時候,就先努力的幹好眼前的事情,她眼下要做的就是聽大仙兒的話,照顧他,為他沏一杯茶煮一壺酒,或則做一些掃地擦桌子之類的瑣碎活兒,其他的任何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不再去想。


    平靜的日子過了沒有多久,繼那龍族太子赤岇來過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人對大仙兒進行勸說,有的滿臉惋惜,有的則四下警惕似乎怕被旁人發現,而他們無一例外,都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光看著阿福,這令阿福尤為不解,覺得自己老實本分,也並未得罪過什麽人,為何大家都這樣看她。


    最後一個來的人是老頭兒朝糾,朝糾慌慌張張尋到這裏,看到阿福便張張嘴巴,想要同她打個招唿,又似乎尷尬的不知如何開口。


    阿福將手上的海棠花苗放到一旁,衝著朝糾揮了揮手,笑嗬嗬道:“朝糾,你來了,等我一下。”說著,阿福快步跑到湖邊將手上的泥土洗了洗,又跑了迴來,埋怨朝糾道:“虧的我們還是朋友一場,你又來抓阿魚麽?”


    朝糾不似往常那麽沒有正形,急的跺了跺腳道:“我抓他做什麽?是仙郡如今果真知道了這件事情,正準備抓你們呢,你們倒是快想想辦法呀!”


    阿福不解,“我瞧著阿魚不像是壞人,為何總是抓他,不過是放走了一個妖怪,讓他再將那妖怪抓起來不就好了。”


    朝糾看著阿福,憶起“落難”之時,阿福的慷慨相助,無奈的歎了口氣,“若他真肯那樣做,也就好辦了。”


    阿福想了想,猶豫道:“要不,我去勸勸他?”


    朝糾扭頭向小竹屋那邊看了看,拉著阿福到一個隱蔽處,悄悄問道:“你什麽都沒有想起來?”


    “想起什麽?”阿福迴憶一番,“是借你的那兩個銅板麽?”


    朝糾臉上的表情端的正神秘,在聽到兩個銅板的時候,不禁抽搐了那麽一刹,略過這個話題道:“你知道禹之神君為什麽這麽看重你麽?”


    一聽人說大仙兒看重她,阿福一張臉瞬間紅了通透,不好意思的捏著衣角道:“之前我以為阿魚是想買我迴去做丫鬟,可後來,他竟說要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我了。”


    朝糾在一旁肯定道:“是,他是看上你了,想當年老夫為他將天上地下頂美的女子都介紹了個遍,都沒能入他的眼,老夫本以為他是個清心寡欲的清高人物,沒想到是瞎了眼睛。”


    阿福心裏又是美,又有些不樂意,指著自己鼻子上的麻子對朝糾說:”你休要看不起人,我近日照鏡子,發現我臉上的麻子都淡了,比以前要好看呢。”


    朝糾掃了一眼略有鄙夷,“是你的封印要鬆了,將要現了原形,你沒察覺你如今妖裏妖氣的麽?”


    阿福呆在當場,“什麽意思?”


    “自然你就是那……”


    “朝糾!”


    不遠處一聲嗬斥,打斷了朝糾的話,禹之站在竹屋前阿福種下的海棠那裏,沉重臉看著嘀嘀咕咕的兩人。


    朝糾望著老友有言難訴,便氣道:“她用不了多久就會想起來的,你在害怕什麽?你是怕她恨你麽?”


    禹之眼波微動,望向了阿福,並沒有開口解釋什麽。


    阿福迎上禹之的目光,覺得自己就算心思不夠玲瓏,從近些日子人們說過的話裏,也漸漸推斷出了一個事實,再一次證實了她之前那個荒唐的想法。


    難道她果真是三百年前禍害蒼生的大妖?


    阿福呆呆的望著禹之,不可置信的確認道:“他說的對麽?我是不是那妖女?”


    “阿福不是妖女。”禹之眼眸中拂過萬縷春風。“阿福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不知怎的,阿福眼底竟有些澀澀的,“你是為了我,將自己鎮壓在闌珊橋下三百年,瞞了這世間三百年?”


    “就是他!”


    禹之還未開口,朝糾先蹦出來做了證人。


    阿福心頭震驚,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可,可,可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記得了呢?”


    朝糾捋著自己淩亂的羊角胡子, 哼了一聲道:“自然是他怕仙郡知曉你的存在,便耗費自身修為封印了你的妖力,如今過了三百年,封印怕是要消失了,到時候往昔種種,你便會全部憶起。”


    “我……”阿福後退一步,突然之間心底慌亂,“我該做些什麽呢?”


    “阿福,別怕。”禹之上前,拉住了阿福的手,讓她後退的步子停了下來,“我會保護你的。”


    阿福抬起頭來,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細細品味,仿佛阿魚這句話,她分明也是聽過的,念過的。


    “你能怎麽辦?”朝糾在一旁直跺腳,“待她的封印徹底解除,你便藏不住她了,當年全盛時期的你尚且難以保全,更何況如今靈力大損!她是上古大妖,你還能有靈力再封印她一次麽?就算你能,瞞過了仙郡三百年,你還能再瞞三百年麽?”


    禹之拉著阿福的手一緊,堅定道:“我不求天長地久,哪怕隻能活一天,我也會保護她的。”


    阿福眼睛一紅,落下淚來,想要掙脫開禹之的手,沒想到愈掙紮,對方反而拉的愈緊。


    “我不知道三百年前發生了什麽,可我卻不願別人為了我付出太多。”阿福另一隻手扯住禹之的袖子,誠心道:“朝糾方才說我想起之前的事情會恨你,可我卻知曉你為我在陰冷的闌珊橋下呆了三百年,自我成為阿福以來,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你是唯一一個在我起床後為我做飯,在我危險的時候時時護著我的人。阿魚,哪怕我想起來了什麽,我也要告訴以前的我,恨不得你,我應該像保護最親的人那樣保護你。”


    禹之心頭震顫,強壓下湧到眼底的情緒,卻見阿福一副倔強茫然的模樣,又道:“我不知道我曾經是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妖怪,所以仙郡才一定要拿我歸案,如果眼下將我交出去你就可以脫身的話,我也願意。”


    說著,阿福眼淚簌簌落下,無措道:“可我隻知道我是阿福,我從小到大除了幹活就是幹活,從沒有做過一件惡事,為什麽突然之間,我就成了妖怪呢?我……”


    “別怕,有我。”


    伴隨著一聲極柔的話語,阿福被猛然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聽著耳畔有力的心跳聲,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她不再害怕,也不再那麽慌張了。


    “你,你們!”


    朝糾在一旁看著,搖著腦袋唉聲歎氣了半天,也實在是拿麵前的兩個沒有辦法,隻能甩了甩袖子,轉身離開了。


    阿福不知道禹之擁了她多久,隻知曉她的一顆心慢慢的靜下來,然後沉溺其中,仿佛水到渠成,很久之前便經曆過這個場景。阿福覺得,她是喜歡阿魚的,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對阿魚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反正現在,她覺得很安心,很依賴。這種感情不同與她對大威哥,甚至不同於她對梧桐鎮的任何一個人,仿佛此生此世有這麽一個人伴著,便可以到了永遠,又仿佛本就刻骨在心,如今不過慢慢覺醒,慢慢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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