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掌櫃的媳婦一通聲淚俱下感天動地的訴說,阿福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在月前阿福離開梧桐鎮後不久,大威哥就出了事情.


    如今天即將入了伏,雨水來的毫無預兆又急又猛,那一日大威哥帶著鎮子上幾個年輕的小夥子照舊去山裏打獵,在追逐一隻野豬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導致大威哥和大家跑的分散了,雨停之後大家在山裏互相叫喊著找尋,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卻唯獨不見大威哥的身影。於是一幫人就暫時停止了打獵專心尋找大威哥,直到了晚上的時候,才在一處山坳裏,發現大威哥的身影。發現時他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爛爛,肩膀處有很深的牙印,似乎被什麽猛獸當做食物一般拖著到了山坳裏,還沒有來得及將他吃掉。


    眾人急的又是拍臉又是唿喊,半天大威哥才若有若無的緩過一口氣來,抬迴家裏請了大夫看過之後,幾幅湯藥灌下去,一條命才算是勉強保住了,不過說話卻有些斷斷續續言語不明,他自己也講說不清到底遇到了什麽,於是眾人從斷斷續續的話語和蛛絲馬跡中,猜疑是林子裏有了極其大型的猛獸,不巧被大威哥給遇上了,還險些被猛獸吃掉,這一下子,梧桐鎮裏人心惶惶,一時間再沒有人敢去深山老林裏了,甚至去那靠近山腳的農田勞作,都是幾個農夫結上伴去的。


    聽到這裏的時候,阿福邊哭泣著,邊滿心裏同情大威哥的遭遇,隻以為找她迴來,是掌櫃的和大威哥把她當做一家人,現如今大威哥不好了,叫她來看最後一眼,團聚一番,送個行而已。可聽到後來,阿福流著的眼淚慢慢停了,聽著掌櫃的媳婦話中,竟是要對她感恩戴德,阿福張張嘴愣神的間隙,掌櫃的媳婦連帶著剛剛進門的掌櫃,兩個人已經作勢要給阿福跪下了。


    不管怎麽說,無論阿福這十幾年過的好與不好,養育之恩總是不能相忘的,所以阿福趕緊一把扶起兩人,細細的問了問是怎麽迴事。


    掌櫃的媳婦說,大前天夜裏,她守在大威哥床邊伺候著,看著兒子日漸衰弱,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可哭著哭著,聽著窗戶外頭有了動靜,有人在窗根底下告訴她,說是大威哥在山裏並不是碰上了什麽單純的野獸,而是碰上了妖物,那妖物並不吃生人,而是將大威哥的三魂七魄吞噬了大半兒,導致了大威哥如今半生不死的模樣。


    那人說要想救人,也不是不能,隻是那妖物妖法強大,普通人就算是有千百個,也未必能捉拿的住它,但是若讓一人去將自己的一魂一魄獻出來,可讓那妖物將大威哥的魂魄換迴來。


    說著,掌櫃的媳婦哭的長長的背了一口氣,然後如同公雞打鳴一樣哀嚎一聲,拍著自己的大腿道,若是她做娘的去換,莫說一魂一魄,就算是整個命都搭上,也是心甘情願的,可是那人說常人不行,須得是她阿福。


    阿福聽了,不知真假,問掌櫃的媳婦那說話的人是誰?掌櫃的媳婦依舊哭哭啼啼,說是沒有看清,推門出去後,人就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是仙是鬼。


    阿福猶疑一瞬,為什麽換魂魄的偏偏會是她,莫不是她生來與常人有異?可這麽多年來,她若有異為什麽自己不知道,再一轉念阿福又細想,平日裏是不是得罪過什麽人,那人想要借此機會誆她進山,然後被猛獸吃掉?


    也不大可能,阿福覺得自己平日裏為人還是比較和氣的,鎮子裏的人大多都會在見了掌櫃的夫婦的時候誇說她勤快,若說惹過誰,那也隻能是常在橋頭偷人錢包的小賊了,可這麽多年,阿福知曉那小賊膽子不大,隻敢瞪著眼睛嚇唬她,從沒有真正動過手,所以想必也不會是那小賊。


    這件事情想到這裏還沒有眉目,掌櫃的和掌櫃的媳婦又開始連聲朝著阿福,第無數次的說起了什麽“滴水之恩當湧泉迴報 ”“含辛茹苦將她拉扯大”等一係列頗具情感的詞語,最後的意思就是,他們對她萬般好,她若連用一魂一魄為大威哥換條命都不肯,那簡直就是恩將仇報卑鄙無恥自私自利不知好歹!


    阿福這話之前聽的多了,心底無動於衷,但是眼看著大威哥奄奄一息,想想大威哥平日裏對她的好,阿福覺得,若用自己一魂一魄換大威哥性命是唯一可選的道路,那她也願意,反正她本來也算不上聰明勇敢,少了一魂一魄,說不定隻是身體差上一些,更笨了一些。不過阿福想著大仙兒家裏的活兒不多,大仙兒脾氣也好,笨些也不至於會有多大的差錯,於是在掌櫃的和掌櫃的媳婦用“良心”的逼迫下,阿福心一軟就點頭答應了去山裏看看,將大威哥的魂魄換迴來。


    進山的時候太陽已經要落了梢頭,阿福雖然十分擔心大威哥,可迴憶一下上一次尋箭的經曆,又覺得肝膽怯怯,阿福瞧著大威哥的身體再支撐幾天也是可以的,便琢磨著第二天一早兒趕到山裏去尋那吃魂魄的妖怪,可是掌櫃的夫婦軟硬兼施一番,便將阿福推出了門,如今阿福自己走在路上,身邊連上次作伴的福金都沒有了。


    越往山裏麵走,四周被樹影一籠,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一團團一簇簇的草隱隱綽綽,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獸,不時發出一陣怪異的沙沙聲。


    阿福這次出來的急,且心慌意亂的,連個燈籠也沒有提著,不過好在月色明亮,透過樹蔭投下來的光,也能勉強看清腳下有些坎坷的山路。


    路過亂墳崗的時候,不知是哭聲還是風刮過樹梢的聲音,一直嗚嗚的在耳邊響著,離得遠了進了山裏,那聲音似乎還在阿福心裏迴蕩著。


    阿福此刻不知該想些什麽,無論是想一想出沒在林子裏的狼群,還是想一想那吃人魂魄的妖怪,雙腿都會有些發軟,隻得不住的自我麻木,機械的數著一二三四幾個數,數了多少遍記不清楚了,隻覺得數到最後,都不是心裏在數,隻剩下嘴巴不受控製的,一二三四在數著。


    害怕極了,阿福又想起上次大仙兒救人的畫麵,突然覺得自己匆匆離開大仙兒有些不好,不知這會兒大仙兒正在家裏,將她怎麽樣一通責罵呢,可細想,阿福覺得依著大仙兒的脾氣,罵該是不會,他總是柔柔和和的,聲調都不見起的高了,實在是生氣了,說不定二話不說,笑笑就將她吃了。


    想到這裏,阿福還點點頭,她覺得,這就該是大仙兒的脾氣。可是眼下,阿福心裏還是覺得,大仙兒在就好了,他修煉千年神通廣大,說不定比那吃人魂魄的妖怪還要厲害,到時候就是兩害相權,她就果斷選擇被大仙兒那樣漂亮的吃了,死也舒心。


    邊想著,腳下的步子沒有停頓,阿福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走到了深山老林裏麵,這裏的一切都變得十分陌生,若不是頭頂的月亮還在高高的掛著,阿福覺得方向都要分不清楚了。


    立在山坡岔路口不知何去何從,過了片刻阿福抬起頭來看看天空,覺得人倒黴的時候,還是什麽東西都不要念想,因為此時此刻,她之前慶幸的月亮,也已經悄悄隱進了雲裏,隻透出零星一點光來,讓周圍不至於黑透了,卻也變得更加朦朧。


    心頭突突亂跳,阿福雙腿一軟,胡亂選了個方向走了兩步,怎知“咚”的一聲撞到了樹上,額頭即刻變的火辣辣的,伸手一摸,似乎是起了個很大的包。


    後退幾步,阿福不敢再貿然行走,隻待眼睛適應了周圍景象,才開始慢慢的挪動步子,誰知剛走了沒多遠,便又聽到了前方草叢之中,有非常明顯的響動,而且那聲音阿福聽著,決計不是兔子狐狸之類的小物件,而像是有車馬拖了幾千斤的稻草在林子裏穿梭,不必走到近前,便能斷定那是個大家夥。


    阿福嚇的連連後退,那聲音卻以極快的速度越來越近,一抬頭,阿福借著隱在薄雲後的月光,發現兩隻圓盤似得幽綠色眼睛,已經高高的盯在了她的頭頂,而那雙眼睛的身體,盤著像闌珊橋頭那棵老柳一般粗壯的身體,直直的堵在了阿福的麵前,阿福屏著唿吸不敢細嗅,仿佛一口氣吸的重了,那怪物口中的血腥氣,就傳到了她的肺腑。


    此時此刻,阿福尖叫都哽在了喉間,隻得渾身哆嗦著,凝視著那怪物下一步的動作。


    猛然一聲如刮冷風的長嘶,阿福幾乎感覺到那尖銳的獠牙已經觸碰到了她的皮膚,似乎下一刻她莫說一魂一魄,就連骨頭渣子,都會被吞的一無所有。


    阿福動動嘴巴想哭,隻能緊著閉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自己被吃的畫麵,隻希望好歹死,也死的痛快些最好。


    等了一瞬,隻聽得一聲痛苦的尖鳴,怪物的獠牙並沒有咬到她的身上,而是被當空劈下的一道白光打的翻滾在地,壓斷了幾棵樹木,連連退卻。


    心頭感歎自己命大,阿福抬起頭朝那白光處看去,隻見月亮慢慢從雲中現出身來,一道蘭白的身影自空中翩然落下,停在了阿福麵前,襯著滿身的月光,飄飄然通身出塵的神態,美的仿佛曇花開綻,或動或靜都是一副極美的畫麵。


    阿福色膽包天,張著嘴巴觀看,剛想開口喚一聲“大仙兒”,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似是帶著些怨憤,怒聲道:“若她不遭遇危險,你永世都不願露麵了麽?禹之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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