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在毫無理智的情況下對她說了這樣過分的話!?


    我隻覺得從身體深處向外散發著絕望的寒氣--如此一來,別說祈求她的原諒了,想必日後,就算道歉,也不能再抹平她心中的傷痕了。


    要不是方才她是擔心我的安危,想必現在早就一氣之下離開了吧?我不僅害她擔心了,還打了她,又用那樣的話傷害了她……她會不會再也不理我了?


    “沐蕭……”我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站起身,輕輕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我不知道自己竟然說過這樣的話……你一定很難過吧?我剛才是在氣頭上,你,你……”我實在沒有那麽厚的臉皮,當著哭泣的沐蕭的麵說出什麽“你別忘心裏去”這樣的話。


    如此近的距離,沐蕭卻並沒有再一次靠進我懷裏的意思。


    她瘦削的雙肩顫抖著,看起來十分無助。我想抱住她,可又怕她推開我。


    “別哭了……”我所能做的,隻有稍微安慰她一下,然後離開這裏。


    當我轉身,沐蕭卻從身後拉住了我的衣袖。


    “怎麽了?”我有些詫異,她這是沒有生我的氣的意思嗎?她希望我留下來陪她嗎?


    “夫,夫君,不會殺掉,沐蕭吧?”她低著頭沉吟良久,好不容易開了口,卻是一句在我聽來格外奇怪的話。


    “你是我的妻,我為什麽要殺你?”她這一問,讓我很是摸不著頭腦。


    “因為,我看到蒼奇怪的樣子了……”她用細小顫抖的聲音問道,“我看故事裏寫的,若是看到了丈夫奇怪的樣子,會被殺死的……”


    “我早就說讓你把那些書扔了,你看的都是些什麽啊?沐蕭,我可能是生病了,我一會兒會找醫工長替我診脈的,你不要擔心我,也不要擔心自己,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夫啊,怎麽會殺你?”


    我本想再加上“我會保護你的”,但是想想若是自己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說不定不僅不能保護她,還會傷了她,所以這句話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嗯。”她小聲應著,前襟已經因為淚水而濕透一片。


    “你什麽都不要想了,迴床上睡一覺就好了。因為還不確定病情的嚴重程度,所以這兩天我就不來看你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強裝鎮定,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說完,我便逃一般的飛快離開了。


    迴到我自己的書房,我連忙召來了醫工長,讓他為我診脈。


    “嗯……”醫工長捋著胡須,眉頭緊皺,似乎情況很不樂觀。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臣雖然不敢斷言,但是王上的脈象和公主……阿雪姑娘的脈象很像,想必是同一種病症。”


    果然。我的心沉入了黑暗。我閉上眼睛,母親被父親打死的場景卻在我眼前一遍遍重複,沐蕭充滿恐懼的聲音在我耳邊仿佛炸雷驚響……


    最終,無論我如何努力,最終還是成為了最不想成為的人。即使我改變了自己大將軍之子的頭銜,即使我斷絕了和阿雪的兄妹關係,即使我每一天都在克製自己的心智不受外界影響,結果……還是這樣嗎?


    “……臣為王上備藥。”我沒有注意醫工長方才說了什麽,隻聽到他說為我備藥。


    “嗯,你先下去吧。”我不動聲色地迴答道。


    醫工長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一個人坐在桌前,將頭埋進手臂間,突然很想哭--我覺得玄沒有資格保護沐蕭,所以取代了他;我覺得阿雪會傷害沐蕭,所以逼瘋了她。可我自己,又做了什麽?沐蕭不知因為我流了多少眼淚,流了多少血,甚至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我還說了那樣的話傷害她,甚至從現在開始我連自己都怕是保護不好……


    我總覺得沐蕭拒絕我是因為她心裏沒有我,可現在看來,她拒絕我隻是為了自保罷了。


    我也該為了她的安,疏遠她才對,不然,沐蕭遲早要步母親的後塵。


    可是若是突然疏遠她,她一定又會多心,以為我又要找什麽辦法傷害她。而我若是和她說了實情,她要是主動離我遠遠的倒還好,可以她剛才的反應來看,她應該會選擇陪著我,默默忍受這件事吧?若是這樣,我又當如何?


    不過,現在也不至於這麽悲觀,畢竟醫工長還沒有和我明說我的病情如何了,說不定,我隻是最近太勞累了,或者是病情尚輕,還有治愈的可能。


    若是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什麽必要過多的擔心了,隻要和沐蕭說最近政務繁忙,沒有閑暇時間去看她,就可以安心養病,等到病愈再去見她,向她道歉,重新開始。


    隻是……我無緣無故地不安,總覺得不會有那麽僥幸的事--就好像玄當時覺得我可能不會調動那麽多軍隊,覺得自己可能會有勝算,結果一夕之間成了階下囚一般,夏地就是這樣一片土地,絕對不會給誰僥幸成功的機會的土地--至少,我是這樣相信的。


    渾渾噩噩地枯坐了不知多久,醫工長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王上,藥好了。”他將藥碗放在我的麵前。


    我盯著麵前的藥碗,心中一陣抽痛--可能是生於武家的原因吧,從幼時開始我就很少生病,對於我而言,需要喝藥的病症一定是很重的。


    雖然我從心裏排斥喝藥,但是想起沐蕭,我便覺得還是有必要盡快控製住病情,以免徹底失去心智,傷到她。


    “對了,本王的病,有可能治好嗎?”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口。


    “很難說……”醫工長迴答的很委婉,但我依舊從中聽到了細微的絕望感,


    “沒關係,你實話實說就好。”我壓抑自己瀕死的恐懼感,平靜地等待著醫工長的最後審判。


    “嗯……迴王上的話,就像阿雪姑娘一樣,王上的病情,隻會越來越嚴重……至於徹底失去心智,隻是時間的問題……”醫工長十分小心地斟酌著措辭,不斷用衣袖擦拭額上的汗水。


    我的心,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最後一絲希望。


    我唯一能做的,可能就隻有再僅存的可以控製自己的時光中,多陪陪沐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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