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青宗,便是薛衣侯找好的後路。


    但這後路,卻是為薛之秋、薛飛流、薛小筠、薛九兒及其家人,甚至是剩下的緹騎司準備的,但唯獨沒有……他自己。


    若是薛九兒足夠細心的話,便不能從薛衣侯的話中聽出破綻,隻可惜,他顯然並沒有這般心思細膩。


    之所以將自己排除在外,除了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薛衣侯受不得束縛。


    這是他的性子使然,而且很難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改變。


    焚青宗是儒家一脈,最是講一個“禮”字,而別看薛衣侯的文卷中《禮劄》與《樂經》都來自儒家,卻偏偏很不喜歡那種為禮教所束縛的感覺。


    所以,在往日,他可以當著爺爺的麵叫老家夥、老頭子甚至老東西,可以叫擁有著極高威望的高冠老者為薛老鬼等等,至於從《禮劄》中學得的禮儀,更是左耳進右耳出。


    作為薛家的嫡子,又有著爺爺的疼愛,薛衣侯這些舉動,雖惹人非議,卻也更多的被當做少不更事。可一旦進入焚青宗,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焚青宗沒有責任更沒有義務縱容他對於禮教的侮辱,輕則受罰,重則驅逐也是極有可能的。


    既然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薛衣侯自然沒有上趕著自虐的傾向。


    至於未來何去何從,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求學、報仇然後大隱於市。


    而求學卻未必是要寄人籬下拜入別宗門下,還可以遊曆四方。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畢竟從薛山縣到縈柙,路程何止百裏,絕非朝夕便能抵達,更何況還要防範路上可能遇到的阻攔。


    山洞內,薛衣侯跟薛九兒說了些話,權當是休息了,直到日上三竿,才走了出來。


    迴頭最後看了眼已經空蕩蕩的山洞,一時間,感慨萬千,這座承載了自己過去快活愜意時光之地,下一次再見到,也不知要何時了。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在拖著一個傷殘病號的情況下,薛九兒每一步幾乎都是小心翼翼,不僅要對薛衣侯輕拿輕放,還要時刻關注四周的動靜,生怕遇到危機。


    可饒是如此,依然還是碰上了麻煩。


    “快,蹲下。”薛衣侯突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道,架在薛九兒脖子上的左臂猛然用力,瞬間,兩人便栽入了腳下的一處茂密的草叢之中了。


    透過縫隙,隱約可以看到,前方數十丈外,緩緩的出現了幾道身影,亦步亦趨,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那是……五爺跟六爺。”看清對方的身形後,薛九兒差點沒有驚唿出來。


    所謂的五爺跟六爺,恰恰是薛家直係的另外四家,分別從四排行到七,在麵臨薛家罹難時,義無反顧的站到了二十五縣的一方。


    而此時……


    “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找上薛山了。”薛衣侯一臉的凝重。


    此時,跟在五爺跟六爺身後的還有十幾個黑衣人,分散開來,仔細的搜索著。


    “十四郎,你說他們在搜山?這不可能吧,薛山雖不大,可也不小,就憑他們這十幾個人?”薛九兒有些不信。


    “這還不好理解,你們看他們搜索的方向。”薛衣侯指了指。


    “是去剛才的山洞?”薛九兒恍然大悟。


    “嘿嘿,還真是處心積慮啊。這四家平日裏看似低調,卻沒想到藏的那麽深深,應該是暗地裏打探到了我在後山的隱蔽之所,隻是還沒有摸清具體的位置,這才一點點的摸索。”薛衣侯冷哼一聲。


    “曆史的教訓”告訴薛衣侯,但凡這種帶路~黨的“漢奸”最是可恨。不僅給外敵帶路,甚至在舉刀屠殺族人的時候,他們是最為積極的。


    不管這四家對於薛家心存何等的怨恨,可畢竟還是流著薛家的血脈,而且這麽多年來,薛家也從未虧待了他們,可惜,卻是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兩人就這般趴伏在草叢之中仔細的觀察著,直等這夥人從一旁擦肩而過,這才大鬆了口氣。


    或許是因為人數太少的緣故,又或者是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這夥人對於周遭的搜查並不算仔細,更多的還是想要尋找一些隱秘的藏身之所,比如山洞之類的,這才讓薛衣侯兩人逃過了一劫。


    “幸虧我們出來的及時,否則怕是就被他們堵在山洞裏了。”望著那一行人向著山洞所在的方向離去,薛九兒不無後怕道。


    “嗯,咱們也要加快速度了。對方一旦在薛山上沒有收獲,未必就不會想到你們家。”薛衣侯卻沒有太多的慶幸,反而越發的煩躁起來。


    從薛家開始春闈大比,到現在發生的種種事情,包括一些細節,都不難瞧出,北陰伯府以及二十五縣無論手段還是智慧都不容小覷,若非薛家北城太過神秘,若非有緹騎司的存在,造成了種種的意外,薛衣侯等人怕是早就完蛋了。


    而現在,對薛衣侯而言,最為重要的就是時間,爭分奪秒的時間。


    北陰伯府或者二十五縣,既然想到要從薛山上下手,尋找薛衣侯的痕跡,那麽很快就會想到薛九兒家,留給薛衣侯逃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越是緊急,薛衣侯反而表現的越發沉穩,毫不猶豫的直接拒絕了薛九兒加快速度的建議。


    “不是怕受罪。”薛衣侯指了指自己已然開始滲出血液的右臂,這都是一路顛簸的結果,“可你也看到了,之前咱們那般小心,我的傷口都崩裂了。若是再加快速度,一旦沿途留下了血跡,這無異於給對方順藤摸瓜的機會,到時,咱們怕是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論反偵察追蹤的能力,薛衣侯的前世就足夠吊打薛九兒幾條街,而後者,根本就沒有這種意識,直到聽聞薛衣侯的解釋,這才恍然。


    於是,兩人走的越發小心,而且沿途還不斷的返身,將有可能留下的足跡給予破壞,就這樣,足足用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才迴到了家中。


    而此時,薛九兒並不大的院子裏卻是站滿了人。


    雷霆、林赫然在列,除此之外,還有左伯、右伯、薛之秋、薛九兒、薛小筠,當然,不出意外的話,重傷的陰應該也在,隻是被安置在了屋子裏。


    除了這些人以外,自然還少不了落魄武士要別了。


    “哼,你終於迴來了。”看到薛衣侯,要別第一個迎了上來,麵色上並不好看。


    “你是在等我?”薛衣侯皺了皺眉。


    按理說,要別已經完成了任務,隻要從雷霆那得到淺吟鋸,自是沒有留下來的道理了。


    “該死,不要以為你們現在人多,就能戲弄於我。”要別咬牙切齒的怒斥道。


    這番話讓薛衣侯更加的摸不著頭腦了。


    似乎……他錯過了什麽。


    不過,很快薛衣侯就知道答案了。


    林悄悄的走了過來,在薛衣侯的耳中低語了一番。


    要別為何如此憤怒,其實原因很簡單,但又不簡單。


    因為沒有見到薛衣侯,雷霆根本就拒絕將淺吟鋸交給要別,此其一。


    其二,則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話說,因為薛縣的戒嚴,要別最終吸納了林的建議,三人反其道而行之,偷偷的向著北城摸去,企圖自從北門離開。


    一開始,還是很順利的,直到三人出城之後,事情就變得古怪了。


    主要是林,林開始變的心不在焉,而且數次仰天長嘯,發出類似於鷹唳的聲音。


    如此響亮的聲音,自然很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更何況北陰伯府的家老之前可是將整個南城兵營都調到了這裏進行埋伏,施以圍三缺一之計。雖然後來大多都被調迴縣城挨門挨戶的盤查,但還是留下了百十人,同時又補充了不下二十的黑衣家臣。


    林的鷹唳長嘯,很快就驚動了這一百多人,大戰一觸即發。


    百餘名南城兵卒,雖比不得薛家武士精銳,但在這種開闊的地域下,靠著軍陣的配合,還是有著不小威脅的,更何況那二十餘名的黑衣家臣,實力都不容小覷,仗著人多勢眾,施展開來,還真不是要別三人可以麵對麵硬抗的。


    話說迴來了,要別的修為其實並沒有如北陰伯家老所想的那般,達到了持節境。隻是由於所修武經的緣故,在短時間內,可以激發出不弱於持節境的威力罷了。可這種激發潛力的行為,一來不能持久,其次,對自身的消耗也是極為嚴重,不加限製的話,甚至會反噬其身。所以,若非必要,要別是不願用的。


    之前為救陰,又麵臨四位家主級的強者,無奈之下,才不得不使用了秘技,之後,想要不被反噬,數日之內,卻是不能再使用了。


    沒有了秘技傍身,要別的實力也就僅僅比二十五縣家主一級的存在略強了一些而已。


    若是一心逃跑的話,不說要別,就是雷霆以及林,也有七八分的把握突圍。可不知是何原因,林跟雷霆卻是選擇了且戰且退,也因此連累了要別。


    人的修為再高終有體力耗盡的時候,更何況是麵對幾十倍的敵人,這份消耗就更加的嚴重了。不多時候,三人就紛紛掛了彩,眼看就有生命危險,要別甚至都起了放棄雷霆跟林獨自逃跑的念頭,可就在這時,異變再次發生了。


    不知從什麽地方突然殺出了兩人,由於猝不及防,竟然連斬數名黑衣家臣,很是起到了震懾作用。


    至此,二十餘名黑衣家臣,算上之前折在要別三人手中的,最後隻剩下了不足五人,心生膽怯下,竟是轉身而逃。


    再說剩下的南城兵卒,原本士氣就未必多高,很多士卒到現在還是雲裏霧裏,不知道薛山縣到底發生了什麽,之前有黑衣人彈壓,還能堅持的下來,現如今黑衣人或死或逃,他們也便緊隨著作鳥獸散。


    正是如此,要別三人才逃過了一劫。至於那兩個突然殺出的人,不是左右伯又是誰?


    雖然死裏逃生,但要別卻反而怒不可遏,一番質問下,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人狠狠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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