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上)


    槍鋒如龍,劍影似狂草。


    兩道身影廝殺不止,亦是驚天動地。


    其實,公孫無忌與百裏海兩人被人詬病頗多。


    公孫無忌天賦卓絕,盛名在外,卻被敖曦與芙蘿蕾蒂婭鄙視,說他婆婆媽媽,若是果斷些,不那麽優柔寡斷,哪裏會被公孫玲瓏得逞,險些身死。


    百裏海與公孫無忌則恰好相反,他天賦一般,成為家主之前更是一個不被看好的庶出。也是因此,迎娶公孫玲瓏這個修真界著名的美人時,羨慕嫉妒恨的修士們酸溜溜地說,好好的一朵鮮花卻插在了牛糞上。而當其登上宗家家主之位後,外人更是嗤之以鼻,說他不過是倚仗了公孫家族這棵大樹,吃女人的軟飯,鄙視更甚。


    可是,交手甫起,這兩人都似換了一人。公孫無忌哪裏還有半分猶豫,出手淩厲果決,而被說是草包一個百裏海手持長槍若不敗戰神,與天之驕子公孫無忌打得互有來迴。


    公孫無忌的轉變是因為心境。


    恩重如山的師傅要殺他,曾經愛慕他的師姐要殺他,守望相助的門人要殺他,讓他覺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徹骨的寒冷,揪心的疼痛,被世界所拋棄,無助而絕望。可這個時候,那個女子站在了自己身邊,給予慰藉,渡以溫暖。這種感覺,他頗為熟悉,前世時候,身為帝王的他,真正的孤家寡人,身邊能說話的人也隻有她。曾經的他愛美人輕江山,如今的他除了她也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


    握劍廝殺的理由,便隻有一個,守護她,總不能一直看著她的背影,他該有自己的擔當。


    天之驕子不常有,百裏海的崛起更像是逆境重生。


    雪玉珊瑚島之戰,他作為宗家家主卻沒能守住百裏家祖地,與瀚海閣餘韶華一戰被斬去一臂,途中又被韓淺瑜帶人追殺身受重傷,頗為狼狽才逃入蒼梧山。


    堂堂一宗宗主,卻落得如此境地,心中的苦楚憤恨難為外人道。


    蓮子心中苦,梨兒腹內酸。百裏長河亦是他的兒子,備受期待,喪子之痛,他亦有之。隻是父子之情向來含蓄,更似淡薄,外人隻看到公孫玲瓏痛不欲生,卻未曾注意到他已經許久未曾笑過了,修真者容顏不了,他黑發中卻是多了許多銀絲,看去蒼老了許多。如今他手裏的那把長槍,正是百裏長河的配槍,名曰“冰河”。


    冰河乃是宗家至寶,寒氣森森,饒是被譽為百丈冰的宗家能夠承其冰寒者亦是少數。他手握此槍,那冰寒自掌心傳入,遊遍四肢百骸,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他曾經的屈辱。他發誓,一定要讓百裏宗家重新崛起,兒子不能看到的盛景,將由他親手締造。


    苦心人,天不負,待得傷勢痊愈,他臥薪嚐膽,閉關不出,竟在短短幾年之內突破了大乘期瓶頸,踏入飛升期修士行列。


    要知道,大乘期至飛升期突破極難。實力夠了,還需機緣,而機緣神秘莫測,有些人終其一生也未尋得。即便機緣到了,突破過程亦是長短不一,諸如洛劍塵那般一劍斬出便突破的乃是鳳毛麟角,千百萬年也不見得出一個,而耗費數十年,百年,甚至千年者大有人在。


    而他竟隻用了短短幾年,莫非當真否極泰來,這是一飛衝天的預兆?


    對此,他深信不疑,這是上天眷顧於百裏宗家,宗家的氣運也並未就此斷絕,薪火重燃將更加旺盛,潛龍出淵將勢不可擋!


    槍影重重疊疊,迅猛若金雷,每一擊都有驚天動地之威,“轟轟轟······”,槍身摩擦空氣發出爆鳴,猶如傳說中的上古兇獸夔牛之吼,震耳欲聾。


    瀚海闌幹百丈冰,百丈冰在無盡海可是家喻戶曉,如今由實力大漲的百裏海施展開來更是不可小覷,若是任由其施展開來,無差別攻擊,隻怕能布滿整個太阿秘境。可如今,他身上的冰寒別說百丈,隻怕連十丈都沒,這是怎麽迴事?


    功法退步,被公孫無忌所壓製?


    答案是否。


    再看公孫無忌,他周身的劍氣噴薄,劍圍擴張又收縮,往複不止,猶如唿吸張弛有度。等等,那劍圍之所以會出現這等情形,不是主動,倒像是被動,是因為百丈冰正壓縮著公孫無忌的生存空間,劍圍一次次反攻抵禦又被一次次壓縮迴來。


    濃縮才是精華,將能夠冰封千裏的冰寒壓縮到數丈之內,其威能可想而知!


    麵對如此攻勢,哪怕是同階的飛升期修士亦要退避三舍不敢硬撼,可公孫無忌卻悍然而戰。


    哪怕他堪堪突破大乘期,比之飛升期修士弱了不是一分半點,更別說尚未來得及鞏固;哪怕他身受重傷,療傷未果被強行打斷;哪怕他修行時日尚短,閱曆經驗都遠不及對手。


    長槍突刺迅捷如電,因為太快留下數不清的殘影,看去好似一麵由槍尖組成的牆麵徑直壓來,若是撞上,定會千瘡百孔。


    重重重壓之下,麵對如此淩厲攻勢,公孫無忌麵色如常,絲毫沒有慌亂之意,揮劍更是從容優雅,雲淡風輕。槍牆推進而來,勢不可擋,可是,每當其侵入到他劍圍之內,他便揮出一劍,“呯”的一聲,槍牆應聲而退,卻又再次攻來,他又再揮劍,槍牆又退,如此往複。


    遠遠看去,便是一個主攻,一個主守,一個變化多端,一個以不變應萬變,一個破不開劍圍,一個逃不開壓製,卻是僵持住了。


    “果然厲害,不愧被譽為可媲美洛劍塵的存在!”百裏海心中如此想。


    他飛升期修為,穩壓公孫無忌一階,按理說應是碾壓之勢,怎料公孫無忌劍法委實精妙,又有羲和劍加持,難對付得緊。他的長槍極快,極強,一瞬間可以舞出百餘,角度、力道、虛實皆不相同,瞄準公孫無忌身體各處要害,即便自己麵對也心顫不已。奈何公孫無忌總能百裏挑一,尋到一個方位,以劍迎擊。可別小看了這一擊,看似簡單,卻是攻守必備,攻則退敵,守則封住了剩餘百槍的路徑,再攻已然徒勞,逼得他不得不迴槍作出變化再來攻過。


    都說一力降十會,公孫無忌這以逸待勞倒是厲害至極。


    也正是如此,百裏海心中的怒火燃的越發旺盛,整個人猶如一座火山,隨時會爆發開來。


    殺公孫無忌,除去戰略層麵上的意義,於他來說,更多的是私怨,當然,於公孫無忌來說有些飛來橫禍的意味,因為今日是他第一次見百裏海。


    究其因由,還是落到了公孫玲瓏身上。


    公孫玲瓏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美人,公孫無忌被譽為公孫家族最傑出的天才,怎麽看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怎料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心傷之下公孫玲瓏遠嫁百裏宗家。於有心人看來,便是公孫玲瓏尋了個替代品,可是,百裏海與公孫無忌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替代”一詞卻是高看百裏海了,想來是公孫玲瓏需要一個容易操控的人作為夫君。


    這······


    是個人都不能接受,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尤其是對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來說!


    雖然,婚後夫妻二人恩愛有加,公孫玲瓏作為其賢內助,方方麵麵給其幫助,讓他從籍籍無名的庶出一鳴驚人,更奪得家主之位。可越是如此,倒似更加坐實了那種說法,他的心中越發難以接受。隻是,他深愛著這個女人,饒是心中有惑,這話卻是問不出口的,生怕話一出口便是訣別。


    如今,百裏海興奮得有些發抖,公孫無忌就在眼前,隻要殺了他,便能證明自己比他更強,他要讓整個修真界的人都知道,公孫玲瓏選他才是正確的,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且,他不能輸,絕對不能輸。一但輸了,公孫無忌將踩著他一飛衝天,大乘期修為擊敗飛升期高手的事將傳遍整個修真界,風頭不亞於洛劍塵那一劍之威,而他則會被釘在恥辱柱上,受萬人嘲笑,成為徹徹底底的失敗者,萬劫不複。


    “去——死——”百裏海怒喝,槍風如潮,轟然擊破公孫無忌的防禦,長驅直入。


    公孫無忌輕哼一聲,羲和劍迴劍至於身前,手捏劍指,順著劍身由下往上一劃,隻聽“轟”的一聲,劍身之上白焰升騰,火光熊熊,炙熱高溫噴薄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槍風逼近,公孫無忌羲和劍下劃然後順勢往上一撩,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劍與槍交擊,轟然巨響,燎天一劍對上凍世之槍,威能之巨,世間少有。


    巨大的能量在撞擊時候互相消弭,可仍然有不可小覷的能量宣泄出來。公孫無忌的身後化作冰寒煉獄,可凍住一切生靈,百裏海身後則有一道月牙直衝天際,在雲層深處爆炸開來,火光映紅,猶如晚霞。


    如此威能,卻仍舊奈何不得彼此。


    百裏海怒吼一聲,長槍挑開羲和劍,順勢刺出,一點寒芒先至,隨後槍出如龍。公孫無忌心隨意動,意隨心動,不知是人控劍,還是劍控人,身子隨劍而飛。長槍來勢不減,乃是直奔麵門的致死一擊,卻堪堪與公孫無忌擦肩而過。非但如此,羲和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卻是又殺迴原點,斬在了槍身上。


    鏗鏘之音,清脆響亮,二人都隻覺手掌酥麻。


    不過,高手對決,一招遲則招招遲,兩人深知,卻是沒有遲疑又來攻過,劍影重重,槍風獵獵。


    ······


    另一處。


    一道身影若幽魂般在戰場之上飄蕩,他無形無影無聲無息,當真似個幽靈。


    戰場之上,隨處可見慘烈的廝殺,有生便必有死,而他人的死是他最喜歡的。他們與人一番死鬥,或許隻是輸了半招落敗身死,死前定心有不甘,如今魂魄離體,徘徊不去,對其來說卻最是美味,他修的便是此道,名曰“鬼道”。


    此人便是被芙蘿蕾蒂婭一擊擊潰的影子。


    他怎地也想不到會出現這麽一個人,僅一掌便將其擊敗,要知道,公孫明鏡也不見得有這般本事。


    他受了傷,急需要吞噬魂魄來恢複,好在這是戰場,死人無數,魂魄極多。


    他瞅準了一處,那裏適才激鬥最是兇狠,一番廝殺下來盡是玉石俱焚,放眼望去,屍身遍地,死氣濃稠至極。


    密密麻麻的魂魄漂浮在空中,眼神空洞迷茫,似是還未能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或是在驚訝於死後竟是這般姿態。人死如燈滅,生前之事便以此為界斷開,哪怕之前的生死之敵站在眼前,卻是提不起絲毫戰意了。爭來爭去,到頭來兩眼一閉,誰又得到什麽了呢,便這樣罷!


    如此珍饈美味乃是大補,他化作餓狼猛地撲了過去,張開大口猛然一吸。


    隻聽得陰風唿號陣陣,其口若一黑洞,陡然變大,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可怖的吸力要將所有魂魄吸食殆盡。


    可是······魂魄竟紋絲不動。


    “嗯?”他不禁有些疑惑,此前從未出現如此情況,難道是因為一次吞噬數量太多,吞食之力不夠?既然如此,那便加大力度。


    陰風更甚,吸力也更加可怖,然而······依舊如常。


    “為何!”他終於覺察到了不對,趕忙停止,然後將目光投向魂魄聚集之處,頓時瞪大了眼睛。


    隻見一個手持巨鐮的褐發黑裙女子正立於其中,一雙妙目死死盯著他,目光冰冷,猶如兩柄利劍直欲將其刺穿。而他也終於知曉自己不能吞噬魂魄的因由,女子手中的戰鐮黑氣纏繞,散出一縷縷絲線將魂魄牢牢製住,使得他們動彈不得。


    這女子自是追殺影子而來的芙蘿蕾蒂婭,適才擊敗影子她隻露出了一隻手,想來影子以為她會留在那邊助赫連明空對敵,未曾認出她來。


    非但如此,影子更是目光灼灼,對著芙蘿蕾蒂婭手中的戰鐮垂涎三尺。


    “這法寶好生了得!”影子不自覺讚歎一聲。適合鬼修使用的法寶修真界中少之又少,除了煉製法門罕見、材料難尋覓之外,由於鬼修乃是邪修,所謂邪不勝正,這些法寶一旦落入正道人士手中自落不得好,定被毀得渣都不剩。影子雖然厲害,卻一直苦於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刃,如今得見這等神兵自是眼饞,若能得之,如虎添翼,饒是他這一身鬼氣,渾身陰寒,卻也覺得熱血上湧,躍躍欲試。


    隻不過,很快他便冷靜下來。邪修大多獨來獨往,心狠手辣,此地如此之多的魂魄,這女子突然出現隻怕也是為了這些魂魄而來,乃虎口奪食之舉,是敵非友。


    “仙子,為何阻攔在下進食!”他受了傷,對方來意不明,戰鬥能避免則避免。


    “你,將他們當做······食物?”芙蘿蕾蒂婭的聲音淡然,卻有些微起伏,似是極力克製著什麽。


    “哈哈哈······”影子似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兀自笑了起來,隻是他嗓音嘶啞,聽來比鬼哭狼嚎也好不了多少,好一會兒,他才停住,望向女子,眼中有著濃濃的鄙視之意,“仙子當真有趣,你我皆是鬼修,同一路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鬼修吞噬魂魄修煉天經地義,你手裏那把戰鐮如此威能,煉化的魂魄隻怕不下百萬計!”


    “哦,這樣麽,其實,我們不一樣!”芙蘿蕾蒂婭搖了搖頭。


    “哼,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影子在心中腹誹道。如今未能探明對方實力,他自然不會笨到主動去招惹對方,在未恢複實力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地讓與她又能如何,反正這太阿秘境之中亡魂不計其數,也不缺這一點,不過就是多耗費些時間罷了。當下,影子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見麵便是緣分,先到先得,既是仙子先到此處,那這些亡魂便歸你,我再尋其它便是!”


    影子倒也幹脆,轉身便走,卻未曾注意到芙蘿蕾蒂婭美眸中那越來越濃的殺意。他甫一轉身,卻見身前不遠處,一個紅色法陣陡然出現,芙蘿蕾蒂婭的身影自其中緩緩升起。


    一瞬間,影子瞪大了眼睛,如墜冰窖。


    紅色法陣!這不是適才擊敗他的那人所用的手段麽,便是這個女子麽!


    “我,讓你走了?”芙蘿蕾蒂婭聲音如冰,寒徹刺骨。


    她猛地一揮戰鐮,陰風四起,所到之處,亡魂迷茫的表情漸消,取而代之的是解脫釋然,化作一縷縷青煙消散無形,眨眼間,周圍空空蕩蕩,再無魂魄逗留。


    “渡魂術,你、你,你到底是誰!”影子驚恐萬分。


    魂魄乃生靈死後所留,無形體,常人不得見,當然若是法門得道,倒也可觀之。隻不過,除了因執念所化的鬼、鬼仙、鬼神,這些魂魄對人無害,圖個眼不見,心不煩,便鮮有人主動“見鬼”。自然,這其中不包括邪修,尤其是最喜“見鬼”的鬼修。可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見鬼”見得多了,鬼修也容易遇到“真鬼”。


    天地間,與魂魄打交道最多的自然要屬陰司的鬼差,便是所謂的“真鬼”。


    影子早年修煉過程中便遇到過這麽一次。那時,他正欲前往一處吞噬魂魄,不曾想卻有人捷足先登,虎口奪食,他自怒不可遏,欲與之大打出手。怎料隔得近了,卻見那些人皆帶青麵獠牙麵具,手持鐵鏈枷鎖,著黑色衙役服,其上紅圈白字寫的是一個“陰”字。他心中的怒火陡然熄滅,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和鬼差交手啊。


    他見到了鬼差,鬼差自然也見到了他,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他隻覺自己亦要被勾魂奪魄,嚇得撒腿就跑。此後每每想起,皆心有餘悸。


    鬼修吞噬魂魄用的是煉魂術,而鬼差拘魂用的是渡魂術,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煉魂術殘忍至極,乃是將魂魄撕成碎片的邪惡之術。都言人死如燈滅,無可奈何,塵歸塵,土歸土,魂魄自也有魂魄歸處,可煉魂術卻絕了魂魄的歸路,讓他又死一次,且是慘死,喪盡天良到了極點。因此,怪不得邪修人人喊打,他們是真該死。而渡魂術,則是陰司引魂的術法,可讓亡魂心甘情願赴黃泉,入輪迴。


    影子雖被鬼差嚇跑,卻也瞥見渡魂術的冰山一角,適才芙蘿蕾蒂婭戰鐮一揮,魂魄們皆有解脫之感,正是渡魂術施展後的效果。


    怪不得這女子一擊便將其擊敗,怪不得可束縛魂魄不被他強行吞噬,因為她本就不是凡間之人。


    她,來自陰司!


    陰司,勾魂奪魄,地位超然,是比之仙人還要可怕的存在。


    自己竟對其武器垂涎三尺,竟與她談魂魄歸屬,這簡直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上仙,還請您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影子突然跪了下去,低聲下氣的求饒。


    這舉動委實太過突兀,竟讓芙蘿蕾蒂婭都愣了一下。影子作為邪修能修練到這種層次,算得高手中的高手,能跟在公孫明鏡身邊地位也是超然,她怎地也想不到,這種人物做起事來這般沒臉沒皮,都言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卻是將尊嚴拋得一幹二淨,說跪便跪,毫不拖泥帶水,不由得讓人懷疑他此前跪了多少次,竟如此熟練。


    不過,邪修本就人人喊打,修煉不易,在生死存亡麵前,尊嚴什麽的的確不那麽重要,畢竟,隻要活著就有機會擊殺對方,站著的人總是強過躺在地上的屍體。


    “呯”一聲響,突如其來。


    芙蘿蕾蒂婭移開擋在眼前的戰鐮,一枚透著森森寒氣的骨錐倒飛而迴,剛好落在影子手中,他咬牙切齒,麵色陰鷙,顯然對偷襲未能取得效果失望透頂。


    然後,二人目光相遇,影子心中一沉,急忙向後飛退。


    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讓他覺得古怪至極,危險至極,可怕至極。


    隻見得芙蘿蕾蒂婭一雙美目化作豎瞳,眉眼卻有些彎,似是在笑,可眼底迸發出的殺意卻猶如實質。別說影子,隻怕與她熟識的蘇琴萱、敖曦也不曾見過她這個表情。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芙蘿蕾蒂婭怒了。


    她來自陰司,每日與亡魂打交道,輪迴一事自是看得慣了。自然,她地位特殊,這些事是不用她來做的。不過,陰司之中有一個地方卻是她最喜歡去的,便是奈何橋。她最喜變作黑貓模樣,蹲在孟婆身邊,睜著大眼睛看著亡魂們飲下孟婆湯,變得釋然,無牽無掛,帶著笑意走向輪迴。她總覺得,若是不幸身死,能夠順利輪迴轉世便是幸福的。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鬼生亦是如此,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順利輪迴。


    其中因由,或因執念化為鬼、鬼仙、鬼神,或被邪修煉化,或被困某地不得入陰司,千奇百怪,數不甚數。


    這自然也是命數,不能強求。


    今日這些魂魄被影子煉化或許也是命數使然,可是,既然芙蘿蕾蒂婭遇上了便不能不管,就好似寒境大澤內遇到那一鶴一魂,哪怕對上黑白無常,她亦要出手相助。


    這次,若是黑無常在此,指不定罵她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是,她是隻貓啊,貓捉老鼠不是天經地義麽,而且,這隻小老鼠如此囂張,不乖乖受死,竟敢偷襲於她,是嫌命不夠長麽?既是如此,當真是地獄無門你自來,那便怪不得她了。


    “納命來!”芙蘿蕾蒂婭一聲嬌喝,腳下紅色法陣浮現,身形陡然消失不見。


    影子化作一團黑影四處輾轉,心裏卻是驚恐至極。邪修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能修煉到這等修為,所吃的苦外人無法想象,不過倒也讓其心智極其堅定,懂得審時度勢。那女子盯上他自然不會留其生路,他那屈辱一跪也是為了偷襲,若能一擊得逞,得到那把戰鐮,修真界自是橫著走。哪曾想這女子反應極快,一擊不中,他心道不妙。


    偷襲本就是把雙刃劍,成功最好,萬事大吉;偷襲不成,卻是激怒了那女子,可委實不妙,他立刻逃之夭夭。


    如今天師道門危在旦夕,這女子作為其盟友,自然不會為了他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因小失大,對他窮追不舍。隻要他能逃得遠遠地,離開太阿秘境,那便沒了性命之憂。


    他的想法便是如此,千百年邪修生涯將其逃生的本事鍛煉得爐火純青,他自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對方畢竟是陰司的人,還是得小心謹慎,當下逃逸速度更快!


    可今日,氣運似不站在他這邊,萬裏有一。


    閻王讓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


    他欲迴頭看看,豈料甫一迴頭,眼角餘光便瞥見了前方紅芒一閃,一道黑氣所化月牙破空而來。他大驚失色,猛地射出數枚骨錐,企圖抵擋片刻。可是,芙蘿蕾蒂婭那把戰鐮詭異非常,豈是那般容易對付的。


    噗噗噗噗······


    那些陰森至極的骨錐一去不返,被黑氣消弭無形,而黑氣來勢不減,轟然殺至,影子避無可避!


    “啊——”,一聲慘叫,血光迸射。


    黑氣消散,哪裏還有影子的身影。


    “嗬嗬!”芙蘿蕾蒂婭輕笑,聲如銀鈴。


    可這笑聲卻不是因為斬殺了影子的喜悅,而是發現了極其有趣的事。


    “倒是果斷得緊呢!”芙蘿蕾蒂婭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卻是在到得極點後陡然消失,化為冰冷,“我倒要看看,你有幾隻手可以用來施展血遁大法!”言罷,身影又一次消失不見。


    原來,千鈞一發之際,影子自斷一臂,以此為媒介施展血遁大法。血遁大法是一種保命之術,可瞬息萬裏,逃得無影無蹤。可法如其名,這般血腥的名字,其代價亦是極大,需耗費自身大量精血。不過,他的信條便是活著比什麽都重要,這一身的血就是全耗了又如何,邪修想要血不是簡單得很麽。


    可是,他遇到了芙蘿蕾蒂婭,一個對空間法術極其擅長的存在。


    逃?看你往哪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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