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們也沒怎麽樣,不用多禮。”我瞄了一眼滿身灰土的二人,心裏多少有些失望,本以為琅琊軒中人,自應有一番風骨,可現實卻是如此不堪。


    薑『潮』連忙走上前,再次對我一揖到底:“早聽說楊會首道行高深,為人剛正不阿,我們兄弟真的是仰慕已久,今天有緣得見,實是三生有幸……”


    我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現在不是扯這些的時候,救人要緊。”


    薑『潮』越是恭敬,我心裏就越是不待見他,如此前倨後恭,擺明了是勢利眼一個,琅琊軒的傳人竟如此沒有骨氣,真是讓我大失所望,還哪有心情跟他們磨蹭。


    我一邊說一邊帶著楊樹等人朝樹林深處走,卻發覺身後的薑『潮』並未跟上。


    那個叫孫誌濤的湊上去低聲嘀咕:“主任,這人太不識抬舉,你報上咱們師門了,他居然還是這副態度,明顯是沒把咱琅琊軒放在眼裏啊。”


    薑『潮』冷哼一聲,似乎怕我聽到,沒有再說什麽,帶著孫誌濤跟了上來。


    我無心理會他們,目光已經聚焦到了樹林中一處草木異常密集的地方。


    烈陽爆的威能將方圓百米內的枯草盡皆化作了灰燼,這一片離我們隻有五六十米,卻像是未曾被波及似的,幾棵大樹聚集在一起,樹下的墳包、荒草都保持著原狀。


    此時我不必再擔心驚動兇嫌,感官鋪開,樹叢裏的情況頓時一覽無餘。


    但僅僅看了一眼,我便忍不住加快了速度,片刻之後,便竄到了樹叢邊緣。


    我麵前的樹叢由六棵高大的鬆樹組成,五棵紅鬆圍繞著中間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的古鬆,隻不過中央這棵古鬆看起來十分惡心。


    它的樹皮全部龜裂開來,裂縫中滲出黑褐『色』的鬆脂,卻沒有鬆脂的清香,反而散發著一股子腐臭的味道,不時有鬆脂從樹冠中滴落,在樹下積聚成一灘灘汙血狀的粘稠物。


    一些不知名的藤蔓沿著樹身攀爬而上,一端探進了樹幹中央一個好似豎眼形狀的樹洞裏,這樹洞距離地麵有四米左右,站在樹下,赫然可以看到其中竟塞滿了人的內髒,這些內髒似乎還都保持著新鮮,纏繞的血管仍在緩慢而有節奏的舒張。


    而內髒中間,赫然蜷縮著一個不足一尺長的嬰兒,隻不過這嬰兒原本應該稚嫩白皙的皮膚,已經開始變得和古鬆樹皮一樣布滿了龜裂,裂隙泛黑,不斷的滴答著膿漿……


    我皺緊了眉頭,歎道:“果然是青木靈!”


    此時速度最快的楊樹已經跟了上來,見狀也不禁變了聲調:“可恨!怎麽辦,還有救嗎?”


    “不好說,希望不大。”


    我話音未落,緊隨而至的薑『潮』和孫誌濤也看到了這一幕。


    薑『潮』還好,孫誌濤則一陣幹嘔,死死捂著嘴跑到一邊吐了起來。


    林愛軍三人也趕了上來,還沒看見樹叢中的情況,就氣喘籲籲的問:“發現兇手了嗎?”


    我搖了搖頭:“晚了一步,讓他跑了,不過你看上邊。”


    林愛軍這才注意到樹洞裏的異常,不由得臉『色』大變:“這……”


    “這就是兇手的目的,以樹洞代替母親的子宮,以青木之氣替換精血,讓他和老樹換命。”


    我說話時,一陣夜風拂過樹冠,細微的簌簌聲中,一些鬆針紛紛飄落。


    我伸手接住了兩根,鬆針已經幹枯泛黃,我拈在指間遞給林愛軍看:“等老樹的針葉落盡,這孩子就會醒來,不過真要等到那時候,孩子就成了青木靈,通俗點說,就是人們常說的小鬼。”


    “那還等啥,快救人呐!”林愛軍一巴掌拍開了我的手,扭身就朝古鬆走去。


    我一把扯住了他:“這東西碰不得!”


    林愛軍轉頭驚愕的問:“咋了,咋就碰不得?”


    “現在這偷天換命的局已經布成,除了布陣者,生人碰到那些藤蔓,就會被纏住,藤蔓紮進體內吸取精血,不等你爬到樹洞邊上,人就得被吸成幹屍。”


    林愛軍急了:“你這麽厲害,也不敢碰?”


    我歎了口氣:“我更不行,我們玄門中人的陽氣太濃烈,一旦碰觸,就會提前驚醒它。”


    林愛軍的目光投向了樹根處蔓延的藤蔓:“那就先把那些藤砍了!”


    我苦笑:“砍了它們,青木靈也會提前驚醒。”


    林愛軍道:“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好好一個孩子……不能眼瞅著讓人給禍禍了啊。”


    我遲疑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晚了,要是聽到哭聲那會兒就能追來,或許還來得及,現在,我也隻能送他去投胎了,希望下輩子,他能托生個好人家吧。”


    事實上,我也是第一次遇見煉製五行五靈的邪道,並不清楚具體的煉製方法,之前我還以為,兇手要等到寅時才會動手,可現在看來,是我低估了對方的手段,他早就開始下手了。


    隻不過,我僥幸提前破掉了他用來護法的遷屍陣,這才驚得他不得不拋下苦心經營了不知多久的偷天換命局,獨自逃遁。


    可即便是這樣,現在若想救人,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這麽做太過冒險,一個不好就是雞飛蛋打的局麵,甚至會造成更大的損傷。


    所以我索『性』不提這個茬,打算直接結束這孩子的不幸,送他重入輪迴。


    林愛軍聽了我這話,沮喪不已,仰頭看著樹洞裏的孩子,麵『露』難過之『色』。


    我狠了狠心,抬手把他扒拉到後邊:“你們退開點吧,夜長夢多,我送他上路。”


    可我這話一出口,身後居然響起了冷哼,孫誌濤低聲嘀咕:“什麽聖境強人,也不過如此,連這樣的局都不會解,還有臉在哪兒裝犢子……”


    這一字一句,我聽得真切。


    顯然孫誌濤是記恨我剛才對他們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才在此時冷嘲熱諷。


    但大局當前,我沒心情跟這種人計較。


    可林愛軍卻抬手攔住了我,轉身問孫誌濤:“孫訓導這話什麽意思?”


    孫誌濤一見有人跟他搭茬,更來勁了,提高了聲調:“什麽意思?你聽不懂普通話嗎?我說這個局並非無解!聽清了嗎?明白了嗎?”


    林愛軍扭頭看了看我,見我沒應聲,急忙又問孫誌濤:“孫訓導有辦法就快說啊!”


    “再簡單不過,一張斂息符就能解決,隻要找個會爬樹的普通人,貼上符,爬上去把人從裏邊拽出來就行,砍什麽藤、你咋不說直接把樹給砍了呢。”


    “斂息符?孫向導會畫這種符?”


    我打斷了他:“林隊,這行不通,普通人雖然沒有那麽濃烈的陽氣,但爬上去發出的震動、響動,還有身體的溫度,氣味也不可能全遮掩住,還是會引起那些異種藤蔓的攻擊。”


    我說的是大實話,如果僅僅遮蔽了氣息就能順利上樹,我們隱去氣息再貼上斂息符也同樣可以上去救人,又何必換成普通人。


    但我這麽說,也等於間接承認了此局並非無解,令孫誌濤更是得意洋洋,甚至不顧薑『潮』的攔阻,飛快的懟了我一句:“那有什麽行不通的,隻要速度夠快就行,趕在藤蔓刺死人之前把孩子搶下來不就得了,難道還能見死不救啊?”


    他這話,真把我給懟出了火。


    禪念和尚說過,連佛祖都有脾氣,就更別提本來就不是佛係的我了。


    “好!既然孫訓導有舍身救人之心,那我們又何必枉做惡人,楊樹,給孫訓導上符!”


    楊樹二話不說,直接掏出了一疊謝誌堅親手繪製的低級符咒,也不管都是啥符了,全都遞了過去:“得嘞,孫訓導,一切就都看你的了,我們給你壓陣!”


    孫誌濤頓時就慫了,不但沒敢接符,反而往後退了一步:“幹啥……幹啥就讓我上啊?”


    我咬牙冷笑:“辦法是你想出來的,不能見死不救也是你說的,你不上誰上?”


    孫誌濤神情大變,又連退了兩步,聲調也小了:“我是說讓普通人上,我是玄門中人……”


    我一個健步踏出,伸手揪住了他:“那簡單,我這就幫你消除道行,你不就普通了?”


    孫誌濤驚得魂不附體,死命掙紮,可他一個真境玄子,被我揪住,哪能掙得脫。


    薑『潮』和林愛軍等人見狀,連忙上來勸架。


    我火氣一上來,也不管那些了,氣息微微一振,頓時將他們全都震得踉蹌退開,不理他們說什麽,狠狠盯著孫誌濤,一字一頓:“今天你不上也得上!”


    說話間,我已經揚起了手,盛怒之下,積聚在掌心的陽氣已經狂湧而出,隻要一巴掌拍下去,就足以把孫誌濤那少得可憐的道行徹底廢掉。


    但林愛軍卻猛的撲了過來,兩手死死的抱住了我的胳膊,用自己的半邊身子擋住了孫誌濤:“兄弟,別衝動,你想害死老哥啊?你撒手,快撒手,我上,我上樹!”


    見他急得臉『色』發紅,我隻得壓住火氣道:“你忘了出門前我跟你說過什麽了?忘了嫂子跟你說過什麽了?你上?今天隻要我楊林在,你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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