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武此時也上前搭住了我的手。


    “楊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孫訓導也不是有意要跟你抬杠,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薑『潮』也趕忙賠不是:“我師弟這人就是嘴損,絕沒有故意冒犯您的意思,楊會首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迴頭我肯定稟告師父,好好收拾他。”


    說著,他狠狠踢了孫誌濤一腳:“還不給楊會首道歉!”


    孫誌濤卻沒立刻應聲,他已經嚇懵了。


    他敢懟我,不過是仗著身上這套邪管局的皮,還有琅琊軒的名頭。


    可他顯然沒料到,這兩樣在他眼中可以仗之橫行江湖的資本,我卻完全不放在眼裏。


    我這些年的生活幾乎都是在刀口上打滾,惱怒之下那份兇狠勁,又豈是他這種沒經過風浪的名門子弟能受得了的,眼瞅我的巴掌就懸在他頭頂半尺之上,他毫不懷疑,我是真敢拍下去,這下他真被嚇著了,渾身直打哆嗦,話都說不出來了。


    薑『潮』踢了他一腳之後,半晌他才迴過神來,一改剛才那牛『逼』閃閃的態度,連連道歉,見我還不肯放手,他求饒的語調裏都帶上了哭腔。


    他要是一直嘴硬,說不得,我可能真會廢了他。


    可麵對一個快被嚇哭的家夥,我就有點下不去手了。


    而且林愛軍和趙光武都一臉苦相,我也不想真讓他們因為我一時惱火而受牽連。


    冷哼一聲,我將孫誌濤摜在了地上。


    林愛軍如釋重負,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是感激,但瞥到樹上的青木靈,他又急忙開口。


    “兄弟,無論如何,我也得救這孩子,你就讓我上吧。”


    我擋在他身前,怒道:“林隊,這青木靈雖然還沒熟透,還有人氣,但你要知道,想救他特別困難,上樹的人要忍受藤蔓鑽進身體的劇痛,就算上去了,也得像拆炸彈一樣一根根割斷連在他身上的所有根須、血管,把他小心翼翼的摘出來才行。”


    “成功幾率極小不說,即使成了,能不能活也是未知數,這中間哪怕有一點意外,驚醒了他,不但上樹的人可能會犧牲,若讓他借機逃遁,這山上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要遭殃。”


    說到這裏,我停住了嘴,掃了一眼正朝我們這邊飛快靠攏的其他搜山隊,沒再言語。


    我雖沒提他印堂上那根黑線的事,但相信他自己心裏也有數。


    就憑他現在這氣運,要是還執意上樹救人,那就不光是去送死了,甚至可以說是害人!


    他可以不顧自己死活,但我就不信,他還能不管其他人死活?


    “都別爭了,我上!”


    趙光武突然上前一步打斷了我們的爭執。


    “我小時候跟我二伯跑山、收山好幾年,論爬樹,沒人比我更熟,大隊長,讓我上吧!”


    趙光武麵『色』平靜,聲音低沉卻十分堅定的說。


    林愛軍猶豫了,他也知道,自己今晚有血光之災,上去幾乎是必死無疑,最重要的是,成功率實在小得可憐,說不準反而還會連累這孩子,連累其他搜山隊員。


    但趙光武卻沒有他那麽多顧忌,而且我剛才親口說過,趙光武氣運非凡。


    隻是,這種極為危險的任務,他自己不去,卻讓手下去,這對於習慣了高喊“跟我上”,而非“給我衝”的他來說,實在有點過不了這心裏道坎。


    見他猶豫不決,趙光武再次堅定的請戰:“大隊長,請您相信我,我能行!”


    說著,他一個立正,表情鄭重而嚴肅的道:“您平時是怎麽教訓我們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隻有死在火場的消防戰士,沒有後退的消防兵!”


    他這話,觸動了林愛軍,也觸動了另一個消防戰士。


    那個戰士也想上來爭搶任務,卻被趙光武一把給扒拉到了後邊。


    “我們趙家從我爺爺那輩起就是軍人,我大伯、我父親、我兩個哥哥,現在全都在部隊,他們要是知道我臨陣怯戰,見死不救,你說,這個家,我還迴得去嗎?”


    林愛軍皺眉盯著他,他毫不避讓的與林愛軍對視。


    他那堅定的目光,讓在場的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我,心裏也開始動搖了。


    但凡當過兵的都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明知不可為,也必須為之,即便為此付出再慘重的代價,我們也責無旁貸,因為我們是軍人,我們的身後,是祖國,是老百姓。


    哪怕有一絲希望,我們也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哪怕明知退後一步是生,前進一步就是死,我們這些當兵的,也會無怨無悔的立正敬禮,然後在號令聲中,“向前一步……走!”


    就在我被趙光武的舉動引發了內心的共鳴之時,我們身後的古鬆突然無風自動,簌簌之聲大作,無數幹枯的鬆針如細雨一般飄灑下來,落得眾人滿頭滿臉都是。


    林愛軍臉『色』一沉,抹了把頭上的鬆針,用力握成了一團,狠狠甩在地上。


    “趙光武!”


    “有!”


    “聽我命令,上樹救人!”


    趙光武激動的立正敬禮:“是,保證完成任務!”


    這一次,我沒再攔阻,就算我想攔,也攔不住。


    軍令下達之後,隻有兩個結果,要麽完成任務,要麽力戰而死,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


    我輕歎了一聲,趁著趙光武整理衣褲的檔口,我脫下了背包交給楊樹,卻把斷浪抽了出來,把三棱刺也抽出了一支,既然不能攔住,那就全力相助吧。


    其實趙光武還是有機會成功的,一來,他時下氣運不錯,再者他剛剛經曆了鬼纏足,自身陽氣衰微,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對藤蔓的刺激。更重要的是,我並沒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不祥的征兆,也就是說,有我壓陣,至不濟也能保他一命。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這一去,竟要遭受如此痛苦!


    盡管他已經是屏氣寧息,小心翼翼了,可沒等他爬上去兩米,那些藤蔓還是蠕動著纏住了他的其中一隻腳踝。他用力試圖掙脫,但不用力還好,一用力,頓時牽動了一大片藤蔓。


    這些粗如拇指,顏『色』棕黑的藤蔓,迅即朝他腿上纏去,其中離得較近的,如毒蛇昂首般翹了起來,緊接著,那鋒銳的尖端,噗嗤一下穿透了防火服,紮進了他的皮肉之中。


    隻見他身子猛的一顫,頓時停住了動作。


    雖然他緊咬牙關,哼都沒哼一聲,可我們這些在下邊看著的人,耳中仿佛都聽到了他的慘叫,全都下意識的繃緊了身子,心裏那根弦也隨之緊繃起來。


    更讓人揪心的是,我們眼睜睜的看著那幾根刺入他身體的藤蔓,緩慢卻毫不停歇的蠕動著,一點點,一寸寸的鑽進了他的皮肉下……


    萬幸的是,或許是他停住不動的緣故,那些未曾鑽入他身體的藤蔓,竟停止了攻擊。


    這讓我們稍稍鬆了口氣。


    可還沒等我們迴過神來,他又動了,再次緩緩向上爬去。


    此時的他,動作起來已經不像剛才那麽輕便了,那幾條藤蔓還在往肉裏鑽,同時牽扯著他,不停的吸吮著他的精血。


    我們無法看到寬鬆防火服下的傷口,但褲腳裏滲出的鮮血,卻已經涓涓成流……


    “別爬了光武,停下,快停下吧!”


    另一位消防戰士最先受不了了,忍不住叫出聲來,卻又極力壓製著聲音,不敢高聲,唯恐驚動更多藤蔓。但趙光武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慢慢往上爬。


    終於,他又向上前進了一米,但刺入他身體的藤蔓也增加了數條,他的動作更吃力了。


    還剩一米多一點點的距離,他伸直手臂幾乎已經能觸及樹洞的邊緣了。


    可就在他伸出手的同時,幾條相對細小的藤蔓好像受驚的毒蛇,突然彈了起來,懸於半空,輕輕擺動著,但似乎是有些疑『惑』,並沒立刻紮下去。


    趙光武趕緊停住,那些藤蔓也隨之停住了。


    我們齊齊唿出一口濁氣。


    但就在這一瞬間,這六條細小的藤蔓唰的一聲,同時紮進了他伸出的那條手臂裏。


    “啊!”


    趙光武沒叫出聲來,可孫誌濤卻一時沒忍住,喊出了聲,好像藤蔓刺的是他的手臂一樣。


    而趙光武,卻把頭埋了下去,趴在樹身上不停的抽搐著,明顯已經承受不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大量的失血和劇痛已經將他拖到了崩潰的邊緣,這無關他的耐力如何,而是這已經超出了人體的極限,一個人總共也隻有四到六升血,失血百分之三十就會休克,四十就可能死亡,據說也有失血一半仍存活的先例,但那畢竟隻是傳說。


    林愛軍終於忍不住了,低聲急促的命令道:“趙光武,不要動……”


    然而他話到一半,趙光武突然動了,腳蹬藤蔓,再次向上。


    林愛軍火了:“趙光武我命令你,停下!”


    可是,他這邊話音未落,一條足有兒臂粗細的藤蔓抬起了頭,懸在了趙光武的脊背之上。


    “停!”


    “光武別動!”


    “快停啊!”


    樹下的人,全都忍不住驚唿出聲。


    這藤蔓若是刺進他後背,絕對能把他刺個對穿,就更不要說,它還會鑽進胸腔裏蠕動了。


    我手裏的三棱刺已然泛起了黃光,隻要這藤蔓再有一點動作,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先將它斬斷,然後趁那青木靈剛剛驚醒,尚未發飆之際,送它重入輪迴。


    可讓誰都沒想到的是,另一名消防戰士突然撲向樹下,一把抓住了那條粗大的藤蔓,發瘋似的使勁一扯,竟將它給拽得垂了下來,他哈哈狂笑著,使勁捶打著胸口吼了起來:“來呀,你們這些雜草,來啊,爺在這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賒刀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肥兔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肥兔子並收藏賒刀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