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張靜北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學校,他在門口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也沒等到李博陽出現,杏楊鎮六點的早晨還是很安靜的,張靜北盯著對麵那院子看了許久,想了想他也就不等了。


    張靜北覺得自己最近挺倒黴的,莫名其妙和李博陽吵翻了不說,事實上他們連吵都不算就直接鬧僵了,這讓張靜北挺煩惱的,結果叫個車去學校路上還塞車,還沒進校門,上課打鈴聲都已經響了第二次了。


    小孩站在門口,乖乖到門衛那裏登記了名字,眯著眼看遠處高高揚起的紅旗,捏著手裏還很燙手的包子豆漿,選了離教室路程最遠的那條路線慢慢往前走,反正已經遲到了,再遲一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解決完手裏的早餐,老師已經上了半節課,張靜北慢條斯理掏出張紙巾擦了擦嘴,甚至還用手整理了下衣服領子,才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喊報到,老師問起,疊聲就是一連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實際上他臉上淡淡,真是連點想裝的情緒都沒有。


    迴到座位,同桌的李博陽正低著頭看書,手指捏著圓珠筆寫寫畫畫,側臉專注而認真,好似一點都沒注意到張靜北的到來。


    李博陽不搭理他,張靜北也不主動跟人搭話,一大早就被放鴿子的怒氣早就隨著之前漫長的塞車過程一點一點被消耗掉,他自覺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對於李博陽他依舊找不著更好的處理方式。


    不過,李博陽似乎已經有了他的態度……


    張靜北背靠在椅子上,輕輕打了個哈欠兒,支著一邊的手肘昏昏欲睡,他昨晚沒睡好,早上又早起,剛才塞了一肚子包子,他這會兒又有點犯困了。


    眼皮越來越重,隨著講台上老師絮絮不絕的講課聲,張靜北縮著腦袋將整個人都藏在立起來的書本底下,半闔著唇,微微打鼾。


    恍惚中,有人在夢中輕輕地喊他,北北,北北……


    這一覺就從第一節課睡到了中午下學的第四節課,張靜北被搖醒的時候,兩眼惺忪,腦子混了漿糊一樣遲鈍地很,他以為是李博陽,還沒開口就先嘟起了嘴巴,隻是眼睛一睜開,視線裏倒映的那人的影子讓他的慵懶情緒一下收斂了迴去。


    ……餘子茂。


    腦子瞬間清醒,張靜北伸手揉揉都有些睡僵的臉蛋,伸了個懶腰,眼角瞥到一邊空空的位置上,眼神怔了怔,轉頭問餘子茂,李博陽呢?


    餘子茂撓頭,反問他,我還想問你呢?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不說話了,我說你家和李博陽家不是住對門嘛,怎麽這次就不一塊來學校了?中午飯也不一塊迴去吃了……


    餘子茂一念起來就沒完沒了,張靜北最不耐煩他這張嘴,繃著神經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口袋裏的手機傳來了嘟嘟聲解救了他。


    是張媽媽打來的電話。


    北北啊,中午不迴來吃飯嗎?這都十二點了,博陽手機又打不通……


    不了,媽媽,我們在附近吃點就行,你和爸爸先吃吧,晚上我給你做涼拌小黃瓜。


    那邊張媽媽輕輕笑開了,疊聲一串好、好,媽媽的心肝寶貝蛋也會做菜給媽媽吃了。


    又說了幾句,張靜北掛掉電話。


    餘子茂還在一邊巴巴看他,搓著兩手笑得賤兮兮地,難得李博陽不在,咱們一塊去學校後巷搓一頓?唔,黔南路剛開的那家驢肉火燒也挺好吃的,要不……


    不用了。


    張靜北扔下這句話,拽著自己的書包就走了。


    下午他沒迴學校,李博陽既然不想看見他,張靜北也懶得自己湊上去惹人嫌。


    至於李博陽,李博陽呐……誰知道呢。


    張靜北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跑到別人不知道的地方一個人待著,靜靜躺在某處海灣的沙灘上,遼藍無際的大海,白雲朵朵的天空,還有手邊一大袋各種口味的甜食,什麽都不用想,口中甜蜜的味蕾會讓他心情慢慢愉悅起來。


    張靜北尤其愛吃甜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心情好的時候也吃,他總喜歡將自己全身都染上那種沁入心脾的甜香,好似每聞到一縷芬香,他的心情就會好上幾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為難自己的人。


    林外公總對他說,想不通,想不透,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要去想,時間會為你選擇一個最佳的答案。


    那時候張靜北隻覺得好笑,放到現在卻覺得難得清閑。


    迴家的時候天都黑了,捏著手裏那支不小心泡了水的手機,張靜北頗感為難地晃了晃上麵的水漬,撇撇嘴,在路邊的手機店買了新手機,換上之前的卡,才一開機,蜂擁而至的信息、電話差點將手機打爆。


    張靜北將手機拿遠一些,隨意瞟了眼,撿了自己親近的人先迴了電話。


    張大山一開口又罵他,左一個小王八蛋,右一個小兔崽子,真不知道作為他這個小王八蛋、小兔崽子的父親,他的名號難道喊著很好聽嗎?


    好啦好啦,爸爸,外麵人好多的,你別罵我了,多丟人啊……張靜北有些無奈,舌頭推著嘴裏的小奶糖,甜滋滋的味道讓他說話都帶著股奶氣。


    那邊低低哼了聲,罵了句你也知道丟人,草草叮囑兩句就掛電話了。


    走迴通往家的那個路口,一眼看見李博陽站在那裏發呆,張靜北頓時扶額,哦,要死。


    兩人隔著不遠不近地兩米距離,李博陽定定看他,黑黝黝地眼珠子在昏黃的夜燈下亮地驚人,張靜北垂頭看看自己手裏拎著的幾根黃瓜,又看看對方白色球鞋上沾著的星點沙土,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皺巴巴地,下巴拉得緊緊,看起來有些不太妙。


    有事?張靜北努力別開眼不去看李博陽眼底濃重得要溢出來的情緒,淡淡問了,見人直盯著人不吭聲,努努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啥,我跟媽媽說好要給她做拍黃瓜吃的,我……


    我買了你喜歡的糖炒栗子。李博陽抿緊的唇有點幹,大概覺得語氣幹澀,他努力舔了舔唇,舉起手裏的那個紙袋子,努力讓自己的話兒更溫和些。


    他說,我給你買了糖炒栗子。


    說完他就不動了,眼睛直直地隻管看著張靜北不說話。


    張靜北歪著腦袋看他,許久,才哦了一聲,接過那紙袋子繼續往前走。


    張靜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是像從前那樣氣咻咻地仗著他的喜歡、他的寵愛對李博陽早上的無視和拋棄一頓怒罵委屈,還是裝作無事就此揭過,不再提昨晚的事兒。


    隻有張靜北子知道,李博陽在意的,他心裏同樣介意。


    即便是昨晚李博陽的那一通控訴讓他一時語塞無法反駁,但他知道他對李博陽一貫是有恃無恐,哪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當麵戳穿,但是私心裏,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李博陽不會離開他。


    可想而知,被遺忘、拋棄在這樣一個平常的早晨,張靜北當時的衝擊力有多大,他甚至有點無措地覺得委屈,這是被李博陽從小寵著慣著嬌氣著的人呐。


    就如大冬天被人當場潑了一盆冷水,凍地他渾身一激靈,整個腦袋都清醒過來了。


    張靜北拎著東西往前走,李博陽走在他旁邊,兩人目不斜視,沒有任何眼神交流,當然,如果忽略李博陽毫無違和地牽住他手的行為的話兒。


    李博陽將人送到門口,臉色恢複成之前的死魚臉,道了聲,我明天和你一起上學,轉頭就走了。


    張靜北站在門口靜靜看了會兒,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進門了,隻是微微撅起的嘴看起來有些委屈,李博陽這反應可和他想象的差得遠了。


    他當然覺得委屈,在他被李博陽嬌縱了這麽多年,寵的無法無天之後的現在,他會覺得李博陽的一切都該是圍著他的,這毋庸置疑。


    李博陽一直表現的從容不迫,霸道又強硬,好似在他的北北麵前,他就是那樣一個別人永遠打不倒的屏障、壁壘,至少在張靜北已有的潛意識裏,他是絕對強勢的一方。殊不知,在某種程度上,在張靜北根本察覺不到地方,其實李博陽是自卑的。


    畢竟,張靜北擁有的東西可比李博陽能給予的相比,實在太多了。


    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寵愛他的親人們,還有那些從小長到大的發小,他的世界從來不缺少那些七彩的陽光和溫暖的懷抱,張靜北幸福得就像是隻能讓人羨慕的孩子。


    這樣幸福得被泡在蜜糖水裏的孩子,好像僅僅隻是靠近一點,都能聞到幸福的甜香,在發現對張小北的心思之後,李博陽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敢鼓起勇氣跟張家去爭奪這樣一個整個被沁了糖水的寶啊。


    張靜北自然是不知道的,也許是李博陽一直表現的太過早熟,早熟地讓他潛意識裏一直將上輩子那個權勢滔天,萬事皆在他手的運籌幄幄的男人連接在一起,大概他一直覺得李博陽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吧。


    兩輩子的差異,兩個李博陽的不同,這就讓張靜北產生了難以界限的模糊感,也許,這正是李博陽最無辜的地方,要知道現在的李博陽還隻是一個十幾歲的,為感情所惑的少年,一個還沒真正成長起來的孩子。


    這樣一個被人忽視了年齡,過分成長的孩子,在麵對年少懵懂的感情時,他會慌張,會無措,甚至在北北對他的感情表示否認,並抱著那種得過且過,有今天沒明天的心情之後,李博陽哪怕掩飾地再深,但他還是被深深地打擊到了。


    這種失常一直在張靜北到了學校的那副從容模樣,李博陽當時的心焦難耐,狂躁心情可想而知,但這都不是最要緊的,更要命的是,張靜北隻出現了一個早上,下午卻是完全找不著蹤影……


    在他找了一下午都沒尋到北北的任何痕跡之後,他以往的世界觀仿若都要崩塌了一般,李博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悄悄萌芽,生長。


    將人送迴家門口,李博陽難得平靜下暴躁了一天的情緒,他覺得,自己該迴去好好想想,好好思考他和北北的事情。


    十五歲,不小了,他該長大了。


    於是,曆史就在張靜北看不見的地方,緩慢朝著另一條扭曲的路大步狂奔,越走越遠一去不複返……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更上了,快來個人跟我說說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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